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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二三章 档案馆,一号(5.5k)


  宋承越身为大乾锦衣卫指挥使,正儿八经的一把手,可谓是大权在握。

  他比旁人更明白,他这个位置,宋承越是宋承越,指挥使是指挥使。

  身为指挥使,他在外的名声,  就得嚣张跋扈,恶贯满盈,人厌狗憎,尤其是针对太子和那几个皇子,遇到他们的时候,按照礼节行礼就足够了,  再多一丝友好,那就是他蠢了。

  太子的门下,  跑到锦衣卫衙门,直接要见他,他没将那人腿打断,就是给太子面子了。

  太子现在也给他面子,当场将人杀了送来,明面上是绝对撇清关系了。

  大家依然跟以前一样,不交好,也别交恶。

  宋承越听着手下的汇报,不耐烦的挥了挥手。

  “赶紧收拾,该怎么处理怎么处理,丢在门口像什么样子,  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又杀了人,丢在门口作为震慑呢。”

  他自然是相信,  太子不会又自大又蠢到随便派个人来见他。

  能在其他几位皇子的围攻下,  依然没有滚出东宫,  最起码知道什么人能交恶,什么人不能。

  而他,  就是绝对不能交好,但是也更不能交恶的人。

  以前宋承越刚进锦衣卫的时候,  还曾经疑惑,为什么历代指挥使,就没有一個名声稍稍好点的,尤其是他的上一任指挥使,名声就跟粪坑似的。

  以前在衙门里的时候,感觉还挺不错的人,升职之后忽然就成了恶狗,脾气暴躁的不行。

  后来他自己升上来,才彻底明白,做决断,最终拍板的人,若是好说话,事就办不了了。

  他嚣张跋扈,嘴里吐不出一句好话,心黑手辣,反而能避免很多麻烦事。

  可惜,事好办了,  能办成了,  名声却臭了,仇敌也多了。

  以后新皇登基,杀了他宋承越,就能收买一大堆人心。

  或者,真有什么事,搞得太大了,他宋承越的人头,就是平息众怒最好的法宝。

  他早就看的明明白白,现在躺平了,生死置之度外,谁的账也不买。

  随意的在桌子上的文件里抽了一份,又是个托人情,走关系,想要进来镀金,却不干活不得罪人的货色。

  看了看手下准备好的资料,看了看对方的来历,背后的势力,再顺手一拍桌子,旁边的一个抽屉里,便出现了一份资料。

  打开一看,全部都是这个家伙背后家族的黑料。

  最近那些装神弄鬼,散布谣言,捧那位二皇子的话术,就是来自于这个家族。

  看了看上面提到的法宝,宋承越想了想,这不就是锦衣卫衙门里,现在正在用的那个东西吗?

  之前有探子从大离弄了一个,的确好用,衙门下面的死牢里,那种经年不散的秽气,都消失不见了。

  以前常年在死牢干活的探子,他们自己没感觉,可是只要一出门,别人一眼就能认出来,他们是死牢里的锦衣卫。

  他们身上沾染的秽气、死气、毒气、煞气,都快把他们腌入味了。

  明明都是一把好手,却就是没法派出去做任务。

  现在明显好多了,他这个指挥使,能调动的人手,也会在无形之中变多了一些。

  就是那个法宝处理起来比较麻烦,得悄悄的送到大离去处理,他们自己处理不了,因为会很危险。

  再拍了拍桌子,这一次,打开桌子的抽屉,里面却什么都没有。

  桌子表面,浮现出一张狰狞的怪脸,那怪脸上长着四只眼睛,嘴巴张开之后,更是贯穿整张脸。

  “拍什么拍,你以为下面的人,还有我,什么都能查得到吗?”

  宋承越哈哈一笑,拱了拱手。

  “四眼兄,勿怪勿怪,习惯了。”

  桌子上那张怪脸,四只眼睛分别看向四个方向,看了一圈之后,才转回来,看向宋承越。

  “姓宋的,咱们共事这么多年了,我是看着你一路升上来的,有些话,你可别怪我多嘴。”

  “四眼兄你这话就见外了,你都在锦衣卫衙门多少年了,我才多少年啊,我是托大,才厚着脸皮称呼你一声四眼兄,其实伱都算我长辈了,对我训话,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尽管说。”

  宋承越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桌子上的四眼怪脸嘿嘿一笑。

  “你也别拍我马屁,我就是活的久了点而已,知道的事情多了点而已。

  你前面的人呢,他们要么太软,要么太硬,要么就是太虚伪,他们一看就不是长命的人。

  我也看的不太惯,所以我也懒得说。

  你这家伙呢,没之前的指挥使那么虚伪。

  当然,你也没把我只当成一张桌子妖怪,所以我看你顺眼多了。

  有句不该说的话,我就想提醒你一句。”

  “多谢四眼兄。”宋承越立刻站起身,先道谢。

  这张桌子妖怪,能知道的人极少,不超过一手之数。

  旁人只知道,锦衣卫里有一个档案馆,历年来,各种情报,各种资料,归档之后,都会存放在档案馆。

  那里是锦衣卫的禁地,防卫力量,可比摆在明面上的衙门森严太多了,那里常年都有一个九阶修士镇守,从不外出外调。

  所有无令擅闯者,无论是谁,锦衣卫都有权先斩后奏。

  但那个却只是放在明面上的。

  实际上,历代的指挥使,都会知道,真正的档案馆,就是他办公房间的这张大桌子。

  只要坐在这里,便会与桌子法宝心意相通,想要什么,对方立马就会给他什么。

  指挥使是根本不用去档案馆,便能查到很多东西的。

  真正不能被人知道的东西,是压根不会放到锦衣卫的档案馆里的。

  宋承越其实也是在一次意外里,才知道了那张桌子,不只是个法宝,更是一个拥有灵智的妖怪。

  多年相处下来,关系倒是愈发融洽。

  他从没提过什么要求,反而帮这个妖怪了不少事,如今,他大半辈子的善意,终于要得到回报了。

  四眼怪脸不屑的撇了撇嘴。

  “赶紧坐下吧,别跟我在这假模假样,我知道你早就不在意生死了,也不在乎得罪人。

  我敬你是一条汉子,所以我提前给你说一声,你这个位置快要做到头了。”

  “这个我明白,自从陛下闭关,这都两年多了,还没出来,我就知道,我的时辰,差不多要到了。”

  宋承越说的很平静,他知道自己活不久了。

  往日里,乾皇不亲自上朝的时候,还会让化身来处理一些事情。

  可现在,乾皇的化身也没出现,只有太子监国,而且为了防止太子大权在握之后,一狠心,将他几个弟兄先给剁了,先斩后奏。

  乾皇又让那几个皇子,还有诸位大臣辅助。

  这两年闹的人心浮动,乱子和笑话一大堆,还死了不少人。

  等到乾皇回来之后,该罚的罚,该杀的杀,顺便还要有人为很多事背锅。

  他宋承越就是最合适的人。

  还有个原因,他这个指挥使,当的时间不短了。

  再看看他桌子上的那些所谓的自荐资料,这些东西都能出现在他的桌子上了。

  就证明他对下面的掌控,也开始出现问题了。

  这些都是他差不多该走了的表象。

  他被拉下马,顺便惨死,那么,那些原本斗的你死我活的人,必定会一起拍手叫好,顺便喊两句父皇英明,找个台阶,大家一起下去。

  一切都会恢复到原来的样子。

  四眼怪脸嘿嘿怪笑一声。

  “我知道你早有觉悟,但是我也知道你这种乾南的人,最在乎的是什么。”

  宋承越骤然睁开眼睛,盯着四眼怪脸,神情变得有些严肃。

  “按照规矩,我问你,我在乎的是什么,你是得回答的,对吧?”

  “没错,你现在是指挥使,只要你问,除了牵扯到那几位的,剩下的事,我都必须回答你。”四眼怪脸也郑重的回答了一句。

  “好,那我在乎的是什么?”

  “你的十三个女人,二十六个儿子,十七个女儿。”

  宋承越沉默了一下,问了句。

  “他们……怎么样了?除了你还有谁知道?”

  “放心吧,我才不管你是个什么人,你是不是装的,你能装了大半辈子,我也凭白受你好处了大半辈子。

  那我就认为你就是我认为的那种不虚伪的人,我便看你顺眼。

  这些资料,我都从来没有记录下来过的,据我所知的,除了你我,没有第三个人知道这些。

  但是,我不知道是不是你早年时留下了破绽。

  你的十三个女人,全部都死了。

  二十六个儿子里,除去早些年各种原因夭折的六个,剩下的人里,有十九个都是最近这几年,全部失去了音讯,几年没影,基本可以确定是死了,我能知道的,确定还活着的,就只剩下你最小的小儿子了。

  而你的十七个女儿,我很确定的,死了十五个,还有一个活着的在大离,还有一个在夔侯国,我不确定是不是死了。

  而且这些信息,都是我最近发现你快完蛋了之后,才整理出来的。

  他们都是怎么死的,在哪没了音讯的,我没法整理出来资料给你,有了资料,我就得存档。

  我只能口述告诉你。

  我承你大半辈子人情,如今在你临死之前,让你能瞑目,也算是还你人情了。”

  宋承越站起身,郑重的揖手一礼。

  “多谢四眼兄。”

  他坐在那里,静静的听着四眼怪脸的诉说。

  他为了保险,他从来没去探望过,有些甚至他自己都不知道,人去了哪里。

  他这辈子最大的执念,就是留下个香火,开始的时候还想要儿子。

  后来就觉得儿女都一样。

  再后来,他的妾室,怀了孩子之后,再去嫁人,他都觉得可以。

  再后来,他的孩子知不知道他爹就是大名鼎鼎的锦衣卫指挥使,知不知道宋承越,都不重要了。

  要求已经一降再降,降到最低了。

  可是现在,明显是有人已经开始针对他了。

  而且对方还查出来了很多,他做的遮掩,都没遮掩的住。

  四眼怪脸说了好几个时辰,才说的差不多了。

  “其他的那些,他们最后的消息,我能知道的就只有这些了。

  毕竟,你也知道,我获得消息的渠道,限制很大,很多时候都是需要靠你们锦衣卫。

  你最小的儿子我劝你不要去见他了,他在大离的那家,这两年得势,发展的还行。

  我都险些没查到线索,我不信其他人还能查到他身上。

  至于你仅剩的俩女儿,一个也在大离,今年才七岁,落在了一个富贵人家当童养媳。

  另外一个女儿,前几年夔侯国边境出了乱子,你那个女人,为了保命,在一座青楼里教琴技。

  后来又出了乱子,有人救下你女儿逃去了荒原,后来荒原发生的大事,你也知道了,我以为他们都死了。

  而我去年,又在夔侯国捕捉到那人的消息,你那个女儿还有一丝可能没死。

  但是还有一个坏消息,当年带你女儿逃走的那个人,变成了饿鬼,以我推断,你那个女儿可能也没活下来。

  至于后面你要怎么做,你最好不要让我知道。

  等你死后,若是下一任指挥使,发现了我,也问我同样的问题,我也是不能隐瞒的。

  我能帮你的,只是不记录下来,不会有任何档案记载,查是查不到的。”

  四眼怪脸说完,宋承越再次道谢。

  他长叹一声,他知道最后的小儿子和小女儿,还能活着。

  只是因为他后面藏的足够好,线索和痕迹抹除的足够干净,全程都没有让他认识的任何人插手,包括他自己。

  前面的,也因为各种原因,他的实力不够,权势不够,或者是其他原因,终归还是留下了一丝破绽。

  最后活着的,他自己都不知道他们在哪,长什么样子。

  四眼怪脸悄悄的退去,桌子也恢复了原样,就如同一张普通的桌子。

  宋承越坐在那,沉默了良久,心里还是不由的生出一丝悲凉。

  他都将生死,将自己的命,用来全自己忠义,最后的那点小希望,竟然还是不能保全。

  四眼怪脸没有告诉他,那些事是谁做的。

  可是他却明白,这些事,除了大乾锦衣卫,还有谁能做到?

  他还没退下去呢,就已经有人开始为继任做准备了。

  而那个人,若是没有把握,怎么可能敢干出来这种事。

  若是被他这位现任指挥使知道了,他必定是没有活路的。

  无论他身后站的是谁,他都必死无疑。

  宋承越向着皇宫的方向看了一眼,闭上了眼睛,掩饰着眼中的失望。

  他闭着眼睛,拍了拍桌子。

  打开抽屉之后,拿出里面的一份资料,有关锦岚山的资料。

  那资料里,女饿鬼,只有一个。

  他将资料放回抽屉里,关上抽屉,闭着眼睛坐在那,坐了足足大半天之后。

  他的气海里,一枚戒指微微亮起了光华。

  ……

  余子清手一抖,那枚上下翻飞的细针,没有拿捏住,再次崩断了线,化作一道残影飞了出去。

  细针裹挟着劲力,连续洞穿了数棵槐树,没入到最后一颗槐树里面。

  他的木屋附近,方圆千丈之内的槐树里,已经一个饿鬼都没有了,全部都搬家了。

  要知道,靠近内圈边缘的槐树,对于那些饿鬼来说,可都是黄金地段,没有恢复点灵智,没有点技能,什么都不会,还没有意识的蠢蛋,压根不可能住在这里。

  现在,他们全部搬走了。

  正练着呢,余子清感应到七楼戒指,有人在呼唤自己。

  余子清想了想,老羊的三号,可以忽略。

  六号潜水很久了,可能是东海的事,对其影响比较大,忙着跑路了。

  五号也只敢留言,根本不敢随意的呼唤。

  二号从来跟他都没联系过。

  那就是四号那个混子,又跑到哪去浪了,浪脱了,在线求援。

  可是进入七楼戒指,来到七楼之后,却看到一号的位置上,坐着一个人。

  余子清有些震惊。

  那个从来没冒过泡,他都忘记了的一号。

  一号看到他,立刻站起身,揖手一礼,很是客气。

  “冒昧打扰,实在抱歉,有一事,想要请教一下阁下,不问一下,实在是寝食难安。”

  “客气了,阁下想要交易什么情报?我可未必知道。”

  “大乾范围内,任何我知道的情报,阁下可以随便问,都可以作为交易。”

  余子清一听这话,就知道对方有点沉不住气,有点急了,而且笃定他肯定知道问题的答案。

  等到余子清坐下之后,一号沉默了片刻才发问。

  “我想问一下,当初锦岚山的恻恻姑娘,带到那里的一个孩子,她……还活着吗?”

  余子清听到这话,顿时心神一震。

  这里的人,猜到他来自锦岚山,没什么好意外的,大家心照不宣,没说出来而已。

  可是他万万没想到,一号竟然问的问题竟然是这个。

  一号眼见余子清不说话,便自顾自的道。

  “当初我的一个女人,遭了劫难,在夔侯国西部边境的一座青楼里教授琴技,后来出了乱子,我的孩子便被恻恻姑娘所救,带着前往荒原了。

  我刚刚知道这个消息,只是想确认一下。”

  余子清沉默了片刻,摇了摇头。

  “已经走了。”

  这不是什么秘密,不存在不能说。

  “我能问问,怎么……走的吗?”

  “恻恻被食人者追杀,临死之前,不愿那孩子落入食人者之手,用最后一口气,将孩子丢入了悬崖。”

  “哎……”一号一声长叹,他说不出任何怪罪的话,甚至还得感谢恻恻。

  从一号主动联系,问出那个问题的时候,余子清就知道,这个家伙可能说的不是假的。

  这种问题,在锦岚山不是秘密,甚至对一些可能曾经进入过绝望深渊的外人来说,也不是什么秘密,那小剧场可没停过。

  曾经的绝望深渊,想要进出,其实很容易的。

  若只是问这个问题,到此为止,余子清可以百分之百笃定,是真话。

  然而,紧跟着,就听一号继续道。

  “我想跟你做一个交易,一年之内,大乾内,三百条情报。”

  听到这个交易的筹码,余子清立刻站起身,迈步向下走。

  这么大的代价,那交易的内容,便不是他能敲定的,也不是他能承受得起的。

  一号看到余子清要走,立刻道。

  “我想请锦岚山收留两个孩子,一男一女,男孩四岁,女孩七岁,都在大离。”

  “仅此而已!”

  “他们不知道我是谁,我也从未与他们直接联系过,我甚至都没见过他们。”

  “他们俩是我最后的孩子了。”

  “我只是不想他们被牵累,不想他们死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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