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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第 72 章


娄语愣:“为什么是重复的?”闻老师一笑:“因为你跳着看啦!”  “不用。不仅是直播的事,  船上那么多双眼睛看着,不要因小失大。”娄语边说边自觉地爬到上铺给自栗子腾地儿,探出个脑袋,  “我先眯一小下,  辛苦你先收拾着,  到点要妆造了叫我。”

        她缩回脑袋,下铺收拾的动静立刻变轻了,  但依然还是有细细碎碎的声音传来。

        娄语一点也不觉得这个声音恼人,她尤其喜欢听这种声音,  这会让她联想到很久远的高中时代,晚自习时全班都静悄悄的,只有书页翻动的笔头落纸的沙沙响,  夹杂着整理课桌的乒乒乓乓。

        这些声音都是她最好的催眠剂。

        她闭上眼,摇晃地梦到自己穿着高中时代的那身蓝白校服,  坐在靠窗的位置,  玻璃窗上映出教室的白炽灯和自己十几岁的青涩脸庞。

        今夜的晚自习不如往常安静,闹哄哄的,  每个人被分到一张填写大学专业的表格,  大家交头接耳,  头一次觉得他们的未来就像拿到手的纸张一样,  逐渐有了实感。

        娄语的手肘被同桌撞了一下,对方兴奋地问:“你想上什么学校?”

        她迟疑片刻,  一笔一画地写下电影学院的名字。

        “我想考表演。”

        同桌一愣,不屑地笑起来:“我听说能考进去的都是关系户,家里都有钱有背景的。要不然就是已经在娱乐圈里有名气的童星。你这两头都不沾,  做梦吧。”

        做梦吧。三个字掷地有声,  击碎了教室里的白炽灯。

        开关再次亮起来时,  她依然坐在靠窗的位置,只不过眼前的表格变成了一碗热气腾腾的牛肉面。窗外的天色是亮的,车水马龙的街景在浮动。

        桌对面坐着一个和她相貌有几分相似的女人,埋头吃面吃得满头大汗,抽空看她一眼,含糊说:“你怎么不吃。”

        她摇头:“没什么胃口。”

        “不是都快高考了吗,这个时候就别逞强,快吃。”女人打了个嗝,擦着嘴说,“对了,志愿想好没有?”

        她正想开口,女人截住她的话,完全不关心她的想法:“我和你爸通过电话了,商量了下,觉得女孩子去读师范类大学挺好的。读个英语什么的,别去读小语种,不好找工作。”

        “……”

        “能当个老师最好了,安稳。你知道我和你爸现在都各有家庭,很难照顾到你,你阿嬷阿公年纪也大了,以后的路你得靠自己啊,千万不要任性。”

        一口没动的牛肉面腾着袅袅热气,白雾弥漫到空中,把女人的嘴脸都遮盖住,整片街景都模糊成光晕。

        光晕尽头,有个声音遥远地传来:「姐,你该起来去妆造了——」

        娄语一下子从梦中惊醒。

        身下是窄小的底舱船铺在摇晃,游轮已经起航,其实这种海上的摇晃感非常轻微,但她总觉得不安稳,连带着梦境也是。

        睁开眼,她注意到床头再往上有一片小小的圆形舷窗,也是整片底舱唯一通向外界的开口,虽然打不开,但透过玻璃片能眺望到蔚蓝色的无垠海面。

        怪不得破碎的梦境被一扇窗户串联起来,大概只是睡着前随意一瞥到的,就被潜意识记下了。

        这么想,人的潜意识真像一片未知宇宙,藏着太多自以为不在意的,或者自以为忘记的碎片。而梦境是一架天文望远镜,让人能够偶尔窥探到一丝秘辛。

        但娄语对自己的宇宙没有探究的,舍弃的部分就不该再冒出来。如果可以,她希望人能永远不要做梦。

        栗子以为娄语没有醒,又轻轻叫了她一声。

        “来了。”

        她翻身下床,神色带着几分疲倦。

        娄语趁着第二次换造型的间隙又短暂地眯了片刻,加上腮红的修饰,上完妆后整个人再度焕发着熠熠神采。

        她的形象和上午录制时已完全不同,换了一身月白色的吊脖开衩礼裙,头发松松挽起,颈间缀了一串珍珠项链。

        灯光下,珍珠的颜色和大腿开衩处隐约的肌肤无差。

        娄语慢条斯理地戴上蕾丝手套,起身准备前往宴会地点,化妆室的门口却插了一张卡片。

        「第一日:神说,要有光。」

        卡片上篆刻着一行字。

        她翻过来,背面写着:这是夜航船启程的第一夜,谁会是你今夜的命定之人?

        规则:请在空白栏写下你期望的名字,并在宴会开始前先一步到达红宝石的主餐厅里躲藏,等待你的舞伴。如果期望相符,双方都会拿到50分值。

        这张卡片是台本里未出现过的流程,为了确保他们不能事先通气,节目组在竞技环节上都进行了保密。

        这个听起来不就是捉迷藏?

        娄语没有过多犹豫,唰唰两笔写下“姚子戚”,写完后将卡片展示给后头跟着的摄像看。

        她在心里盘算,眼下有没有可能给姚子戚通风报信。眼下摄像将会一直跟着她去主餐厅,杜绝一路上作弊的可能。

        伤脑筋啊。

        娄语来到红宝石主餐厅时,黄茵花和邓婧也正好到达,三人站在偌大的餐厅内,一时间都有点茫然,不知道该藏哪儿。

        作为游轮内的主餐厅,它总共有三层楼高,节目组以防她们藏太深,规定了躲藏的区域只在一楼。

        一楼的大厅空荡荡的,撤掉了桌椅,可供隐身的地方并不多。

        娄语扫视一圈,看中了摆放在角落的欧式长条时钟,它上身是走动的终盘,

        打定主意,她走过去时故意崴了下高跟鞋。

        大厅镜头外的工作人员看到娄语踉跄,一下子有点慌张,在旁等候的栗子赶紧冲上来扶她,询问有没有扭到脚。

        娄语切掉麦,背着镜头压低声音道:“转告姚助,我在钟表里。”

        栗子一愣,很快反应过来点头。

        她脱开栗子的搀扶,打开麦说自己没大碍,栗子嗯嗯点头,说姐以防万一我去拿药膏,转身跑出了餐厅,非常上道。

        娄语放下心,正要继续往钟表走,却发现在她磨蹭的这个过程中,有个人快她一步,拉开钟表的柜门正要钻进去。

        ——是黄茵花。

        娄语傻眼。

        若是和黄茵花去抢这个位置就很不体面,镜头外不知情的观众就会觉得她无理取闹。

        现在再把栗子叫回来也晚了……

        娄语扶额,脸上的痛苦落在看直播的观众眼里,都理解为她刚才那一脚扭得特别狠。

        【呜呜呜呜太难为姐了,这不是刀尖行走的美人鱼是什么!】

        【也可能是瘸腿锡兵】

        【滚啊】

        【前姐夫速速来救驾,复婚的大好时机就在眼前了】

        娄语这下子也无能为力,工作人员已经在镜头外打手势希望她尽快藏起来,就差她了。

        她现在唯一的想法——躲到一个闻雪时不会去找的地方。别成为他的舞伴。

        这样,今晚最好的结果就是她被周永安找到,那么三对都会被拆开来,谁都别想到拿到那50分。

        娄语看了一圈,视线落在右侧角落里的黑色钢琴上。

        没有多少犹豫,她直奔那里,缩进钢琴键盘下方的小空间。这一侧正好是对着墙壁的,需要走到钢琴附近查看才能看见。

        没等多久,餐厅里传来了男士们进来的动静。以娄语的角度,看不见,只能靠声音猜测他们的走动。

        脚步声一直都很遥远,没人朝她的位置过来。

        紧接着,她听到了姚子戚的一声惊呼。大概是他摸到了钟表的位置,却发现藏在里面的人居然是黄茵花。

        她在心里默念了一句sorry。

        弹幕对这个结果也相当失望,七楼粉和雪花粉都哭天抢地。

        【这什么sb环节我不满意重新来呜呜呜呜】

        【我晚饭没吃就来蹲直播为了吃口热乎的精神食粮,为什么要让我吃屎?】

        【虽然但是我还是捡到垃圾了,刚才姚子戚看到钟表里面是樱花的时候表情好奇怪哦】

        【这么一说我也捡到了,肯定不是自想见的人吧,失望了】

        【那让闻雪时找到我姐吧,我想看换夫y】

        【周永安给我冲!我们这对小情侣还有希望!!!!】

        【靠,周永安你冲错方向了!!别冲去钢琴那啊啊啊啊啊啊啊】

        娄语缩得腿都险些麻掉时,终于听到皮鞋的脚跟踩在大理石的声音朝这里逼近。

        悬浮的心脏骤然被这几声脚步掐住,裸露在空气中的肌肤开始细小地战栗。

        会是谁呢?

        大概率是周永安。

        娄语双手环抱着自己,在这真空的等待中灵魂脱壳,飘回到二十二岁那一年,夏天快结束时的时候。

        她从电影学院毕业,同学中有人早早进组拍戏,有大主演有小配角,也有人识时务地转行做直播,日进斗金。而她呢,夹杂在两者中间,既接不到角色,又持续固执地碰壁。

        快要坚持不下去时,她有幸进了一个大导演的电影剧组,《昨日之诗》,虽然是去做女主演的光替。

        光替,灯光替身。是指正式开机前,在打光布灯时帮演员走位的替身。因为调试的时间很漫长,当然不能让大牌在那里干站着。于是就需要像她这样的小角色,一切就绪后替身再撤下,换演员上场。

        因此,只要身形像就可以了,演技什么的根本不需要,反正不会出现在正式的镜头中。

        当时的男主演光替,就是闻雪时。

        虽然见到他的第一面娄语就认错了——实在是他有一双非常漂亮的眼睛。

        这种漂亮具有一种偷走时间的杀伤力。看到的人都会为那双眼睛所停顿,几秒或更多,时间就不可抗力地被偷走了。

        瞄到他的皮相,娄语下意识断定他必是参演电影的某位新人演员,小心翼翼地观察他,内心充斥着羡慕。

        同样是新面孔,别人可以站在镜头前,她却只能在过场时分成为主演的影子。老天爷真是不讲公平。

        但这个新演员很努力啊,没有他的戏份,他还一直在边上看着,加上底子优异——以后一定会成名的。她这么想。

        直到执行导演把闻雪时叫到关机的摄像机前,让他走到在某个位置,她这才震惊地后知后觉,居然,这个人和自己是一样的。

        执行导演紧接着把她也叫过去,让她在他面前站定。

        周遭是流动的片场,场工忙活着调整灯光,摄助跟着调整机位,美术布置道具,大家各司其职。

        只有他们是两个无用的,可以被随意呵斥摆布的工具人,保持一个姿势站着,连头都不能随意动,会影响到周遭的调试。

        夏末的天气还是炎热,棚里没有空调,她的站位需要离光很近,打光的灯各个角度长时间地烤着,她变成一颗被扔进微波炉的奶油蛋糕,背上很快溶出细密的汗,接着是额头。

        她略显狼狈的姿态尽收对面人的眼底。

        可他的目光很冷淡,像攀上极寒山顶时头顶蓦然吹来的一阵风。

        这股冷风却将她吹得更热了。

        她悄悄摸索口袋,尴尬地发现自己没带纸巾,只能任汗滴到眼睫。

        其实只是很简单地开口问工作人员要一张纸巾的事,但那时候的她还很不机灵,对剧组非常陌生,学不会自来熟。也怕打扰到别人的工作,就默默忍着。

        因此,她更不想以这种姿态和那双漂亮的眼睛对视,视线就停在他的喉尖。

        那里长着一颗小痣。

        很奇怪,今时今日回想起十年前他们的第一次见面,立刻想起来的,居然是他喉尖上那一枚小小的痣。

        大概是缘于他们谁都没向彼此搭腔,她就一直盯着那颗小痣直到调试结束。

        而那个从头至尾都沉默的青年,在第二天的片场,依旧没吱声。

        他只是在面对面站位时对她蓦然伸出手——手心里躺着一包纸巾。

        牌子是五月花,紫色包装的老版,她记得分外清晰。因为那包纸巾,她后来一张都没舍得用。

        她做好准备,对方也走到了她的方位,俯下身。

        “是娄语啊!”

        周永安的脸垂到她跟前,如她所预料的那样,钢琴是闻雪时最后才会来搜的地方,周永安肯定会在他前面。

        娄语装出惊讶的模样:“被你找到了。”

        他哈哈一笑:“你不会失望吧。”

        “那怎么会。”

        两人客套一番,她从钢琴下出来,深深地松了口气。

        大厅中央,姚子戚和黄茵花已经站在那里。他们看着娄语和周永安走过来,姚子戚不解的目光和娄语对上,她无奈地摇了一下头,示意这是一场乌龙。

        过了片刻,在另一处角落找到邓婧的闻雪时二人也过来了。主持人郭笑看准时机现身,从二楼红毯走下,遗憾地表示大家全都没能拿到那50分。

        竞技彩蛋告一段落,晚宴随之开场。

        娄语身边的周永安作出邀请的手势,她单手放上,随后腰被他轻轻挽住。

        华尔兹的舞曲在大厅流淌,灯光暗下,墙两边的金色地灯亮起,女人们的裙摆在晃动间翻飞。

        他们都不是专业的舞者,跳起来不成章法,但都有点底子在,还算看得过去。

        但观众并不关心舞姿如何,跳出花来都不感兴趣。

        因为节目组玩脱了,这下子拆得太狠了——全拆光,每个配对都不是他们想看的。

        【节目组别逼我扇你,是不是不花火就把人当傻子啊!】

        【上错花轿不一定嫁对郎,救】

        【不是我说,这三对跳得都太硬了,尬得我脚趾抠出一座魔仙堡】

        观看直播的人数也有所下降。

        实时跟进数据的导演万进立刻改变方针,这也是直播节目的一个优势。郭笑被万进招呼到一边商量了几句,返场后在舞曲的尾声间隙开口道:“为了让大家尽快熟起来,我们来交换舞伴怎么样?每个人都交换两次!已经跳过的不能再换回来哦。”

        交换一次就太明显,编导想出绝佳方案,干脆所有人都轮流跳一遍。皆大欢喜。

        意外规则一公布,观看直播的人数立刻飙升,弹幕开始激情期待。

        娄语不自然地垂下眼。

        之所以故意藏到钢琴底下,除了好胜心作祟,还有一个不想承认的原因,是她不愿和闻雪时面对面跳舞。

        不是不能跳,她有自信做到若无其事。

        只是那样需要花费太大的力气,她觉得累。

        娄语飞速转着脑子,想着该如何再次躲掉——要不然借题发挥之前捉迷藏时扭到的脚踝?

        打定主意,娄语脚下的步伐从沉重又变得松快,翩跹转到了姚子戚身边。

        弹幕又一片纷纷嗑昏。

        【娄姐什么时候这么恋爱脑了??换了个舞伴乐飞了都】

        【她又不是没恋爱脑过,五年前的那一周,谁懂】

        【我dna狠狠动了……虽然是血糖但真的好嗑。】

        【有人说那周在医院里看到过娄语,好像是一直陪着姚子戚……】

        【那为什么会走散啊呜呜呜呜呜呜】

        【谁说走散了,只是不在公共场合发糖了而已!说不定早就美美隐婚了!】

        姚子戚握住娄语的手,低头看着她,笑意盈盈的。

        “你还记不记得我们拍过的那场跳舞戏,你那时候完全没基础,踩了我好几次。”他回忆着,“你那时候穿的还是旗袍,不过这身打扮一样好看。”

        娄语装作不好意思地别过眼:“我这次肯定不会踩到你了。”

        “尽管踩,没事。”

        他们对话时,直播的镜头立刻切了过来,占据了主屏幕。

        【娄语这一对看上去有点好嗑,有无好心人给我这个雪花粉补补课】

        【那你一定要去看他俩演的那个民国剧,里面也有一段跳舞】

        【你们雪花也好好嗑啊!求补课!】

        原来,这时候主镜头又切给了闻雪时和黄茵花。

        他们的舞步不是很统一,黄茵花意外踩到了他,整个人也趔趄倒向一边,脚实实在在别了一下。

        闻雪时单手将人揽回来,问她伤到没有。

        黄茵花连连摇头,问他有没有踩痛你。

        闻雪时却关切地反过来问:“你有没有扭到?”

        舞池里的众人自然也关注到了他们的突发状况,娄语也跟着看去,那脚踝根本没什么大碍,但闻雪时却仿佛很紧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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