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伟大的海德林将会拯救你们

思维的共鸣让李维瞬间穿越了无尽的虚空，悲伤的啜泣、凄凉的哀鸣，从四面八方汇聚，一个完全由情感和梦境所组成的世界将他缓缓包围。

        他感受到了，感受到那种无助、那种悲凉，那种对未来的恐惧。

        视野逐渐变得清晰起来。

        那是一场并不隆重的葬礼，在黑色城堡后方的山丘上，骑士们脱下了钢盔，铠甲上罩着黑色罩衫，单膝跪在一座灰蒙蒙的石台上，沉默无言。

        石台上横躺着一具魁梧的身躯，一面紫色的、绣着不知名花朵的家族旗帜覆盖在他的身上，周围摆满了斑斓的花。

        白袍的教士手里拿着一本镶金的书籍，虔诚的颂唱着不知名的祷告。在他身后，一大一小两个娇弱的身影穿着黑色连帽罩袍，面纱遮住了口鼻，手里的白色哭巾早已被泪水浸湿。

        “极星当空照耀，赛尼斯河翻滚波涛。当黑暗遮住光芒，正义而英勇的魂灵，将会迈开脚步，拥抱圣灵……你的荣耀将存于世上，你的名，将于圣灵同在！愿圣灵垂怜，护佑祖马特的子民……”

        “阿祖马特！”

        当骑士们列队将那魁梧的身躯抬起，渐行渐远之时，周围的景物也开始扭曲起来，晦暗而绝望的浓雾蔓延向每一个角落，穿着睡衣的莉莉丝出现在李维眼前。

        她手里捏着一枚殷红的海螺号角，孤零零的站在绝望的浓雾中，那原本如海洋般清澈的眼睛，无可制止地涌出辛酸的眼泪。

        “爸爸！你在哪里爸爸！”

        “莉莉丝好害怕！”

        “爸爸！不要丢下我们！求求你了！”

        “爸爸！！！”

        那绝望痛苦的哀求，那肆虐的泪水，让旁观着的李维也染上了愁绪。

        莉莉丝的状态简直糟糕透了，要帮她恢复，显然需要李维下一番大功夫。

        但这种情况并不是全然没有好处。

        陷入崩溃和绝望的人，往往更容易建立坚定的信仰，因为他们最迫切的需要，就是希望！

        “那么，力量与智慧并存，爱与正义的化身，万千少女的梦——境之神，伟大高贵的永恒意志，海德林，是时候登场啦！”

        灰暗阴沉的浓雾深处，突然传来一道充满理性的深沉嗓音，如同亘古以来便存在一般，充满了历史的厚重与威严：“悲伤、痛苦、思念紧攫住你的心脏……我知道所有的秘密，所有的地方，所有的事物的灵魂……真实与虚幻之间没有界限！”

        那声音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最终在莉莉丝的耳中汇作一道充满神性庄严的圣音。

        闻声不见影，更显得神秘莫测。

        沉浸在悲伤泥潭中的莉莉丝，柔弱的身躯猛然颤动了一下。

        她缓缓抬起头来，模糊的泪眼经过短暂的涣散，重新凝聚起来。

        眼前的视野缓缓清晰起来，但在睡梦中的人，理智和逻辑受到潜意识的支配，通常会变得阶段性的混乱，无论多么诡异离奇的情状，在梦境中出现时，总是会显得顺理成章。

        就如这道突兀在耳畔响起的庄严圣音，莉莉丝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劲，自然而然的做出了回答：“我失去了我亲爱的父亲，我很思念他，很悲伤。”

        那威严的声音里，忽然夹杂了一丝温柔：“你一定很爱你的父亲。”

        “是的！”莉莉丝用力地点点头，晶莹的蓝色瞳孔里散发出光芒：“父亲是我最最敬爱的人！虽然他说话的声音很大，喜欢喝烈酒，吃饭的声音也很大，睡觉打鼾的时候吵得我和姐姐睡不着……但是父亲从来不会对我大喊大叫，他是一个很温柔的人……”

        她几乎是一口气将所有埋藏在心底的话全都讲了出来，记忆中父亲的模样，父亲粗犷的笑声，粗糙又温暖的手掌，还有对她的慈爱……

        她真的很爱她的父亲。

        李维沉默着没有说话，他并不是一个懂得安慰的人，特别是劝慰一个失去了深爱的父亲的小女孩，对他来说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人死如灯灭，生者奋进，逝者才能安息？

        别太难过了，振作起来吧，孩子，只有好好生活才能对得起你父亲的在天之灵？

        ……各种类型的心灵鸡汤在脑海里盘旋，但似乎它们都达不到李维所想要的程度。

        他绞尽脑汁，最后还是决定用上古之神最擅长的方式——谎言。

        当然，是善意的谎言。

        “血肉终究归于尘土，唯有灵魂亘古永存。孩子，你的父亲并没有真正死去，他不仅活在你的记忆中，还活在一个充满美好、幸福与安宁的世界！在那里，他可以感受到你所有的悲伤和喜乐，也能够看到你的不幸与幸福。”

        庄严的声音在四面八方回荡，带着无比确凿、不容置疑的感染力。

        “真的吗？”哭泣的女孩抬起头，朦胧的泪眼中充满疑惑与希冀：“那是什么地方？”

        “光明且温暖、圣洁而安宁的天国！那里是所有寄托着思念的灵魂的安息之所！在那里，你的父亲可以透过永恒的光芒，看到他亲爱的女儿，感知到你心底的喜怒哀乐。你悲伤，他会难过流泪；你快乐，他会开怀大笑。你这一生所经历的一切，都会永远的存在于父亲慈爱的目光中！”

        “孩子，不要让爱你的人为你的悲伤而落泪，因为离开你们，就已经让他的心变得千疮百孔了……”

        沉浸于睡梦中的人是几乎没有任何心理防备的，单纯的莉莉丝更是如此，她那双精致的眸子里闪着激动的光：“爸爸真的可以看到我吗？”

        “父亲永远在注视着他最疼爱的女儿，莉莉丝。”

        疲劳度持续上升，这一段时间下来就已经达到了40。

        毕竟是幼生体，即使是上古之神也是一样，无法支撑太长的时间。李维不得不抓紧时间多说几句话，陷入休眠可不是什么好事——特别是现在他的本体还蹲在床头！

        梦境中，少女的脸上充满期待：“我还能再见到父亲吗？我也可以前往天国跟他在一起吗？”

        这个问题让李维陷入了沉思。

        他所想要给这个孩子的，并不是一个不可能实现的希望，因为这样很可能让她变得偏执而走上歪路，比如说通过自杀的方式进入所谓的“天国”。

        要是弄巧成拙，那到时候麻烦可就大了。

        于是他斟酌了一番，决定从莉莉丝的姐姐，也就是莉雅的方向突破：“只有内心充满美好希望的灵魂，才能升入天国。莉莉丝，我亲爱的孩子，我可以感受到，你和你的姐姐之间亲密无间的羁绊，这将会是你牵挂一生的命运。”

        “只有当你变得足够坚强，能够用平静的内心面对一切困难和坎坷时，你的灵魂才能得到升华，天国的大门，才会真正开启！”

        “请你记住，孩子，你的父亲、你的姐姐、还有你自己，你们的快乐和悲伤，是血脉相连的……”

        莉莉丝若有所思，而那个充满威严和神性的声音却逐渐衰弱下去。她忽然抬起头，似乎在寻找声音的来源，但眼前的一切却被重重迷雾所阻隔。

        “你是谁？”她问道。

        疲劳度已经上升到了70，要是再拉扯下去，等小姑娘醒来就该被床头的大章鱼给吓到了。

        李维于是抓住最后的机会，以充满慈爱又不失庄严的声音，向他的第一个准信徒降下神启：“吾，天国的守护者，力量与智慧并存，爱与正义之化身，永恒意志海德林……德林……林……”

        无尽的回音在梦境中回荡。

        李维将触须从莉莉丝的额头上抽回来。疲劳度74！他现在感觉浑身都是瘫软的！

        他原本预计着将时间控制在60疲劳度以内，这样还可以留出余量，用【洞察之眼】观察莉莉丝的状态。可这一场货真价实的灵魂对话，实在不比游戏里——他太紧张了，以至于没能及时察觉到疲劳度达到了接近危险的阈值。

        但愿会成功吧。李维看着仍在睡梦中的莉莉丝，她紧皱的眉头逐渐松缓下来，表情也变得安详，嘴角微微扬起，似乎是梦到了开心的事情。

        看起来效果不错嘛。

        李维无声无息的爬到地上。

        正值深夜，眼下已然无事，足足一整夜的时光当然不能浪费了！

        在游戏中看到的城堡终究只是简单的二维平面，而现在，李维有机会一睹真正的城堡，想想就让人激动！

        这可是城堡啊，古代王公贵族们才有资格居住的高级建筑！

        李维跃跃欲试，他现在的疲劳度是74，只要不使用技能，那这天下大可去得！

        咳，熟悉环境是生存的第一要务，我，李维，异世界求生之王！

        看似粗短的触手，其实能够拉伸出极长的长度，李维非常轻易的就打开了莉莉丝房门的插销，进入昏暗的古堡廊道。

        然而一圈溜达下来，李维却大失所望。这所谓的高级建筑，只用一个词就足以形容——大而无物。

        或许是领主本身并不富裕的缘故，黑石建造的巨大城堡，内部基本没有什么华丽的装饰，廊道里几乎没有精美的壁画、雕饰，连路过的厅堂里，摆放的家具都十分简朴。狭长的廊道、旋转楼梯、空旷或是堆满杂物的房间、造型各异的塔楼和城垛，这些粗糙到极致的东西构成了整个城堡。

        大概是因为军事用途，偌大的城堡几乎看不到几个似模似样的窗户，整体的环境阴冷且潮湿，李维甚至顺便到地牢里看了一眼，环境几乎没有差别！

        在这里久住的人，抑郁症和风湿病至少得带一样。李维心里一边吐槽着，一边爬向城堡的顶层——那里是他唯一没有“路过”的地方，应该是贵族领主的起居或者办公的地方。

        城堡里古旧厚重的木门之间留有很大的缝隙，常人无法通过，但却无法阻挡可爱小章鱼李维娇小柔软的身躯。

        穿过木门就是城堡的最顶层，眼前是一座几近圆形的大厅，正中央摆着矩形长桌，蜡烛早已燃成残桩，只余下摇曳着橙红色火苗的青铜灯台，在长桌上发出微弱的光。

        桌后的宽椅上，莉雅依旧是一身绛紫色的长裙，皮护腰束在身上，与白天时无异。她显然还没有休息的打算，手执羽毛笔，正在羊皮纸上写写画画。

        少女的神情专注，丝毫没有察觉房间里，此时已经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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