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10章

如今想来，那真是一段清闲自在的时候。张良仰头赏着满天的星辰，不知怎么突然问了一句：

        “楚姑娘自幼生活在楚地，怎么会哼郑地的曲子？”

        你“啊”了一声，想起来还没跟他说过，自己以前来过韩国，就解释道：

        “我以前来过新郑啊，就听一个老船家唱的。”

        话一说完，你便明显感觉到背后的人愣怔了一下：“何时？”

        “大概……十年前吧，我到新郑那天正好是上巳节，所以印象还挺深刻。”

        可惜，没等你在新郑待上几天，就被端木姐姐一纸飞鸽传书招了回去。太子燕丹亲自上门求人，打动了她，也就此踏上了赴燕的道路。

        考虑到念端师父年岁渐大，你只得抛下了查了一半的事情，匆匆回到天南海岭，亲自照顾念端师父。

        这一照顾便是三四年的光阴，你也失了对那些事情探究到底的心思，左右自己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旁观者，又何必自找麻烦呢？

        轻轻的笑声打断了你的思绪，被这声音挠得心痒痒的你，不自觉地用头微微蹭了一下身后人的肩：

        “张良先生，在笑什么？”

        “圣人之言，不可不听啊……”张良摇了摇头，自顾自的叹息道。

        没头没脑的一句更让你迷茫，这和刚才的话题有关系吗……？

        未等你再问，身下的竹筏突然被撞了一下，举目望去，原是飘到了下游一侧的湖岸河滩，被礁石碰撞搁了浅。

        身侧一阵风掠过，借着迷蒙的夜色，你只看清了一片衣角从眼前拂过，接着，搭在膝盖上的手便被人轻轻拉住了。

        手背上略带薄茧的温热触感如此真实，你忍不住抬眼瞧向站在面前的张良，夜色苍茫，凉风习习，你看不清他此时的神色，唯有那双狭长眼眸，清晰倒映着你的面容。

        下了竹筏，张良牵着你往不远处的林子里走去，偶尔有一两声的蝉鸣在附近响起，昭示着林子里的生机无限。

        “是从这里走回去吗？”

        “嗯，此处到山洞里要比来的地方近得多……当心脚下。”

        抬脚绕开了一处凹陷，你盯着前面人挺拔的后背，只见大把的青丝随着束起的发带在腰间迎风微微飘扬，时不时还有一两根落在了你被牵着的手腕上。

        发带末梢的玉坠子在长长的青丝间一摇一晃，你不由得微微弯起嘴角，二人交握的手心逐渐贴合在一起，而身后留下的脚印痕迹也从一前一后变成了并肩而行。

        欲往里走，林子里的雾气就愈浓，但在这袅袅的白纱中，却有着时隐时现的黄绿色光点。

        你和张良走近才发现，散落在林间的漫天繁星，是无数萤火虫的绚烂光芒。

        “张良先生，是萤火虫！”

        夜幕笼罩，群星璀璨，而树林中的荧光竟比天上的星河还要绚烂，像是一场落在人间的流星雨。

        所谓“季夏之月，腐草为萤”，大抵就是如此了……

        夏夜的微风掠过林间，萤火虫也跟着四散飞舞，闪烁盘旋在苍茫夜色中，星星点点地从你和张良周身飞过，照亮了彼此相牵的手指。

        “楚姑娘……很喜欢流萤？”

        张良说着，利落地抬手一抓，一道流光便在他的手掌心停下，而后，送到了你的眼前。

        流萤在他的手中明明灭灭，你笑着摇摇头：

        “张良先生不要递给我呀，我身上有驱虫药的味道，它们会不习惯的。”

        闻言，张良也不恼，从善如流地一挥手，光芒从指尖飞出，汇入了林间的星河之中。

        “腐草化萤，耀采于月。”你望着洒落在草丛里的莹莹辉光，不由自主地赞叹出声。

        “‘耀采于月’……在下未想到楚姑娘对流萤微光亦能有这样一番见解。”

        完了，不小心说过头了。

        你轻咳一声，道：

        “张良先生高看我了，这是听一位老前辈说的，我只不过复述了一下而已。”

        “哦？不知这位老前辈是何方高人？以后若有机会，良定要拜会一番。”

        张良笑眯眯地看着你，言语间摆足了好奇的架子。

        恐怕是没有机会了，除非这位能活到一千八百年后……不过，要是真的活到那个时候，他也不需要这些东西了吧？

        你摸了摸鼻子，干笑：

        “那位老前辈并未给我名讳，让先生失望了。不过描写流萤的句子，我现在还记得。”

        “怎说？”

        “粪虫至秽，变为蝉而饮露于秋风；腐草无光，化为萤而耀采于夏月。故知洁常自污出，明每从晦生也。”

        话刚说完，你就感觉到张良握着你的手紧了一下，忍不住抬眼对上了他意味深长的目光：

        “楚姑娘，好记性。”

        你眨了眨眼：“这也不算什么，比起张良先生您的博学多才，我可不敢贻笑方家。”

        突然地，你的心头一颤，只见面前人修长白皙的手指抚上你的额发，张良动作极轻地将你散落在眼前的碎发捋到耳后，你耳边也传来了一句温柔的字句。

        “多谢姑娘开导，良不胜感激。”

        霎时间，你只觉天地的时间都止在了这一刻，闪烁不停的流光里，只剩下耳边男人了然的轻笑。

        一路上流光相送，蛙鼓蝉鸣，待你和张良慢悠悠地走回山洞里时，经久不息的柴火也灭了大半，只剩下零星的火点子，在余烬死灰里时隐时现。

        挪开架子，你蹲在地上掏出火折子准备重新来过，一旁的张良将引火的稻草递给你，随后靠坐在了一侧的石壁上，时不时地和你搭上一句闲话。

        “……我记得以前在镜湖医庄，每到夏夜，小月儿就会捉上几只萤火虫放进灯笼里，这样既防火又不用浪费多余的灯油，真是省心多了。”

        你将木头小心翼翼地摞在燃烧的稻草上，明亮的火焰在你眼中跳跃着，几缕灰白的烟雾也升了起来。

        “月儿……？是子明整日惦念着的那个女孩子吗？”

        “是啊，很聪明机灵的一个孩子，可惜父母都不在身边了……从蜃楼上下来的时候还失了忆，天明还为此失落了一段时日。”

        想起当时和天明他们在蜃楼上过五关斩六将的情景，你还是忍不住一阵鸡皮疙瘩，阴阳家的设定简直跟制造生化大杀器的神经病一样。

        真是太玄乎了，令人不寒而栗。你忍不住皱了皱眉，只希望政哥能挂的慢一点，起码把阴阳家收拾完，坑儒也不是光儒家遭殃啊，还有坑蒙拐骗的术士呢。

        “如此……良还未曾向楚姑娘询问，可有在蜃楼上发现什么线索？”

        你愣了一下，正巧木柴燃烧的烟雾逐渐变得浓烈了起来，又添了几根木头后，你挪到上风口，坐到了他身边：

        “线索？是说……苍龙七宿吗？”

        张良侧头望向你，明亮有神的眸子里溢出一丝认真：“是。”

        见此，你也不好再像平常那样插科打诨，装疯卖傻，仔细地在脑海里捋了捋在蜃楼中得到的信息，你看着他，缓缓道：

        “这个可能要说来话长……张良先生别嫌弃我说得乱就好。”

        闻言，张良俊俏的眉梢微扬，一缕笑意浮现在眼底：“不会，毕竟……时辰还早。”

        所以潜台词就是，自己可以尽情的剧透——不，是交流线索了，对吗？

        你顿了顿，想起七国中那错综复杂的人物关系，最终决定，还是以自已最为熟悉的燕国为切入点，揭开那一个尘封千年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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