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醉乡

朝流问：“峰主找那家店做什么？”

        黎初落回忆着那家赌坊的样子，但她只是路过时随意瞥了一眼，对于两边的景色没什么印象了，随口回答道：“其实也没什么，只是觉得新鲜，想去看一看。”

        她还是很喜欢到处凑凑热闹的。

        朝流劝道：“峰主还是不去的好，那里不是什么好地方。”

        他这么说，黎初落更加好奇了：“为什么？”

        “那家是金翘庄境内数一数二的大赌坊，名为醉乡。醉乡赌坊内三教九流具有，鱼龙混杂。”朝流看向黎初落，摇摇头道，“不是很太平。”

        “哦……”黎初落表示自己已经了解，走了两步，又问：“那这醉乡赌坊，在哪里啊？”

        朝流道：“峰主还要去？”

        “怎么不去？还有比我们修仙人士更下九流的吗？再说了，就算如今仙门子弟受人尊崇，我又不是被尊崇的那一类。你和我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怕什么？”黎初落狡黠一笑，“左锦不是说让你来保护我么？看，现在到你发挥作用的时候了！”

        朝流听她一番歪理竟没法反驳，无奈一笑道：“峰主说得有理。”

        黎初落向前方一歪头，问道：“走吧？”

        朝流带着她在街上穿行。他走在黎初落身前，为她引路。夜晚街上行人更多，黎初落总觉得自己下一刻就会跟丢，可是每当她埋头走了一段路后抬头，就会发现朝流就在前面，离她不远，静静等着她。

        黎初落心中忽然觉得很是怪异，她眯了眯眼，将心中想法压下去，跟上前去。

        很快两人就到了那家店前。

        这家店如她记忆中一般，装潢富丽堂皇，宏伟壮丽，左右的店家都不如它显眼张扬。门两侧的灯笼散发红色光芒，将四周都染成红色。黎初落只是站在门口，就能见店中人头攒动，摩肩接踵，热闹非凡。

        黎初落慢慢走进去。

        刚一进门，四周传来的声音瞬间将她淹没：“大！大！大！”

        “开——我赢了！”

        叫喝声不绝于耳，震耳欲聋。

        这里面竟比外面大街还要拥挤，黎初落刚一进来，她和朝流就被人群冲散。她被挤得晕头转向，躲过一个又一个的人，终于挤到一张桌旁，定睛一看，这桌上在摇骰子。牌九什么的她都看不懂，也就骰子能让她观摩上几圈，黎初落便在桌旁停了下来。

        这桌的赌局看样子才刚开始，那盅还扣着，盅上覆着一只手，手指都已经用力至发白，可手的主人，脸色还是平静无波。握住木盅的是一个锦衣公子哥，站在对面的，是一个衣衫褴褛满脸污垢的老者，他身子都已经佝偻，头发一缕一缕垂在头前，挡住他的脸。

        筹码都已放好，就等开盅。

        四周闹哄哄的，唯有这张桌子边的人都屏息以待。

        那锦衣公子道：“开盅之后不可反悔。”

        老者重重一点头。

        两方都确认完毕，锦衣公子手上用力，木盅慢慢打开，露出里面的骰子。

        桌旁已有人忍不住弯腰从缝隙中去看，看到的人兴奋大叫：“大！是大！”

        这话一出，几家欢喜几家愁，对面的人垂头丧气，这边的人兴奋至极，桌上筹码尽数归到一边，桌旁有人趴在桌上，双手环绕地抱住桌上金银珠宝，喜滋滋地抬头问道：“还赌不赌？”

        对面老者抬起脸，他他双眼布满血丝，胡子拉碴，身上衣服油腻不堪，胸前后背上都有着可疑的色块。

        他胡乱捋一把头发，拍桌子，道：“赌！”

        这边的人就比他好多了，至少身上衣物整齐干净，那锦衣公子在一堆金银珠宝中挑挑拣拣，拿出一个自己还算满意的，握在手中把玩，闻言道：“哎我说钱老头，你这几天已经把身上的东西都输干净啦，还有什么可作筹码的？”

        他在桌上翻找一下，用指尖拈出几样东西，放在一旁，说道：“你家的房契，地契，全部身家，都在这儿了。你还能拿什么来押？”

        “我……我……”钱老头窘迫地摸摸身上，他身上除了蔽体的破布，再无其他。

        他眼中的红色血丝越发猩艳，眼球突出，好似下一刻就会从眼眶中掉落出来。

        黎初落略微打量了他一下，他在这赌场里不知道呆了几天，精神极度兴奋，身体却疲惫不堪，这种状态再持续下去，恐怕不久就会暴毙而亡。

        黎初落挑眉一下。

        这醉乡赌坊果然如朝流所言，来者不拒，什么样的人都有。她一路挤过来，看到了不少像钱老头这样的人，拿着家中为数不多的钱财来赌，或许赢过一两次，然后就想赢更多次，拿更多的钱。但很快，随之而来的就是不断的输，不断的输，最终一无所有。

        他在身上摸索太久，浪费了太多时间，旁边有人等不及了，催促道：“快一点啊！”

        钱老头面露难色，明显拿不出任何能够当做筹码的东西了，但面上还要强撑着不肯退让，说道：“我有！你催个屁！”

        对面的锦衣公子道：“没钱就赶紧离开，不要挡着大家。”

        众人起哄。

        钱老头被逼至极点，他额头青筋暴起，脖颈紧缩，好像下一刻就会跳起身来。但现场没人会害怕这样一个濒临崩溃边缘的老头。

        黎初落叹一口气。

        “我赌——”

        一只手越过钱老头扣在了桌子上，众人沿着这只手往上看去，是一个身着白衣的少年。他缓缓拿开手，一锭金子稳稳当当放在桌上。

        这金子成色极好。

        白衣少年义愤填膺道：“你们这群人，以大欺小，脸都不要了。我帮他赌！”

        众人听到他的控诉，哈哈一笑，根本不放在心上。

        黎初落一见这少年，一挑眉，双手环胸站在角落里默不作声作壁上观。

        白衣少年道：“你们说，赌什么？”

        钱老头看着这个忽然出现的正义少年，热泪盈眶，不管不顾地伸手抓住他的衣服，脏污的手在他洁白的衣服上留下手印：“真的……”

        少年却完全不在意他在自己身上留下的乌黑印记，反而亲切地握起他的手，说道：“大伯，您别担心，我会帮您把输掉的都赢回来的！”

        钱老头抹着泪连连道谢：“这是我老娘治病救命的钱，谢谢！谢谢……”

        少年和钱老头说好了，再次问道：“赌什么？”

        锦衣公子不屑回道：“就比最简单的，比大小。若你赢了，这些我便全部归还。”

        “好！”

        语毕，桌面上响起叮铃摇盅声音，半晌，声音停下，锦衣公子道：“一经开盅绝无反悔！”

        白衣少年说：“请。”

        众人屏息以待，目光都聚焦在桌子中央的木盅上。

        锦衣公子慢慢抬起木盅，露出下方的骰子。黎初落也屏息以待，忽然间，腕间温热，她低头去看，什么都没看到呢，一道力量把她从人群中拽了出去——

        “？？？”

        黎初落猛然被人拽拉出去，踉跄几步，被一双手扶住肩膀才停下站稳。她刚要发怒，抬眼才见到人忍了下来，是朝流。

        黎初落道：“你把我拉出来做什么？”

        朝流声音很轻，但在嘈杂吵闹的赌坊中，却清晰地传入了黎初落的耳中：“尊上嘱咐过我，不要让峰主卷入争斗之中。峰主还是远离他们比较好。”

        黎初落将朝流上下打量了一遍，眉头微皱，说道：“左锦是把我当什么了？没出过门的小孩子吗？什么都管？”

        朝流闻言，看着她欲言又止，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她嘴上抱怨着，却听话地没再往人群中挤。

        朝流没有说明卷入什么事情之中，黎初落已经隐隐有了预感，目光穿过人群望向刚才她所在的那张桌子。

        白衣少年大概是帮钱老头赢了一把，钱老头欣喜不已，拿起自己失而复得的地契房契放在嘴边狠狠亲了一口，揣入怀中，握着白衣少年的手连连道谢：“谢谢公子！谢谢公子！”

        白衣少年道：“大伯的救命钱拿回来了就行，快些回去给你娘请大夫抓药吧。”

        谁知道那钱老头喜笑颜开，竟然将刚刚得来的钱财又压了出去，说道：“不！我还要赌！”

        他双眼猩红，除了桌子上的骰子和财宝，已经看不见其他的东西了。

        白衣少年眼眸始终微微带有笑意，听到钱老头说还要赌，他睁大双眼，露出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眸，说道：“大伯，我是听你输了亲娘的救命钱，才施手帮你的，若是你现在拿钱走人，方才那锭金子我就不要你还。可若你还是想要继续赌下去，这金子，你要以五倍的数还给我。”

        钱老头手里抓着桌上金银，脸笑得像花一样灿烂，哪里还听得到进去少年的话。听他说要还钱，将桌上的钱数了数，还差上一些，挥手敷衍道：“我知晓了，别担心，我把我现在赢得这些都做赌注下出去，别说五倍，就是十倍我也还得起你！”

        说完，他一挥手，将所有的钱都放在了赌桌之上，嚣张地叫喝着：“快快快！开！”

        对面的锦衣公子笑了一下，痛快道：“好！”

        一场新的赌局开始了。

        黎初落心中有了一个想法，就听到身后的钱老头大叫一声，紧随其后的是锦衣公子略带得意的声音：“你输了。”

        钱老头痛苦大叫，他的叫声尖锐刺耳，惹得黎初落还是回头看了一眼，正好人群涌动，她从缝隙中窥到了站在钱老头身边的白衣少年。

        他脸上正带着计划得逞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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