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血咒

张拭闻言，又惊又怒，顶着威压大声道：“你说什么？！这里是荆木城，乃是行槿庄属地，怎由得你——”

        知他向来无法无天。但现在，仙盟众派都在向荆木城赶来，众目睽睽之下他还敢直接封城！

        凌挽云拦住张拭。

        左锦讥笑道：“凌拂，这便是你说的‘从未’？”

        凌挽云被他激恼，压抑着火气，剑指他道：“左锦，你今日是铁心要找不快，既然如此，我与你一战便是，何须多言！”

        朝流递上一把铁剑，品级材质差极，简直是从路边直接捡的，左锦接过，没有回话，转身看凌挽云一眼，眼中寒意满满，杀意一直不曾散去。

        他未祭出本命法器！

        此为轻蔑。

        凌挽云再难克制，愤怒倾泻，化为灵力裹满剑身——

        红光与黑焰相击！

        两人身形快到看不清楚！

        黎初落护着阿笙，抬头看一眼这摇摇欲坠的酒楼。

        出逃四天，接连把生前熟人都见了个遍，其中两个还在打架。

        麻了。

        麻的透透的。

        黎初落伺机而动，想看看有没有地方能够逃跑的。

        她一转头，发现店小二也在二楼，就趴在和她隔了一张桌子的地方。于是慢慢挪过去，一拍他的肩膀，问道：“你怎么还在这里啊？”

        小二非常诚实：“玉衍君和魔尊大战，这么精彩，我怎么能错过？”

        “……”

        真是吃瓜人，吃瓜魂，连生命危险也阻挡不了一颗想要吃瓜的心！

        黎初落深深为小二感到佩服，自愧不如。

        小二又道：“再说了，我还得帮我东家看着，数数都是谁打坏了什么，到时候得去要赔偿！”

        黎初落心道：这倒是。

        她转头一看，只见两道光飞舞，唯一清晰可见的就是张拭，他站在师弟们身前，若有什么朝他们飞过来，他就一剑打开，保护师弟们不受一点伤害！

        黎初落看一会儿，抿唇微笑：“你看清都谁打坏了什么东西吗？”

        “……没。你看清了？”

        “……我也看不清。”黎初落拍着他的后背，语重心长，“听我一句劝，这里非常危险，还是快走，反正这里就那么几个人，你把他们门派样貌记下，回来再清点也一样的。你们店有没有后门？”

        小二睁大一双眼睛努力片刻，还是看不清他们二人的身影，叹道：“你说得对，后门有的，我带你去。”

        黎初落点点头，转身朝阿笙招手，却听轰隆一声，阿笙瞪大眼睛，飞身朝她扑来——

        “小心！”

        她猝不及防被阿笙扑到，幕离都飞出很远。只听一道巨大声响在她耳畔爆开，楼下的桌子受他们二人打架牵连，高高飞起，直接飞到了二楼，又重重落下，顿时将黎初落身旁的地板砸了个大洞！

        黎初落捂着阿笙的脑袋，等动静消失，扶着她肩膀确认有无受伤。这样的危险她是避得开的，阿笙会冲出来实属在她意料之外。她有点担心，又有点生气，也不能拂了她的好意对她说重话，于是道：“以后一定要先确认自己的安全再保护他人！不要冲动！知道了么？”

        阿笙怔怔点头道：“知道了。”

        黎初落回头对小二道：“麻烦带路。”

        小二被吓到，听她吩咐才猛然回神：“好。”

        说完，三人谁都不愿继续留在这里，一同起身。

        谁知阿笙刚刚站起来，她脚下地板承受不住，竟然生生裂开。阿笙避闪不及，大叫一声，坠落了下去！

        黎初落毫不犹豫地扑出去，伸手抓住她的手腕！

        为显得大堂辉宏豪华，二楼修得极高，阿笙一个普通女孩掉下去，不懂如何使用技巧保护自己，不是断手就是折腿！

        阿笙整个人都在悬空，根本找不到支撑点上来，只靠黎初落死死抓住她。黎初落浑身都在用力，咬牙道：“阿笙，一定要抓紧！”

        阿笙惊恐地伸出双手握住她的手腕，一动也不敢动。

        黎初落再伸出一手，想到旁边还有一个小二，他竟然呆坐在原地不知帮忙，心上怒火，刚要喊他过来，一只白皙修长的手落下，帮她抓住阿笙的小臂，轻而易举地就把她带了上来。阿笙手腕脱力，人也昏昏沉沉，被放至一旁便晕厥过去。

        黎初落血液倒流，四肢僵硬，她没敢直接去看手的主人，先抬头望了下方大堂。众人无一不仰头向上望，而所望之人，就是她自己！

        冰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师父。”

        黎初落缓慢起身，抓住身后一把椅子，放到身下，坐好之后才抬起头，直视他那双漆黑幽深的双眸：“左锦。”

        左锦轻笑一声：“果然是你。”

        事到如今，黎初落再怎么装再怎么躲也没用，就大大方方承认道：“是我。”

        她话一出，无人不感到惊心骇目，倒吸一口冷气。

        真的是她！

        凌挽云早已知她就在荆木城，然而知道与亲眼所见不一样。此时见到她，见到那张与十年前毫无区别的面容，他一时不知作何反应，嘴唇微张，似乎是想说什么，但终究什么都没说。

        子横叫道：“是枫鬼！是枫鬼黎初落！黎初落她还活着！！！”

        他刚叫了一句，楼上左锦挥手甩出一道灵力，凌挽云提剑上前，一剑打偏这道灵力，灵力砸到地上，形成一个巨大深坑！

        所有人都不讲话了。

        左锦始终连头都不曾偏动一下，一直凝视着她，唇边带着浅浅笑容，说道：“师父醒来，也不告知徒弟一声，悄悄走了，让我好一阵找。”

        黎初落道：“我就算走了，只要你想，也逃不过你不是吗，你已经找到我了。”

        她转头看下方众人，眼中带着悲悯：“我离开，只是想隐名埋名，做一个散修，不愿再卷入纷争，不愿这世界因我再起波澜……”

        左锦轻声说：“撒谎。”

        黎初落闻言，耸肩道：“你若这样认为我也没有办法。”

        她慢慢抬手。

        张拭眼睛始终紧随她的左手，见她手上动作，阵法在他脚下展开，瞬间将几人护在其中，他道：“当心！是万物生——”

        行槿庄弟子纷纷唤出法器！

        她见到他们反应轻笑，长袖挡着她的手腕，根本看不清到底有没有戴万物生，就把他们吓成这样。

        她抬手至耳边，却忽地被左锦狠狠抓住手臂——

        凌挽云看到他的动作，内心又惊又惧，惊他真的敢做，惧他会继续做出什么出格之事，高声道：“左锦！”

        黎初落险些被左锦的力道从椅子上扯下去。左锦离她极近，拉住她的一只手到侧方，另一只手撑在椅子上，使得她整个人无比贴近他的身体，将她环拢在怀中，稍微有什么动作就会被洞知。

        黎初落被迫与左锦对视，她几乎能够感受到左锦的气息，以及从他身上传来的清冷香气，如山间雪融凛冽清泉。

        左锦对于凌挽云的声音充耳不闻，他一瞬不瞬看着黎初落，眼睛里只有一点光亮，亮的渗人：“师父这是又准备自戕？”

        黎初落暗中挣扎，却根本抵不过他的力气，反而越挣扎，他靠的越近，闻言，她脸色一点点沉下来：“放手！”

        “我放手，师父就会再次从我面前消失。”他的声音像是从喉咙中挤出来的，在轻颤。

        从他面前……

        黎初落敏感地从他话中感知到什么，来不及细想，她喝道：“左锦！你既然知道我是你师父，便应当尊师重……啊！”

        她痛叫一声。被左锦握着的手臂针扎似的疼。她本能想要缩回去，被他牢牢桎梏，动弹不得。好像有什么东西顺着针扎的地方进入身体，顺着经脉，不断上游，一直到心口，瞬间夺去了她所有的力气，黎初落说话声音都软下来，只能瞪着他质问道：“你做了什么？”

        左锦这才放开她，站在她身前冷漠看她，道：“不过是往师父身体里放了一点东西，阻止你再次离开而已。放心，并不致命。至于尊师重道？我懂得，师父也不必害怕，躲我仿佛洪水猛兽。”

        “你……”黎初落真的动怒了，想伸手拿万物生，但她连抬起手指都困难，又想到自己灵力已失，即使拿到万物生，也毫无用处。心中又恼又恨，目光如利剑死死扎在他身上。

        左锦对此毫不在意，伸手揽过她的肩膀，让她靠在自己身前，轻声哄道：“睡吧，师父。睡吧。”

        甚至轻轻拍打她的后背。

        黎初落心道：你这是哄小孩呢？！

        她极力反抗左锦，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法术，她再努力保持清醒，意识也开始模糊，脑袋昏沉。不过片刻，就依偎着他睡着了。

        左锦确认她已熟睡，弯腰将她横抱起来，抱起来时特意让她的头枕在肩上，这样能睡得舒服些。

        左锦扫了一眼躺在地上的阿笙，转身下楼离开。

        他一步一步走向大门，没人敢上前拦住他。

        与他们擦肩而过时，凌挽云忍不住再次叫道：“左锦！”

        他止步。

        凌挽云克制着声音说：“这是大逆不道！你知道吗？！”

        左锦侧首，斜睨着他：“凌挽云，师父走之前，曾对你说过一句话。”

        凌挽云没料到他会这么问，一时怔住，思绪跟着他走了：“什么？”

        左锦冷道：“不是落霞峰的人，没有资格质问她。你也没有资格质问我。”

        说完，不再在此地做过多停留，转眼就消失在大道之上。

        十二幽卫紧跟其后，朝流留了下来。

        朝流是十二幽卫之首，实力最强。众人不知他要做什么，都警惕地看着他。

        朝流径直走向二楼，来到小二身前，掏出一块金子，微笑道：“这里损坏的物件赔偿，我们落霞峰尽数承担。”

        这块金子足以再建两栋酒楼。小二眼冒金光，接过来不住点头，就差给他跪下了。

        他和小二说完话，又去将阿笙摇醒：“这位姑娘，我有话与你说……”

        ……

        荆木城外来了几个门派的修士，已将这里包围，只需一声令下，他们就会进入荆木城。

        凌挽云的通传并未说明这里发生了什么，只是让他们集合。许多修士以为这里出现灰魍需要支援，到了发现并无灰魍踪迹。都是一头雾水。

        他们正疑惑，却得到玉衍君的传令：“戒备！魔尊长渊正往城外走去！注意不要硬碰硬，不要受伤！”

        这个消息在人群中掀起轩然大波——

        魔尊长渊！

        他怎么会在这里？！

        不少人还在震惊，没有反应过来，只见远处有道黑影慢慢走来，一股强大的威压席卷而来，所有人都感受到痛苦的压力。在场年幼的修士承受不住，弯下腰去。

        无须怀疑，的确是魔尊长渊！

        左锦从人群中走过，直到踏出城门，才停下。

        有修士抬头，见他怀中还抱了一人，很是疑惑。再看得仔细些，那人的容貌眼熟，是枫鬼初落！

        原本眼神各异，现在全部只剩惊恐。

        有一个修为较高的修士出声道：“魔尊长渊你……竟然将你师父复活了？！”

        左锦一个眼神都没给说话的人，低头看一眼怀中熟睡的黎初落。

        她睡着时，面容平和，没有平日里的张扬神采，略带婴儿肥的脸显得非常乖巧。

        他眉眼柔和下来。

        抬头望向远处，原地腾空，乘风而去。

        留下一众修士面面相觑。

        天废二十八年，三月十三，这日惠风和畅，万里无云，是一个温暖舒适的春日，但对于仙盟来说是一个坏日子。

        这一天，魔尊长渊现身荆木城，与玉衍君大战，带走了本应逝世十年，却又突然死而复生，他的师父，枫鬼黎初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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