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我只要一半

许姝打开成就页面，确认那一个好感度确实来自于陈星洲，那之后，她趴在栏杆上，眼睛望着楼下四下奔逃的人群，心里分析那一个好感度的来源。

        她在自己的脑海里回溯了一遍刚刚发生的事。

        ——考虑到系统结算可能存在的延后性，她决定从进楼那会儿开始回溯。

        楼下、楼上、进门、再出来……这中间，她有做什么很厉害的事情吗？

        似乎……没有。

        但是也未必。

        奇妙的缘分很容易让一个人对另一个人产生好感，陈星洲对她的态度发生转变，似乎也出现在楼上重新见面之后。

        但把成就归结于运气，显然不符合许姝的做事原则。

        她想找到其中的规律，一个放诸四海皆准的准则。

        第一回好感度加一的提示，出现在自己出脚帮他捉小偷之后。

        第二回好感度加一虽然稍稍有些滞后，但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源自于自己那番跃跃欲试的表现。

        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共通的地方吗？

        一些若有似无的头绪在许姝的脑海悄悄探头，又像小怪物的触手一样，还没来得及触碰，便又立刻缩了回去。

        楼下硝烟弥漫，人群四散奔逃，许姝心里浮现一个大胆的猜想，同时浮现出来的，是证实这个猜想的办法。

        心动不如行动，许姝打定注意现在、立刻、马上就去验证这个猜想的准确性。

        耽误了这么一会儿功夫，楼下的人已经奔逃得差不多了，大街上空旷了许多，烂菜叶子、废纸屑、烟头和被风吹起的灰土一起，构成热闹的残骸，间或有人形容狼狈、一脸惊恐地朝着许姝的方向奔逃而来，又自她的身侧经过，一瞬间跑得老远，尖叫和求救声还没消失，隆隆的声响也在持续进行着，许姝快步朝前走着。

        走过大约三个街区，许姝陆陆续续开始看见丧尸和人类的尸体，——画面似乎经过友善处理，瞧着并不那么吓人。

        再往前，街道和车辆被损毁的画面也出现在了许姝的眼前。

        不得不感慨这个游戏的画面，做得真的很精良，简直跟真的一样。

        拐过一道拐弯，穿透楼宇之间的间隙，许姝在很高的高空中看见不断舞动的黑色身影，一闪即逝，但许姝的动态视力特别好，她看清楚了，那是一株变异的松树。

        她在别人的游戏攻略中看过这株松树的介绍，那原本是一株千年古松，高43米，胸径23米，继动物们无故变异之后，植物们也相继出现变异的症状，动物们变异的症状是袭击活物，植物们则将他们的根茎从松软的泥土中□□，在这个世界上，到处游荡。

        讲究的是一个自在。

        不知道它们是不是也是赤手空拳来到这世间，私心向往远方的田野，为找到那片海不顾一切？

        这株松树亦然。

        它的游荡也是漫无目的的，偶尔出现在家园基地周围，之所以会袭击基地，也不是因为它察觉到了人类的气息。事实上，经过这么多年的观察和总结，玩家们轻易就发现，变异植物并不具备察觉人类的能力，能够察觉到人类，并主动发起攻击，直到将人类杀死或者同化的，只有变异动物。

        家园基地外面有一层保护罩，这层保护罩的材质，跟玩家身上穿的防护服来自同一种材质。保护罩是游戏面世时就有的东西，防护服却是十多年前的游戏玩家们研制出来，并投放到商城里进行售卖的。

        只要保护罩不破裂，变异的动物们就无法察觉人类的存在。

        之所以会忽然袭击，也不是因为保护罩破了或者怎样，这似乎是来自游戏的某种设定，每隔一个月（现实世界五天），古松便会完成一个周期的游荡，再次回到基地旁边。

        基地挡在了它的去路上，而它本能地想要跨越障碍物，之后它就会因为用力过猛，而不慎弄碎保护罩，再然后，寄居在它身上的小动物们，以及不小心挂到树上的丧尸们，就会因嗅到存活人类的新鲜气息，统统发狂。

        这是一个简单的恶性循环。

        迄今已经持续了三十余年。

        以往每一次的对抗结果都是，玩家们跟npc们勠力同心，将寄居动物和丧尸们统统杀死，将被寄居动物和丧尸们咬死的人类通通清理，再任由古松从基地中间横穿过去，把基地的保护膜搅得粉碎，留下一地的残骸。

        他们对那株松树一点办法都没有。

        这回似乎也不例外。

        古松已经离许姝越来越近了，巨大的身形遮蔽日光，树藤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吱嘎声，许姝仰起头，看见一条遮天蔽日的巨大黑色身影，半空中的透明薄膜此前无法用肉眼看见，这会儿有了缺口之后，反而能够在日光的照射下，折射出七彩的光芒，缺口锋利而尖锐，被古松撕裂的碎片四散在周遭的环境当中，人的身上有，地面上也插了不少，所幸楼宇足够结实，树藤从楼顶上碾压过去了，楼梯只是微微倾斜，或晃动，并未出现一倒倒一片的多米诺骨牌效应。

        怪不得陈星洲让她躲屋里呢。

        她的动态视力真的很优越，没了建筑物的阻挡，隔着那么远的距离，她也能够准确无误地辨认出四下活动的人影，有被变异小动物和丧尸围攻的人，也有被人围歼的丧尸。

        基地的保护罩破裂了，不久之后的将来，就会有大批大批的丧尸和变异动物嗅着新鲜人类的气息，赶过来大快朵颐，而在当下的这一刻，——在那些【援兵】还没赶过来的时候，人类和npc还是占上风的，这么一会儿功夫，他们已经将四下活动的丧尸和变异动物清理得七七八八，之后就该重铸基地的防御了。

        好在经历过那么多个轮回，大家早就轻车熟路。

        许姝看见了镇定从容的指挥，也看见了积极和有效的响应，她在那群人里搜寻目标人物的身影，无果，打算再走近一点，陡地在古松的树杈上捕捉到某条熟悉的黑色人影。

        陈星洲。

        他在树上干什么？

        杀丧尸？

        还是，清理小动物？

        许姝一边这么想着，一边加快步伐朝前走去，地上有一把短匕首，她弯腰将之捡起来，握在手里。

        古松对站在树杈上的陈星洲发起了密密麻麻的松针攻击，陈星洲躲闪很快，依旧挨了不少，许姝若是想要英雄救美，现在是最好的机会。

        刚刚跑了十多公里的路，这会儿她的腿还有些软，三四个街区之后，她逐渐开始感到力竭。

        时间真的已经好晚了，说不定明天再来英雄救美也行？

        她停下脚步，扶着膝盖急促地喘气，一低头，她就看见一条蠕动的树藤。

        大松树没有攻击她的意图，树藤一路朝前延伸去，许姝的目光则逆着树藤生长的方向，向后延伸，她看见逐渐粗壮起来的树藤，也看见虬结在一起的树枝，借着树枝往上攀登那么几下，再沿着横出来的树杈往前跑上十几米，重复几次，她就到达到陈星洲的所在。

        来都来了，捡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

        在乡下长了十多年，其他的许姝不在行，爬树她简直不要太擅长，把匕首握在手里，又去商城买了一瓶体力药水，她便抬脚朝前跑去，刚跑没多久，旁边冲出来一人，拦腰将她抱住。

        “现在的新人都这么疯的吗？也不看看什么地方，冲上去找死？”

        这要放在刚刚进入游戏的时候，许姝准得以为这人出于好心，不想让自己白白送死，而现在……

        许姝只觉得，自己的运气真是不要太好啊，遇到一个小偷不行，紧接着又遇到另一个，偏偏技术又都是没那么牢靠的。

        她一把按住那人的手指，再轻轻那么向外一掰。

        那人吃痛，嗷呜惨叫一声，倒在地上，同一时刻，他刚刚从许姝身上摸到的通信器和零钱也应声掉在了地上，发出叮叮当当的脆响，把远处的丧尸和哀嚎声都衬托得暗淡了不少。

        “我靠，老装新biss！”男人骂道。

        许姝本来没想理他的，听见这话就觉得自己有让他死个明白的必要。

        “技术不行就技术不行，没人闲得老装新套路你。”

        男人不信，上下看她，“认真？”

        许姝蹲在地上捡东西，——硬币掉的到处都是，地上又是一片废墟，找起来还真没那么容易。

        “认真。”

        “卧槽！等等！”男人陡地突地想起了什么，高声道：“大飞刚在群里说自己被个新人坑了，是不是你？”

        “大飞？谁？”

        “同事。”

        除了眼前这个匿名玩家，许姝只知道一个小偷，“是不是瘦瘦小小，蓝白条纹polo衫？”

        男人连连点头，许姝说：“是我。”

        男人再次卧槽，“我说妹子，你什么来路啊？！”

        许姝正趴在地上，把胳膊伸到树藤底下去掏硬币呢，一个硬币的面值是01家园币，折合人民币就是10块钱，没有独立自主的经济能力，一块钱许姝都不想随便丢掉。

        从地上爬起来，许姝掸了掸身上的灰，一抬头，就见男人已经拔腿溜走了。

        这是害怕自己把他送去治安管理局吗？

        这些小偷都挺怕被抓的，据说一次罚款能把他们的收入统统罚光。

        但他的运气委实不太好，他逃跑的路上还站了另一个女人。

        黑色弹力紧身衣，左腿别着枪，右腿别着刀，脚上踩着高跟鞋，女人身形高挑，一头利落的短发随风飘动，那模样，简直就是英姿飒爽四个字的真人写照，若非她的头上盯着【秋水】二字，许姝险些没能将她认出来。

        秋水朝许姝抬了抬下巴，笑道：“第几回被偷了？怎么不换身衣服？”

        ——许姝第一回遇见小偷时，她显然也在场。

        许姝掸了掸棉布裙上粘到的灰，朝他们的方向走过去，“回头就去。”

        男人看看许姝，又看看秋水，虽然两个都是零级小号，可他半点不敢放松，“两位姐姐给条活路，行不行？”

        秋水没搭腔，她看向许姝，“被偷的人是你，你说该怎么办？”

        许姝倒是没那么多泛滥的同情心，她只按照游戏规则行事。

        普通人辛苦赚钱，小偷觑着时机偷钱，偷到了算他本事，偷不到就要受到相应惩罚，她也不像陈星洲那样正义感十足，比起行侠仗义，她对其他一些东西更加感兴趣一点。

        她朝男人抬了一下巴，“你刚刚从那些人身上偷了多少钱？”

        男人警惕地望着她，“想干嘛？乘火打劫？”

        许姝想了想，说：“你要是愿意的话，就不算打劫。”

        “我只要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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