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约定

严格来说这不是一家普通的蛋糕店。

        据老板娘的说法，远在她读书时期，学校里有一个爆炒牛郎团——哦不，是男公关部才对。

        店面一律采取粉红装饰，糕点必须当天售卖绝不滞留，如果觉得浪费员工可以带走，这家店最大主推不是产品，而是……男服务员们。

        那腿、那颜，那互动间肆意冒出的粉红泡泡~

        时下耽美漫正悄无声息发着芽，在一片花田里少女们暗暗浇灌使它肆意生长，以至于这家店从开业那天生意就没断过，天天爆满。

        第一天开展的不是针对餐具摆放、接客礼仪之类的培训，相反老板娘拿着教棍，在昏暗的员工办公室，放着ppt，神秘的告诉他和木之本桃矢怎么举手抬足之间传递情愫。

        并将这种使人蠢蠢欲动，无法自拔，让人血脉偾张的感觉称为纯の爱。

        和也表示他这个见识过大风大浪的人都迷惑了。

        看了眼身边的木之本，人面无表情，显然接受度良好。

        果然还是他大惊小怪了。

        除了他和木之本桃矢，店里还有两个少年，一个自称已经成年的美少年真一君，还有一个喜欢睡觉的沉稳少年龙君。

        按照彼此的说法，他们都是因为不同原因齐聚在这里。

        和也与木之本桃矢的原因一致，就是钱，所以在哪工作都可以。

        第二天放学后，为了给老板留下好印象，几乎连招呼都来不及给乙骨忧太打，和也飞也似的冲出学校。

        一路脱下外套塞进书包里，等到了店，发现里面已经坐了不少人。

        “诶，是新来的吗？”

        “哇长的好漂亮……”

        “比真一君看着大很多诶。”

        “快看，快看，那个长腿帅哥过去了！”

        撑紧门把，和也满头冒汗不住喘气，没听清周遭人在议论什么，人刚站稳，就看见身穿制服的木之本桃矢走来。

        对方优雅的从口袋里摸出一块手帕，然后往他脑门上一糊，糊得和也气不打一处，逮住他的手刚要说话，又被一脸困倦的龙君拉走。

        “走了，给你拿制服。”

        随着他们走动，店里响起压制不住的惊呼。

        “哇哦~两攻争一受？！”

        “不要，我的真一小宝贝怎么办，呜呜呜……”

        和也表示他真的不想懂！

        头一天的工作就是在这种奇奇怪怪你碰我一下，我回瞪你有病中度过的。

        深夜回到家，发现乙骨忧太还没睡。

        对方坐在客厅，桌上放着作业，手边放着本眼熟的杂志。

        “你回来了，工作怎么样？”乙骨忧太问。

        和也点头，不好评说，他朝人举了举蛋糕。

        “要吃吗？”

        话说，咒灵能吃蛋糕吗？

        在取餐盘时没留神多拿了一个，对上乙骨忧太古怪的表情后猛地回神。

        “哈哈哈……忘记了祖宗不能吃。”

        解下几粒衣扣，双腿撑直伸了个大大的懒腰，他盯着乙骨忧太手边的书，无意说道：“这本书有点眼熟。”

        乙骨忧太有些慌乱的将书推开，“这个、你上次掉公园里我捡到的。”

        和也哦了声，翻开看了眼。

        发现都是之前为了解决无脸鬼这事圈的内容，其中一则显示三周后，也就是圣诞节那天会举办线下的交流活动。

        想起那个梦，和也心里有些犯难。

        实在是没个人告诉他该怎么办，难道问乙骨忧太？

        想来对方也是一知半解吧，将时间记在心里，和也打了个哈欠。

        他撑着头瞥见乙骨忧太衣领里不小心露出来的痕迹，终于还是没忍住问：“乙骨，你是不是一直在被欺负？”

        空气凝固。

        不是错觉，在和也说出这话时，那个少年整个都在发抖，半响放下勺子，抬头看他，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没、没有。”

        和也不说话了，看着他，三周目加起来他是真的想不明白为什么乙骨忧太要把自己过得如此窝囊。

        自我那一部分到底占据了漠不关心，和也平静道：“我看见了。”

        “……”

        “是班里的山田对不对？”

        “还有三年级那群人。”

        “……你在说什么三条君，没有的事，大家、大家只是和我闹着玩。”

        他一定不知道自己在说这话时满眼的恐惧无措，只是一味的以自己的方式逃避，害怕着有人被他牵连。

        和也不说话了，点头表示明白，然后他从房间里抱出被褥，对上一脸慌乱的乙骨忧太：“房间我也霸占几天，是时候物归原主了。”

        指着客厅的榻榻米，“以后我睡这里。”

        乙骨忧太没吭声，脸色苍白，手里死死捏着勺子。

        那一晚二人各自入榻，可在半夜，和也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窒息。

        喉咙被一股怪力收紧，大脑缺氧浑身无力。

        屋舍昏黑，巨大的怪物伏在身前，双手缠在他的脖颈上，念念有词着：“不可以欺负忧太。”

        ——你们咒灵为什么老爱玩这套？！

        记不清自己是怎么活过来的，只知道当乙骨忧太看见他劲脖上的乌青时整个人都失了颜色。

        为了让他别放在心上，和也只得摁紧他的肩膀，一字一顿不容置疑的说：“不是你。”

        乙骨忧太抬眼看他。

        “不是你的原因。”

        他呼了口气，“还没来得及告诉你，我家房子垮了不是因为地震，是因为缠着我的……双亲。”

        对方惊疑，“家人？”

        “嗯。”和也道，“就是书上说的诅咒。”

        “所以我一直在找方法。”他侧头指了指矮桌上的杂志，“就是那个。”

        “12月24日，位于东京的线下交流会，到时候……要一起去吗乙骨？”

        天气渐渐冷了，初雪降下后伴随着急速降温，而和也终于病了。

        拖了将近一个月，如今烧到38c，满脸通红，脚步虚浮，他却跟没事人一样继续上学。

        直到老师抽他回答问题，人迷糊着，被同桌轻轻拉了下才站起来，然后不到两秒直接倒下。

        教室轰然，一片喧哗下，老师急忙喊人将他背出了教室。

        楼道内脚步声乱成一团，惹得不少班级探头观望。

        等和也醒来已经是夕阳西下，医护室已经没人了。

        身上的校服被汗水浸湿，高烧在吃下药后退了不少，不过仍处在低烧状态中，他撑起身体，足足缓了三分钟才下床穿鞋。

        拉开窗帘便看见一道身影。

        乙骨忧太正趴在桌子上睡觉。

        少年半埋在手臂间，眼角乌青浓重，黑发深到发蓝，在夕阳火烧光芒下缀着梦幻般的紫，他的手边放置着两个书包，其中一个还系着红围巾。

        周遭寂静，从远处的操场传来整齐划一的口号，以及棒球破空的脆音。

        和也取下围巾，一圈一圈套在劲上，又去洗手池冲了把脸、手，等收拾好自己他才推醒乙骨忧太。

        “喂，回家了。”

        乙骨忧太惊醒，他茫然的看了眼周遭，在看见立在身侧的和也后，倏地站起来。

        “你——”

        少年的脸埋在鲜红的围巾里，好像在笑，一双眼睛自夕阳下破碎着琉璃光，他打断着，“已经没事了。”

        说完提上书包走到门口，见人没跟上来又疑惑的回头，“怎么了吗？”

        “没、没有……”

        时间已经很晚了，学校没什么人，乙骨忧太抱着书包跟在他身后，对方正在看手机，好像在给什么人发消息。

        这样看起来三条和也真的很成熟。

        不会像班里的那些精力旺盛的男生挤在一起讨论女孩子的身材，也不会对任何人露出厌恶、反感的表情，就连班里被人暗底嘲笑肥猪的女孩也被他同等的对待着。

        超出同龄人的成熟使他在人群中犹如宝石般，发着光。

        让人不由自主的……很在意。

        “三、三条君！”

        徒然，二人身后传来一道声音。

        乙骨忧太就像个剧情外的旁观者，看着满脸通红的女同学将一大袋药塞进三条和也怀里。

        “给我的吗？”和也惊疑。

        “是、是的。”女孩羞窘着脸，橘红的夕阳照映在她精心打扮过的头饰上。

        “请你，请三条、三条君照顾好自己。”像是在说难以启齿的情话，少女抓紧裙摆，心跳难以抑制。

        “啊，谢谢。”和也笑起来，迟疑了会还是伸手按了下女孩的头，“我记得你。”

        “诶？”

        “上次、衣服。”他眨眼，一切尽在不言中化作细雪无声消融，在对方越来越红的脸下晃了晃药袋。

        “别再破费了，早些回家，以及，发夹很可爱。”

        等回过神时乙骨忧太只觉得脸颊在发烧。

        可是……为什么呢？

        或许只是羡慕那样的画面，只是羡慕被温柔对待的样子。

        给老板娘发完马上到的消息，和也把外套脱下折在臂弯里，冲抱着书包还在发呆的乙骨忧太挥了挥手。

        “那我去上班了，晚上给你带宵夜。”惯列的和也说着。

        乙骨忧太抱紧书包，欲言又止的看着他，直到对方迈开脚，踏在雪上渐渐被寒风吹乱了影子。

        终于，在那束光消失前，乙骨忧太冲了上去。

        “等等、等等！”

        “三条，等一下！”

        闻声和也回头，大风卷雪扑朔着他的头发，身姿挺拔，全是说不出的惹人在意。

        “怎么了？”他问。

        “我、有机会的话、我可以，可以去你那……看、看看吗？”

        一段简单的话被他折了几道，足以见内心的波澜壮阔。

        和也愣了下，笑出声：“行啊。”

        铃铛发出一声清响，冬季天色晚得快，和也卷着寒风缩进员工更衣室，看见店名绰号为真一的少年染了头发。

        水蓝色的头发，衬得一张小脸更加精致了，他瞄了眼，换好衣服后凑过去烤火驱寒。

        对方正拨弄着店内的一把吉他，弹奏着和也听不太懂的流行曲。

        琴音震荡，带着缱绻与莫名的哀伤。

        一曲停下，和也随口问了句：“要走了？”

        真一抚弦的手微顿，抬眼看他，随即扬起纯真可爱的笑容，“嗯。”

        “去工作？”

        “差不多吧……不过只是见习哦。”

        和也点头表示明白，“已经确定上哪了吗？”

        少年放下琴，取下围巾时和也才发现他耳朵上戴了枚耳钉。

        “东京。”

        “不用担心，已经联系了人。”

        和也哦了声，坐回椅子上，望着低矮的天花板，忽然觉得有些怅然，新年即将到来，有人在团聚也总有人在分离。

        而他呢？

        漂泊在这个游戏里，犹似无止境的，摩挲不到头。

        下了班，提着今日份糕点和宵夜，和也回到家看见的不是坐在榻榻米上看书的乙骨忧太，而是对方在房间里处理伤口的样子。

        四目相对，不管乙骨忧太如何慌乱掩饰，和也只冷冷说了一句话。

        “谁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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