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宿命

简梧秋听她声音不对，放下手中筷子看过来，用口型询问：发生什么了？

        却见兰春棠双目无神，呆乎乎的摇头，泪盈于睫，要哭不哭的，一副完全被吓到的样子。

        电话那头，白雪也被她强烈的反应吓了一跳，半天没吭声，好不容易缓过神来了，还不待她开腔，一声超大分贝的怒吼就从听筒传过来——

        “今天之内，出现在我眼前！！！”

        兰春棠吼完后就直接挂断了电话不给对方任何找借口的机会，她的大脑已经开始恢复运转，不管怎样，先把人搞到自己跟前来，首先掐灭她的犯罪行为，然后面对面商量对策。

        “秋秋，如果，我是说如果。一个人变成逃犯了，她会怎样呀？”

        小姑娘捧着手机，显然有些心虚，目光闪烁，头顶一撮粉色呆毛敏锐地支棱着。

        简梧秋知道自己今天这顿饭是吃不了了，认命的扣上饭盒盖子，转过身来慢条斯理道：“那么你就无法使用自己的身份证，也不能搭乘公共交通设备，因为需要躲避整个天眼系统。这意味着你不能回家，无处可住，大概只能睡桥洞，途中在小型便利店买些泡面之类的勉强果腹…”

        水蜜桃都摇头摇成一只粉色拨浪鼓了：“算了算了，与其这样，不如自首。”兰春棠奉行的人生原则之一就是，宁可舒服着死，也不要艰难着活。

        简梧秋笑了笑，冷感的眉眼顿时温柔起来，开玩笑道：“要是我宝成了逃犯，我可舍不得你去自首。”

        那该如何呢？简梧秋还真想了一下，大概会找个地下室把她关起来，只能见到自己，当然，这只是为了保护她…啊，真是恶劣…她自嘲的勾了勾唇角。

        兰春棠却一点都笑不出来，她面色沉重的爬下床，扒拉着草莓慕斯慢慢吃起来，酸酸甜甜，很好的缓解了些焦虑的情绪。

        和作精做朋友，就得练就一招绝学——闪现。

        你永远不知道是什么又牵动了她敏感脆弱的神经，导致她非得立刻马上看到你不成，至于那些现代的通讯方式，在她眼中就好像从没出现过一样。

        白雪气喘吁吁地赶到a大时，天都黑透了。她在与x市相邻的一座二线城市某所211读计算机专业，高铁来回两个小时。

        还好，不算太远。她只能苦笑着自我安慰。

        本来兰春棠是打算自己悄没声的和白雪碰头，却被简梧秋状似无意地一句：“啊，说起来我先前兼职助教的时候，多少了解些咱们学校的监控排布…”狠狠打动了，当下就决定带着她一起。

        “诶？你怎么走到路灯底下去了？你到底靠不靠谱嘛？！”兰春棠气呼呼的，这人到底行不行啊？就大不咧咧直接走路灯底下去了，不被监控拍到才怪呢。

        “其实我想问，我们为什么一定要避着监控走呢？”简梧秋故意逗女朋友，

        兰春棠推着她往暗处走，小脾气上来了就连敷衍都懒得：“我是逃犯！被拍到了，你就等着跟我一起坐大牢吧！”

        “你是逃犯，我怎么也要跟着一起坐大牢？”简梧秋由着她推着自己走，还有闲心继续逗人。

        “因为我坏，我被抓了，就说是你教唆的，我不舒坦你也不许好过！”小作精恶狠狠地，作出副凶神恶煞的模样。

        不曾想非但没吓唬到女朋友，还惹得她笑出声来：“哎，乖宝，可爱得哟，快让姐姐亲一口。”

        简梧秋上大学前曾去参了两年军，据她自己说是因为家里太穷了，去部队包吃住。但她上学又比较早，所以其实是跟兰春棠同岁，只比她大几个月，这人却总仗着自己气质比兰春棠成熟自称姐姐。

        情况都这么危急了女朋友还在恋爱脑！气得兰春棠丢下女朋友甩开小细腿快步走了。

        几个下了晚自习的女生路过她们，很难忽略这俩超高颜值的组合，

        “啊，是简梧秋和她女朋友。”女生a低声提醒同伴，

        “看见了看见了，妈耶，简梧秋表情也太温柔太宠了吧，磕死我了磕死我了！”女生b相当亢奋。

        “诶？这样一对比，总觉得简梧秋平日里的温柔显得…额，很冷漠。”女生c挠挠头，自己都不明白自己在说什么。

        几个女生窃窃私语着走了，兰春棠见被人发觉自己的踪迹更气了，真是的，早知道绝对不带着简梧秋！脚底下倒腾得更利索了，飞快朝校门外赶去。

        简梧秋摸摸鼻子，知道逗人逗过火了，只得也加快步伐追上去。其实知道监控什么的都是她信口胡诌的，女朋友大晚上的跑去校外见别的女人，还丝毫没带着她的意思，这谁能放心？

        校门外，看着朝自己跑过来的旧友，白雪连忙迎上去，还不待她开口问候，兰春棠就劈里啪啦一通教育砸下来了：“你是九年义务教育的漏网之鱼嘛？知不知道代写论文是违法的？为了钱，违法你都敢？你还想不想活了？”

        白雪欲言又止，还是决定先道歉：“抱歉，让你担心了，但是…”

        “什么但是？没有但是！你知不知道你如果有案底了，好多事情都做不了了，你不是还想入党以后考公进体制内吗？你怎么能做这种糊涂事！”兰春棠恨铁不成钢的扶住白雪肩头大力摇晃，像是要把她脑子进的水都晃出来。

        白雪被晃得晕晕乎乎的，终于能把一句话说完整：“但是，我只是帮同学代写了一下平时的课程小论文…没有代写学位论文啊…”

        “我都说了没有但是……啊？”兰春棠呆住了，她傻乎乎看向跟了上来的简梧秋：“秋秋，帮同学写作业应该不犯法吧？”

        简梧秋看了一眼她还搭在白雪肩头的手，有些无奈，还指责自己直女装姬？这人平时里粗线条得比直女还直女。

        “不犯法的，也不会被抓。”其实简梧秋不太能明白女朋友古怪的脑回路和突发奇想的危机感，但她还是会选择将小作精的桩桩心事都认真对待。

        兰春棠终于大大松了一口气，忽然想起什么，又拿出手机拨了出去，那边接得很快，有些沧桑感的男声满满惊喜：“棠棠？这么晚打电话过来啦？我闺女是不是想爸爸啦？”

        “姐姐肯定是没钱花啦！”

        “就是就是！”

        两道小孩的声音争先恐后挤进来，兰春棠不悦：“女仆一号，男仆二号，你俩说什么呢？”而后态度三百六度大转弯，声音甜得能掐出蜜：“爸爸~半个小时内我想看到你出现在我学校门口哦~要带着妈妈或者女仆一号一起~”

        白雪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她的意思，连忙摆手道：“没事，我随便找个宾馆住一晚上就行。”

        “好耶！去吃好吃的啦！”兰春棠开心道，一边一个挽起两人的手臂：“串串，串串，冲冲冲！”

        就知道这人是完全不听别人话的。白雪和简梧秋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无奈。

        这其实是白雪第一次见到兰春棠的这位女朋友，她坐在两人对面，礼貌起见只大致看了一眼这人面貌，随即惊为天人：“哇，你、你真好看。和棠棠真般配。”

        得知好友不会违法被抓了，兰春棠一直紧绷着的神经终于松弛，没个正形靠在女朋友怀里，听到白雪这样说，不由骄傲扬起小脸：“当然啦！我的眼光会差吗？”

        简梧秋礼貌的笑了下：“谢谢，能遇到棠棠也是我走大运了。”

        白雪是个笔直的直女，听见简梧秋这样说，竟然点头附和：“遇到棠棠也是我的幸运。”

        随即说起两人成为朋友的契机。

        原来，白雪和兰春棠从小学开始就是同学，但这个阶段二人基本没什么交集。到了初中还成了同班同学，为夺得奖学金，白雪在某次期末考试作弊了，险些就要被发现，却不曾想，兰春棠竟给她打了掩护，举手说要上厕所引走了老师。

        但还有其他同学也看到了她作弊，他们要去老师那里告发她：“白雪，你爸爸你杀人犯，你就也是个作弊犯！你完蛋了，我们要揭露你！”

        本来侥幸于逃过一劫的白雪心又再度沉入谷底。

        就在这时，兰春棠再度出现，她拦在那几人面前。兰春棠在她们年级也属于个小名人，天使的脸蛋魔鬼的脾气，打架还贼猛，一般人轻易不敢招惹她，看到她都警惕起来。

        “兰春棠，你、你想干嘛？你要包庇白雪作弊吗？你这样很可耻！”为首的男生鼓起勇气大喊道。

        “啧，你吵痛我的耳朵了。”兰春棠做作地揉了揉耳朵，男生顿时警铃大作，这家伙以往没少恶人先告状，明明是她揍了别人，却污蔑别人撞伤了她的手指，好不要脸！

        男生赶紧降低音量：“你这样是不对的…”

        “你对，你就要她饿死吗？”兰春棠叉着腰毫不相让，她蜜糖似的声音却半点不丢气势：“她没有奖学金，会饿死。你们会吗？”

        “我们…但是作弊就是不对的！”男生据理力争。

        “好啊，那你们就去举报她吧。然后让她饿死。”兰春棠让开路。耍无赖，不讲理，三观歪，小小年纪就已初现反派本色。

        “你！你……”是自己排名倒退拿不到奖学金回家挨批，还是另一个人因为没钱吃饭被饿死？小少年们终究不忍，愤愤离去了。

        白雪永远忘不了那天，她穿着不合脚的鞋子，脚又胀又疼，脸也又胀又疼，校服裤子破了洞，她局促得拿手捂着，整个人姿势都很怪异，嚅嗫着：“谢谢…”

        “这是你最后一次作弊。”兰春棠打断了她的道谢，这人永远这样自我，经常耐不住性子听别人说完一句完整的话。

        “什、”

        “我说这是你最后一次作弊。我没在跟你打商量，我是通知你一个结果。”这个时期沉迷于女强网文的兰春棠开口就是经典霸道台词。

        “从今往后，我赞助你生活费。你不能再作弊。”兰春棠拽得要命，

        若站在这里的是其他人，大概率会觉得羞辱、难堪，转身逃掉，毕竟这个年纪的孩子都是十分敏感的。

        但现在站在这里的是白雪，她是真的在饿肚子。

        所以她抬起头看向兰春棠：“你是认真的？”

        “当然！我兰某人，一诺千金！”兰春棠骄傲的抬高了她的小下巴。内心却偷偷为自己终将逝去的压岁钱鞠了一捧辛酸泪。

        她不知道的，命运的齿轮发出艰涩“咔咔”声，既定的剧情就此被改写。

        白雪，《都市赘婿终成王》的后期反派大boss，大学时期因开办论文代写工作室并涉嫌网络诈骗锒铛入狱，而后龙场悟道，出狱后非但没有悔改，还就此走上了更黑暗的犯罪道路。她的犯罪集团靠电信诈骗发家，以开办非法赌场和替人洗黑钱为主要经营手段，唯利是图，毫无道德底线，视法律于无物。

        结局被逮捕时，原文中对她有这样一段描写：“这个女人眼神阴翳，表情冷得可怕。多少人因她被毁，多少家庭因她而破碎，可她面对这一切，漠然至极。是的，她没有丝毫悔意，除了一句‘我认罪’再不愿多说。没有忏悔，没有痛苦，她这样的人是该下地狱的。她没能逃脱父亲带给她的犯罪基因，终其一生，不过宿命二字。”

        而现在，少女被串串辣的脸通红，表情生动鲜活，笑嘻嘻道：“要不是棠棠，我现在说不定真的愿意为了钱去违法犯罪吧？啊棠棠不要生气，我乱讲的，乱讲的，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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