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占有他的□□

宋同宜回到工作室，打开笔记本，翻到六号来访者那一页，页眉上她写着周云两个字。

        周云是去年十二月来的，宋同宜见到她的时候她正无视今日预约已满的提醒在小昭面前拍下一摞百元大钞要求今天为她多加一个钟点。她的妆容一丝不苟，穿着香奈儿套装，很有设计感，高跟鞋上是大大的双clogo。被宠坏的有钱人，这是宋同宜对她的第一印象。宋同宜一个钟点的费用是一千块，但对大部分来这里咨询的人来说并不昂贵。很多有钱人都有各种各样的心理问题，并且很多问题都很难用赚更多钱来解决，他们的问题更多的时候出现在需求层次的较高层级，他们往往期待更多的尊重、友情、爱情和自我实现。没有钱的时候期待有很多钱，有了很多钱之后期待有很多爱，人类不外如是。宋同宜猜测周小姐的问题是爱情。还很迫切。

        最后周小姐开价开到四千块一小时，宋同宜爽快的让小昭今天为周小姐多安排一个来访预约，她每天一般给自己安排四个钟点用于面谈，偶尔会增加一个钟点，其他时间要用来整理和分析个案，确定下次谈话的方向，还要和自己的督导师面谈。但有钱不赚这事儿，宋同宜干不出来，房租、网络、保洁、人工，哪样不花钱。

        “周小姐，你好。可以说说你为什么来这儿吗？”

        “我忘不了我的前男友，但我们分手很久了。”

        “这对你造成困扰了吗？”

        “困扰也谈不上，可我每一天都止不住地想他。想和他重新在一起。”

        “你希望我们在治疗中谈论你和你前男友的关系吗？”

        “是的。”

        “你为什么忘不了你的前男友呢？”

        “他对我很好。”

        “可以具体说说吗？”

        “说来话长。”

        “我在听。”

        “我们是大学时候认识的，我们同班，他很少和人说话，追我的人很多，但他几乎是对我视而不见。是我先追的他，追了两年，什么招数都用上了，他一直无视我，后来大三的那个圣诞节，他带着一个苹果来找我，说要和我谈恋爱，然后我们就开始恋爱。他对我真的很好，从来没对我生过气，那时候我想要一个徕卡限量款，我知道他没钱，就是随口说说而已，结果他把自己做的网站卖了给我买了那个相机，别的男人追我，有一百块最多可以给我十块，而他几乎能把全部的一百块都给我。”

        “他真的对我很好，无论我多任性，他总是能包容我，帮我做大作业，给我拍照，最后还把留学名额让给我，当时我也不是出不了国，我家不缺钱，我只是想考验他是不是真的爱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当时我那么没有安全感，明明他那么爱我。”

        ……

        “是我主动先吻他的，他回吻我的时候小心翼翼。”

        ……

        “我第一次做饭差点烧掉房子，后来他再也没让我做过饭。”

        ……

        “宋老师，你说，他对我那么好，怎么能忘掉我呢？”

        ……

        宋同宜按下暂停键，这段来访录音她已经听过六遍，每一次都不敢听完，有时候是在他和她第一个圣诞节就停下，有时候是在他让出留学名额时停下，有时候是在他送她徕卡相机时停下，有时候是在他雪天背着她回家时停下。其实暂不暂停也没什么紧要，那些他和她的故事在听过第一次之后就已经深深印在宋同宜的脑海，忘也忘不掉，无人的时候这些片段就会跑出来提醒她，提醒她那个男人其实是爱过别人的。

        周云第三次来咨询时正好是圣诞节，宋同宜就是那一天意识到她前男友是谁，周云在她面前拿出他们两人的照片时，她还是有点震惊，那张照片有点过曝，可是照片上的两个人青春无敌，女孩正在往男孩脸上抹奶油，男孩子戴着眼镜，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是谁在过生日呢？是用那台徕卡照的吗？是那天结束后他在北方的初雪里背她回家吗？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自己像个偷窥狂，她疯狂地想要知道她看不见他的四年里他都做了什么事、爱过什么人，但又本能地抗拒那些他们的甜蜜爱情细节。不过也就是一瞬而已。

        还是道德占了上风，第三次咨询结束时，宋同宜微笑着告诉周云，出于心理咨询的相关伦理原则，她不能再给她做咨询了。

        “为什么呢？”周云靠在沙发里翘起二郎腿，笑着问。

        “我想我们都知道原因。剩下的钱我的助理会退给你。”宋同宜也微笑着。

        周云扬起下巴，“我觉得宋老师你一定可以理解我的吧，男人嘛，有时候就是会为了赌气做一些幼稚的事情，他那时候不愿意接受我爸的好意也不过是年轻气盛，无论他后来娶了谁，无非都是为了向我证明他可以过的很好。我只需要出现在他面前，然后等他回来。”

        “很抱歉，我不能给出你任何具体的建议。心理咨询，从来都是帮助来访者自己救自己。”宋同宜合上笔记本，向周云推了推那张放在桌子上的照片。

        周云身子往前倾了倾，单手支着下巴，大红色的指甲油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在爱情面前，你觉得道德重要吗？”

        看着面前这张精致的、美丽的、未经苦难的、还带着些残忍的天真的脸，宋同宜告诉她：“如果你真的觉得道德不值得考虑，就不会问出这个问题了。”

        有心离开的人留不住，不想走的人赶不走，宋同宜对这一道理的理解非常深刻，她总是很费解，那些看上杨砳的女人为什么喜欢故意出现在她面前，前几年杨砳的事业刚刚起步时，他的某任助理穿着杨砳的衬衫出现在她家门口，oversize风，她几乎都要笑出来了，她真心实意地劝那个姑娘把心思放在老板身上而不是老板老婆身上，杨砳太难搞了，挣他的钱远比同他结婚容易。

        宋同宜觉得周云就像一个在她面前骄傲地炫耀最新款洋娃娃的小女孩，宋同宜很清楚傲慢的背后到底什么——自卑而已，她并不认为周云对杨砳有她表现出来的那种势在必得，宋同宜很好心的想要劝周云抓住主要矛盾，她并不是他们关系的关键，不过她觉得说出来显得有点愚蠢，指导自己老公和前女友的关系，这不是有病吗。

        想了半天，宋同宜只好对周云说：“祝你生活愉快，周小姐。”

        那天结束周云的咨询后，宋同宜给杨砳发了一条微信：今天圣诞节，送我一个苹果吧。

        杨砳回：好。

        回到家后，宋同宜收到了杨砳助理送来的苹果最新三件套，她看着面前最新款的iphone、ipad和macbook，虽然和她要的苹果差了十万八千里，倒也不能完全说不是苹果。

        那天杨砳依旧回来得很晚，他在她身边躺下的时候，她正在装睡。也是那一晚她开始失眠，数到第两千三百只羊后无果，只好在半夜两点爬起来打开电脑整理咨询记录，她靠在客厅的落地窗前，打开电脑开始听第一遍周云的来访录音，她听了五分钟，鼠标不由自主地移动到那个红色删除键上，停了两秒又移开。

        “怎么不开灯。”

        宋同宜回头，杨砳穿着家居服斜倚着墙正静静看着她，头上的几撮毛横七竖八的歪向不同方向。

        月光透过落地窗在他脚边投下一片亮光，像浓黑的墨里被滴入一滴清水，她觉得这很美妙，她想起一句诗，庭下如积水空明，杨砳是从这空明积水里生长出的竹，英挺又修长。

        她合上电脑，顺着月光走到他面前，伸手摘掉他的眼镜，然后抚上他的脸，踮起脚尖，送上自己的唇，像蜻蜓点水，用自己的唇一点点描画着的他的唇形。她圈住他的脖子，凑近他的耳边，似有若无地触他的耳廓：“谢谢你送我的礼物。”

        杨砳低下头，也学她在她耳边说悄悄话，“你喜欢就好。”

        “现在可以吗？”

        对面的人愣了一下，然后立刻揽住她的腰带向自己，“只要你想。”

        她被他托着，而她用双腿环住他的腰，手指插进他的头发里，一路吻着向卧室走去，她搂着他倒向羽绒被。呼吸也像燎原火，听到他不匀的气息，她又去吻他的眼睛，他直起身脱掉自己的t恤后又去扯她的睡裙，捉过她要去关灯的手放在她头顶，他一只手撑在她脸边，用唇找到她的唇，然后用舌头去撬她的牙齿。温度越来越高。她哑着嗓子在他耳边轻语。

        杨砳只说了句好。

        她俯下身用枕头遮住他的眼睛，然后又去吻他，额头、鼻尖、脸颊、嘴唇。

        他等不及。

        “说你爱我。”她用手压着他的肩膀。

        杨砳笑了笑，双手捉住她的腰，他的手修长而有力，正好可以环住她的腰。

        她向后退了退，“说你爱我！”

        她什么也没听到。

        在停顿中她扭头看向窗外，天空已经泛起了鱼肚白，手指紧紧扣在杨砳的皮肤上。然后听到他的声音：我爱你。

        她冲完澡出来，套上杨砳的t恤，看到杨砳正靠在床头抽烟，她倚着门框看向他，“事后一支烟到底什么感觉？”

        “过来。”杨砳冲她勾勾手。

        她走过去，杨砳伸手扣住她的后脑勺，送给她一个烟雾缭绕的吻。

        “就是这种感觉。”

        “真不健康。”

        杨砳笑着松开她，挪了挪给她让了个位置，她爬上床躺进他的臂弯里。

        “今天怎么工作到那么晚。”

        “被我丈夫献身工作的热情所感召，觉得自己也要向你看齐才行。”

        杨砳伸手按灭烟头，不理她的阴阳怪气，一把捞过她准备睡觉。

        “明天就不吃早饭了吧，我们可以睡到中午。我给你做山家清供里的玉带羹。”

        “听你的。”

        宋同宜听到身后的人均匀的呼吸声，她转身搂住他，伸手戳了戳他的胸肌，拥有过他的爱算什么，现在只有她能合法地拥有他的□□！宋同宜用精神胜利法短暂的战胜了其他人。

        “杨砳，你睡了吗？”

        身前的人没有声音。

        她闭上眼睛往他的怀抱里缩了缩，“可是我只想要一个苹果。”

        第二天中午宋同宜醒来的时候，枕边早已空无一人。她还是做了玉带羹，只不过全进了程乐游肚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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