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无法分割的血统

奥莉维亚的猜测很快便得到了应证。

        马车中坐着的的确是铎西泽的大公主，李西菲二世的长女，莉莉娅·罗德里格斯。

        为了得到阿萨坦图和威瑟坦贝尔的政治援助，这位尚未成年的公主和妹妹兵分两路分别前往伦巴尔和里格苏拉，期望可以联合外部势力，一同给沃坦利及其手下施压，以拖延他的登基时间，只要能拖到明年，长公主莉莉娅就可以在成人礼后拥有和沃坦利同等的继承权，就能通过竞争王位，来保全自己、妹妹，以及曾经拥护李西菲政权的大臣们。

        而伊戈提乌作为坐拥金海的加里亚会长，自然也在她的拉拢范畴。

        “非常高兴见到您，阿卡南托会长。”

        尽管还未成年，莉莉娅已经练就了许多成年人都未必会有的成熟与从容，她在听过伊戈提乌自报家门之后瞬间表现出了极大的热情，甚至亲自走下马车，主动向伊戈提乌伸出了手。

        一国公主主动伸手本是莫大光荣，可惜偏偏遇上了伊戈提乌这么一个不怎么喜欢吻手礼的。

        奥莉维亚悄悄用眼角打量伊戈提乌，果然看见他万年不变的客套笑容上出现了裂痕。

        关于伊戈提乌对吻手礼的反感情绪，背后其实有一桩不太温馨的小故事。

        身为加里亚的老板，伊戈提乌经常会受邀出席伦巴尔贵族和官僚们举办的各种宴会，由于财力雄厚外加长相俊美，他在伦巴尔的贵族女性之间相当有人气，别墅邮箱里永远都塞满了喷有各种花香的情信。奥莉维亚身为他的得力下属，自然也被那些小姐太太们当成了“爱的信使”，经常委托奥莉维亚帮忙传递礼物和信件。奥莉维亚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次次都将收到的东西原原本本送到伊戈提乌面前，每当这时伊戈提乌都会沉下一张脸，当着她的面将看都未看一眼的信和手帕丢进火盆里烧得干干净净。

        烧得次数一多，奥莉维亚自己也觉得没意思，索性把背上那对“丘比特之翼”给折了，再收到传信传礼物的委托，要么找借口搪塞过去，要么就收下来随手扔进办公室角落的旧箱子里，等攒满了再一口气搬到伊戈提乌屋里，至少这样只用挨一次骂。

        无数淑女们将自己热烈的爱意寄托在信件和礼物里，期望可以打动倾慕之人的心，然而并非所有追求者都遵守这种基本的礼仪和规则。

        有的人为了得到想要的人，会不惜使用些不光彩、甚至可以称之为龌龊的小心思。

        比如在手套上喷洒药水。

        一年前，伦巴尔某位高级大臣的女儿在手套上使用了致/幻剂，并在宴会中途带走了因药效而神志不清的伊戈提乌，试图通过发生关系来威胁伊戈提乌与自己结婚。可惜棋差一着选错了撤离之路，在花廊诱惑伊戈提乌之时恰好撞见了因紧急工作临时赶来宴会找老板签字的奥莉维亚，由于连日加班，奥莉维亚当天的情绪相当暴躁，想到自己连续通宵处理工作，老板却在宴会场和女客人搂搂抱抱卿卿我我，当即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不顾那位小姐的责骂，抬起穿着骑靴的脚毫不留情的狠狠踢在了伊戈提乌小腿上。

        这凝聚了十成功力和十成怨恁的一脚好似解药，瞬间将神志不清的伊戈提乌拉回了现实。

        直到这时他才意识到，刚才那个在幻觉中与自己热烈亲吻的人，在现实中狠狠踹了他。

        看着两张截然不同的脸，他这辈子头一次反胃到险些吐出来。

        自那之后，伊戈提乌再也没有在任何宴会和人际交往中对女士们行过吻手礼，毕竟他一点也不愿意回想起奥莉维亚那时像看渣滓一样看着自己的眼神。

        此刻，莉莉娅当着奥莉维亚的面伸到他眼前的手，就像是一记穿越时空的耳光，扇得他整个头嗡嗡作响。

        “很荣幸见到您，公主殿下。”

        伊戈提乌抬手摘下帽子放在胸前，弯腰恭敬的说：“请原谅我的失礼，但刚才手上沾了泥土，我不敢弄脏您高贵的手。”

        莉莉娅尴尬一笑，悻悻的收回了悬在半空中的手。

        “你们这是要去哪里？”她试图寻找话题：“运送得是什么？”

        “抱歉，出于对委托人的承诺，我不能告诉您。”伊戈提乌一脸抱歉：“毕竟事关加里亚商会的信誉，希望您能谅解。”

        “没关系，我只是随口一问。”莉莉娅摆摆手，又问：“那您大概什么时候回来呢？”

        “不好说呢。”伊戈提乌摆出一副认真思考的表情，斟酌着说：“最快应该也要三或四个月。”

        奥莉维亚闻言没忍住悄悄瞟了他一眼。

        “这样啊……”

        莉莉娅眼中浮起一丝失望：“还想着在离开前能和您正式见一面。”

        “总有机会的。”伊戈提乌笑得十分绅士：“加里亚随时乐意为您效劳。”

        简单寒暄之后，莉莉娅没有继续浪费时间，天色已经不早，卫队必须赶在宵禁之前进入伦巴尔城，毕竟她明天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办。

        目送护卫队离开，奥莉维亚这才拉下围巾顶起帽子，偏头问伊戈提乌：“你骗她需要三四个月，是不想她猜出我们的目的地吗？”

        “谨慎一些总没坏处。”

        伊戈提乌轻哼一声，凉凉道：“我对罗德里格斯一族可是半分好感也没有。”

        “为什么？”奥莉维亚好奇。

        “罗德里格斯原本是铎西泽和拉普纳多边境的一支地方部族，通过人口贩卖和走私不断积攒财富壮大势力，然后将家族女性嫁入王宫毒杀先王，以外戚的身份登堂入室，最终篡夺争权，成为了铎西泽新的王族。夺权后苛政滥刑、贪腐横行，边境一带的贫苦百姓活得甚至不如猪狗。”

        伊戈提乌眼中是□□的不屑：“虽然我对威瑟坦贝尔同样通过篡权夺位的兰德尔一族也没太大好感，但至少就血脉而言他们也算是正统，兰德尔一世即位后确实有担起一位国王应有的责任，子孙们也还算成器，没有让国家陷入民不聊生。”

        “强盗就算发家了也还是强盗呢。”奥莉维亚感慨：“难怪这些年从铎西泽涌入周边国家的难民变得越来越多。”

        “最多也就十年了。”伊戈提乌眉头微皱，严肃的说：“如果罗德里格斯新登基的王不能改变国家现状，那么铎西泽很快就会被分割得四分五裂，不论是自内，还是自外。”

        “你是说阿萨坦图有入侵铎西泽的计划吗？”奥莉维亚皱眉。

        “还需要阿萨坦图入侵吗？”伊戈提乌嗤笑：“你以为这位莉莉娅公主和阿萨坦图谈判的筹码会是什么？钱？他们自己的财政都是赤字；权？李西菲二世的残部几乎被全灭，她现在根本自身难保。奥莉，如果你是她，你会拿出什么作为交换条件？”

        “土地……”奥莉维亚瞪大双眼，难以置信的说：“她要割让国家领土吗？！”

        “以割让一部分国家领土作为条件，要求阿萨坦图协助她登上王位，至于那些和故土一起被国家抛弃之人的死活，谁在意呢？”伊戈提乌语气中满是讥嘲：“哈，的确是罗德里格斯一族能干出来的事呢。”

        “不可以……”奥莉维亚脸色苍白，低喃：“绝对不可以。”

        伊戈提乌这才察觉到她的情绪有些异样，连忙勒停马扶住她的肩膀，另一手捧起她的脸，担心的问：“怎么了，奥莉？哪里不舒服吗？”

        “绝对不可以让她得逞。”奥莉维亚咬牙：“我要写信。”

        “等等！”伊戈提乌按住情绪激动的她，不解的问：“这件事和你有什么关系？你可不是这种喜欢多管闲事的人。”

        “这不是闲事。”奥莉维亚抬眸：“你知道我母亲的名字是什么吗？”

        伊戈提乌莫名其妙：“我怎么可能知道公爵夫人的名字。”

        “听好了。”奥莉维亚咬牙：“是艾琳·洛依·罗德里格斯。”

        伊戈提乌的表情瞬间僵硬。

        “即使现在的她是贝拉克诺斯公爵夫人，但她也是个不折不扣的铎西泽人，是罗德里格斯出身的王族。割让土地事关铎西泽国家荣辱，你觉得我那些表亲会坐视不理吗？实话告诉你，罗格里格斯内部早就已经四分五裂了，而我的母亲和我的那些表亲也早就做好了选择。”

        奥莉维亚试图挣开他锁在肩上的手，敛眉认真的说：“李西菲二世的女儿如果敢出卖国家变成任他国摆布的傀儡，那她就不能活着回去。”

        “奥莉！”伊戈提乌将她攥得更紧，沉声警告：“不要让自己的手沾上血，只有这个，是永远也洗不掉的。”

        “可怎么办呢，血脉这种东西，有时候真的不服不行。”奥莉维亚扯了扯嘴角，再抬眼时眼中已经是伊戈提乌从未见过的决绝与冷漠。

        “你就当……是我体内那一半罗德里格斯的血统在作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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