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嫂子

那时我将下凡要寻段姻缘，不知寻什么人合适，只听得说书先生道既是日日相对之人，必然要寻个才华横溢的郎君。

        我听后深以为然。

        于是在灯谜大会下，连连破题的付观棋便入了我的眼。

        我啃着蜜饯，盯着那位唤作付观棋的男子，容貌不错，有些文墨，穿戴看上去也是富贵人家，符合说书先生口里的好郎君标准，我遂吞下最后一块糕点，拍了拍手，挤上前去。

        他没注意到我。

        付观棋取得那举世花灯后便朝左侧一仰头，道：“三弟，说是陪你来猜灯谜的，真是不好意思，二哥我实在禁不住便随口答了，没成想夺了弟弟风头。”

        我挤出头。

        方看见了那“三弟”。

        其实若论容貌，三弟这个人更好看，玉面长身，仿若明星，只是这颗明星不怎么自信，驼着背低着头，声音细若蚊蝇，道：“没事没事，二哥你才华出众，答出是应该的，若是让我答，许是取不到这花灯。”

        付观棋一笑，“三弟无需妄自菲薄，”说罢，他又道，“未记三弟你答出了几题？”

        这话一出，明星的背便更驼了，头更低了。

        “没、没答出。”

        “啧啧，三弟，看来你每日苦读终究也没什么成色。”

        付观棋说完这话便抬步要走，他一走，便有浩浩汤汤一队仆人跟着，人挤人，我便被挤到了队后。适时不知何人绊了我一脚，一个趔趄我便要倒地，法术尚未来得及使出，以为要以头抢地尔，谁知却是撞到温软物什，而后是一声“哎呦”。

        我正眼一看。

        是撞到人身上了。

        他先是抱着肚子叫唤了一声，而后反应过来，皱着眉头将我扶起，“姑娘……”

        我急急起身，道：“公子我没事，你莫担心。”

        他与我面对而站，捂着肚子咽下一口唾沫，“姑娘，你头……挺硬的。”

        我一噎，吞下了后面自作多情的话，道了句歉。

        他摆摆手，道：“无碍，人挤人，这些难免的。”他说这话时终于不再弯腰捂着肚子，直起身来，我这才看清这便是那位明星，那位“三弟”。

        我问：“你叫付……”

        他瞬间眯起眼睛，警惕道：“你怎么知道我姓付？”

        我心虚将眼珠子瞥向别处，努了努嘴，道：“啊、我认识你二哥，就付观棋呀。”

        他眼睛瞥了瞥早已走远的付观棋，收起防备，道：“对不住姑娘，是我过于警惕了。对了，相逢即是缘分，我送你盏花灯，你莫介意方才的事。”

        我抬眼看看花灯。

        又低头。

        “我想吃牛肉面。”我指指另一条街边的小摊，道，“我请你，你要尝尝么？”

        他显然一滞。

        良辰美景，俊男美女。

        牛肉面总是不合衬。

        但意外的是，他虽惊讶却没有拒绝，点了点头要与我一同去寻个座位，身侧的小厮拉了拉他的袖子，他回身笑了笑，道：“没事，我想尝尝。”

        他笑得很温和。

        我想，这是个温柔的人。

        座位一坐，唤声老板。面条下锅，撒上牛肉片，盛出两碗放在我面前。我朝他递了双筷子，道：“尝尝？”

        他接过夹起面条。

        一口入了喉，咽下，他看着我，道：“好吃。”

        “真好吃？”

        “嗯，我觉得好吃。”

        “不是哄我？”

        “不是不是，汤水浓郁，面条劲道，是真的不错。”他急急道，又顿了一下，抿了抿嘴，“只是……肉不大鲜。”

        我笑开。

        他有些紧张。

        我笑得咳了咳，“其实，咳咳，我也这样觉的呢。”

        他骤然放松，盯着我的脸倏尔有些红，一开始只是脸红，后来便蔓延到耳根，我想细看，他突然埋头吃面，一筷子接着一筷子，半点不抬头。

        片刻，面吃完了。

        他仍旧不抬头。

        我咬断一根面，看他站起身，道：“姑娘，我叫付观南，谢过姑娘款待，时辰不早了，我便要回家了。”

        我盯着他离开的身影，不知为何，看出了一个娇羞女子的模样来。

        倏尔，他回身，与我四目相对，道：“我叫付观南。”

        我道：“哦。”

        我应了，他却未动身影，愣了片刻后，我咬了咬唇，“我叫……李阅秋。”

        他仿似心满意足地点点头，再抬步子，身影渐远。

        我托着腮。

        月下柳梢头，

        人约黄昏后。

        回想一下，我觉得付观南那张脸更好看了。

        ——

        又过了几日。

        在我快要忘了付观南这号人时，我寻了土地扮成我的老爹，去寻城内媒婆说亲。

        此前，我已买了一座府邸，请了几个丫鬟仆人，给自己造好了个不大不小的身份。土地换好了衣裳，我包了几锭银子给他，央他寻媒婆找付家二公子，给我俩牵线搭桥。

        土地问付二公子是哪个。

        我描述了半天，土地仍旧晕乎乎不知具体所为何人，我遂拉他一同去了付府后门。

        付家几代生意传下来，虽说不得富甲一方，却也是这周遭有头有脸的门户，府邸比我买的那幢好上太多，墙头亦高出不少，我正要施法隐身翻墙而过，便见墙那边冒出一颗头。

        我定睛一看。

        是付观南。

        他的脸还是红彤彤的，不同于上次，这回是憋红的。我拉着土地躲在树后，土地要说话，我便捂住他的嘴，看付观南与他的小厮一同翻墙而下。

        小厮闷着头，道：“少爷，您还关着禁闭呢，有什么事不能交由我们下人来做？”

        付观南似乎在找什么，左右探了探身子，道：“我便是写不出来如同大哥二哥一般的文章，再将我关在屋中一个月也写不出。”他朝一道窄道走去，“彤彤？彤彤？”

        我伸颈去瞧。

        窄道里走出一个小孩，脸上脏乎乎的，畏畏缩缩走到付观南身旁。付观南蹲下摸摸他的小脸，将脸上的灰抹去大半后，朝小厮伸手。

        我这才看见小厮背着一个大包袱，看见付观南的动作后，他卸下包袱，递了过去。

        付观南道：“彤彤，你能背得动么？要不我给你送去吧。”

        小厮一拍额头，“少爷，只是一些吃食而已，你再让人发现不在屋里好好待着，我与你便要一同遭殃了。”

        彤彤听闻此话，接过包袱背在身上，身体力行地证明自己背得动。付观南便只好作罢，盯着他的身影逐渐走远。

        小厮在他身后问道：“少爷，你只是帮助这些孤儿，又不是什么机密大事，为什么不直接找府里的人给送些银钱过去，这样不是更方便么？”

        付观南摇摇头，道：“我若是差人去送钱，只怕到他们手里便没几个子了。况且他们年纪小，又是孤儿，手里有钱可不是什么好事。”

        付观南说罢要翻墙而过。

        小厮跟在身后，道：“那少爷我去就完了，你总是信过我的吧，我不会谋私的。”

        付观南在墙头上回身一笑，“那可不行，那不是给你不用禁足的理由，到时候屋里只有我一个，我不闷死了。”

        小厮无语凝噎。

        待两人皆翻过了墙，搭话声音愈发小了后，我自树干后走出，凝望着那面墙出神。

        “付二公子是吧？”

        土地的声音将我思绪拉回，我盯着他矮小的身子，蓦然摇了摇头，“不是，付三公子。”

        “嘿，你明明一直说付二公子付二公子的，什么时候又变成三公子了？”

        “哪有，我一直都说的付三公子呀。”

        “你别唬我老人家。”

        “付三公子付三公子，便是付三公子。”

        “哼，是那个刚才翻墙而出的小伙子么？”

        “……嗯。”

        我看了看夕阳。

        红霞漫天。

        我道：“是他。”

        ——

        思绪飘得远了些。

        我回过神，床榻之上，付观南仍旧瞪着眼睛等我一句回答，我却头脑混乱，盯着他那双明亮眼睛说了句胡话。

        “付观南，你知不知道，我差点成了你的嫂子？”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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