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老道

我欲踏步进门，便被付观南一把拦住，他扔给我一片胡须和一顶帽子，我正疑惑，便听付观南道：“易容啊，朋友。”

        我点头，朝他竖了大拇哥。

        将头发拢起盘在帽中，又贴上一片假胡须，我身上的衣裳正好是为出逃准备的麻布灰衣，看不出男女，我道：“怎么样，是不是一个俊俏的小哥？”

        付观南顶着满脸的麻子上下打量我，叹了口气，“怎么看怎么觉得你还是个女的……唉，算了算了，我们快跟，一会儿跟不上便弄丢了。”

        我捂着假胡须一路跑去。

        至客栈内，我一眼便瞥见萧暮雨上了二楼，直直朝福伯房间走去，另外两人便跟在他身后。大黑胖子左顾右盼，上下左右全方面地替他打量周围视线。

        我恐被发现，垂下眼，小声道：“二楼，福伯房间。”

        一行人鬼鬼祟祟跟上。

        至福伯门前，我贴耳去听，未听见其间有什么声音，便在纸窗上戳出一个小洞，眼睛透过小洞骨碌骨碌转了转，看见屋中无福伯身影，反而是萧暮雨定身站在屋内中央，自袖间甩出一道关帖一般的物什，我正疑惑他状似施法似的在做些什么，便见他正对的墙面倏尔大开。

        我吸了吸气。

        记忆突然涌上头。

        萧暮雨三人踏步而进。

        片刻后，我推开门，朝薛俨点点头。他走上前，打头阵先进了幽黑小道，付观南紧随其后，我则跟在最后。

        薛俨懂得听声辨位，走了片刻后，他猛然一招手，我与付观南便皆顿住脚步，抬眼看着他紧皱的眉头，如同毛孩子望着伟岸的大人一般。

        他道：“有人。”

        我去听。

        隐约听得出来一个是萧暮雨易容后使用的声音，沙沙哑哑，粗得仿佛喉头被撕裂过一般。另一个则是有些阴柔的声线。

        定身听了一会儿，我得知萧暮雨是在谈议价之事。

        至于议的何价？

        他想要与易怪市做个买卖，譬如他出人，经由易怪市改良挂上画像，出售后六四分。

        我听得一身冷汗。

        居然与这般心思的人相处了数日，真是与豺狼作伴。

        我正感叹，那方许是六四分的价格没谈好，一阵吵嚷，过后萧暮雨提议要去与易怪市的主子面议，然后又是一阵争论，萧暮雨的声线极为轻佻，道了句：“你们没点诚意晒出来瞧瞧，爷我怎么敢与你们做生意？”

        如此，那方静了。

        我心道许是萧暮雨的要求被应了，那随着他便能见到那幕后之人、那青面獠牙的恶鬼到底是个什么模样。

        我看看付观南。

        他显然比我更兴奋。

        薛俨仍旧头阵，过了个拐角，他突然回身，道：“付公子、李姑娘，小心……”

        我道：“什么小心？”

        他垂下眼眸，凝神，道：“我突然听不见前方的声音了，许是有诈，总之要小心……”

        他尚未说完这句话，我便看见黑暗之中飘来一道白影，原以为是个鬼魂，却见来人白衣白发白眉白拂尘，竟是跟随萧暮雨的那个老头。他挥了挥那拂尘，薛俨便径直倒地而去。

        乖乖呦，他可是现在我们之中最能打的了。

        付观南回身抱住我。

        他退后几步，道：“什么老妖怪，薛俨都打不过。”

        这声老妖怪传到老头耳中，他却只是一笑。老头长得板正，身姿挺立，双目清明，这样一笑便如同谁家慈祥的老爷爷。他道：“小伙子，贫道可不是什么妖怪，只是事关重大，切不可让他人误了这场交易。”说完，他低头看看薛俨，“这位小辈倒是个不错的苗子。”

        付观南将我拉到身后，咳了咳，颤抖着嗓音道：“你不会要把他拉去按上四只脚吧？……他可是很厉害的道士，你既然称自己是贫道，那便是他的长辈、长辈……长辈怎么样也要照顾一下小辈吧……”

        老头无言挥动拂尘。

        付观南低下头，急得满头汗，道：“我跟这老妖道讲道理管什么用呀……”

        我道：“萧暮雨呢？”

        这一声让他动了动眼珠，拂尘挥动，绕过了我直冲付观南而去，付观南一介凡人，昏得更快，我接住他的身体，瞪眼看着面前不言不语的老头。

        “萧暮雨呢？”我又道。

        “我在。”

        黑暗之中一道影，走近了，我便看见他面上那道长长刀疤。

        这样看着，我更厌恶。

        我道：“世子爷原来不只是个大情种，还是个十足十的骗子……十足十的混账。”

        我骂不过瘾。

        萧暮雨也不生气。

        他走近，我便后退，退无可退之际，他蹲下与我平视，叹了一口气，欲摸上我的脸。

        我打开他的手。

        这一打，我看见他手中竟飞出了白色烟雾，我猛然心头一紧，眼中一晃，头脑发昏，头一沉，倒在了付观南身上。

        脸颊感受手指的温热。

        耳边只余一句话，“都说这一趟不安全了，你非要来。”

        ——

        睁眼。

        眼前情景极为熟悉。

        竹林图、梳妆台、胭脂盒，我揉揉发懵的额头，大呼一声，这是回了亲王府了。

        难不成我压根没出去？

        我起身，却觉头更加发昏，脚步虚浮，走路都要扶着墙面。走到门前，我一推门，吱呀一声，门居然没锁上，我小心翼翼探出头，便撞上一张脸。

        小丫鬟与我对视，“李姑娘，您醒了呀。”

        “呃、是。”

        “太好了，那奴婢赶紧去请世子爷来看您。”

        我心道不用，欲上手拦她，哪知连抬手的力气也试不出来，扒着门，我看着她遥遥远去的身影，终于知道萧暮雨不再锁住我的原由。我这般废柴模样，莫说翻墙而出、逃之夭夭，便是那长廊也要走上个半天。

        片刻，萧暮雨赶来。

        他脸上没了刀疤，清俊面容显露出来，顺眼得多，我坐在门槛上抬头看他朝我伸手。

        “快起来，凉。”

        “呦，刀疤呢？”

        他不急我讽刺，反而低下身，大手一捞，将我拦腰抱起，送进了屋子。

        我挣扎几下。

        气力尽失，我恼羞成怒。

        这幅模样让小丫鬟心惊胆战，她站在门边盯着这个看看，又盯着那个看看，最终一闷头走出屋子，还很贴心地关了门。

        萧暮雨放我于凳上。

        而后为我披上件衣裳。

        我抖抖肩膀，将衣裳抖了下去，开口道：“还没来得及问世子爷，您生意谈成了么？”

        他将衣裳捡起。拍拍灰尘，放置到原处，而后盯着我的眼睛，叹了口气，道：“谈成了，且谈得很好。”

        我不语。

        他问：“你都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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