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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黛安乔斯达,空条荷莉的亲生母亲。
——当然了,堺信奈想,如果空条承太郎有一个容颜不老的美国富豪当外公,那么维纳斯为什么不能是他的外婆呢?自己事已至此干嘛还浪费时间震惊呢?
黛安最终没有了解平川裕内——堺信奈搬出日本法律和她讲道理,说门口死一个肥宅对自己的邻里关系并无好处。
对方很轻易地妥协了,仿佛习惯了这样的对话,只是转身轻轻一脚把墙脚的人踹到楼梯口边上去,让他自己想办法爬去医院。
然后女人望向堺信奈。
又是那种狩猎的目光,让她脑中每一根原始的神经尖叫求生。
哪怕楼道灯光如此昏暗,堺信奈也能分辨出女人的眼睛是蓝色的——她后悔将承太郎的双眼比作大海,因为这使她在描述面前这一双眼中的永恒时词穷。
此时灯灭了,黑暗中平川与屋中被遗忘的老人双双鸣咽。
“那是你的父亲?"
手中新的重量让她迷茫,是那个装着便当的布袋——她是什么时候接过来的?
她无声点头,遗忘了这是在全然的黑暗中。
而后脚步声使灯再亮,她扭头看见女人消失在屋子里的背影。
她在原地又愣了几秒,最后快步跟上,留神不被屋里的东西绊倒。
黛安的声音从堺次郎的房间中传来:“你应该给你的父亲好好洗一个澡了——你没有专业的护理知识吧,我猜。你自己也该好好洗洗了。”
窸窣的声音,而后她感觉有人从身旁走过——黛安在黑暗中行动如此自然,令她不安。堺信奈觉得黛安并非隶属与自己相同的物种……是的,她过度完美的面孔此时看来更像一个拙劣的伪装。
空条承太郎果真继承了她的一部分吗?堺信奈想着他古神般的身躯,海色的,沉默而热烈的双眼,那些重伤的人横七坚八倒在他脚边的样子。
黛安走回楼道,灯重新照亮她,她抱着堺信奈的父亲。
画面极其违和,堺信奈大惊失色。
黛安停下来,扭头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兀自走下楼去。
她跟上,走过倒在地上抽搐的胖子,走下久未清扫的楼梯,走向那座她从小到大进去玩耍过不知多少次,如今却被警卫严加把守的宅子。
宅子里被各种医疗设备挤得几无落脚之地。
她和黛安经过了许多身穿白色大褂的外国人,他们挤在仪器边上,对着那些数据皱眉,彼此窃窃丝语着,有几个向堺信奈投来好奇的目光。
黛安用英语对他们说话,内容超出了堺信奈的能力范围,所以她只是打量那些仪器,猜想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她想起承太郎的纸条,突然产生了一种想法:恶灵之类或许是这件事中最不严重的部分。
承太郎现在在哪儿?堺信奈担心这里也没有人能回答这个问题。
走进屋后,黛安对堺信奈说:“你先吃饭,我去给你的父亲洗澡,之后你再来洗。”
她说这话时堺信奈意识到她——不管是什么东西——无疑是一个母亲。不是哲学家书中那种崇高温婉的抽象概念,而是给婴儿换尿布,在孩子回家时准备晚饭再检查成绩单的妈妈。
这让堺信奈第一次放下心来。这个女人养育了荷莉乔斯达,她不会对自己做什么。
“您……给我的父亲……?”但这一点上她依旧难以相信。
黛安已经朝着浴室走去:“我曾是个女佣……很多年前了,但这么久以来我主要干的事仍是照顾人。我不是什么达官显贵,孩子,我是个老祖母,只是不太和蔼。"
于是她老老实实把黛安交给她准备的东西给吃光了——牛肉汉堡,蔬菜沙拉,吐司面包,饼干甜的恰到好处。
她洗完澡出来时黛安在正厅里坐着等她。
明亮的灯光下女人美得更是无可挑剔,她卷曲的发色泽如上等黄金,眼蓝得可以便天空冻结,唇红如血。黛安齐斯达的目光中缺少温度,但她在微笑。
“你有事情想问我。"
哦,呃……堺信奈恍惚地盯着黛安那张艺术品般的脸,内心有一半放松下来,有一半蜷在沙堆里因为自卑与不敢置信而呜咽不停。
她当然有问题,有无数的问题,但不知如何将它们组织成句出口,也不知道自己能得到什么样的答案。
堺信奈不像坠入兔子洞的那个女孩儿……不,这里没有下午茶等着她,没有人期望她站出来解决任何问题。她更像是住在鬼宅中的瞎子,可怖之物在床头悬挂,其人却仅怀着不安之心在褥中惶惶入睡。
于是她问:“荷莉太太怎么了?”
承太郎招呼都不打一声地人间蒸发,能让他急成这样的只可能有一个人。
黛安眼神闪动,张开嘴,又没说什么,半晌,只叹了一口气:“来吧。”堺信奈跟着她穿过走廊,半路上已明白了目的地。
荷莉太大的房间黑着灯,但有仪器运作的指示光透过纸门闪烁。
“她怎么了?”
“在睡觉--在昏迷,”黛安的声音平稳“快死了。”
堺信奈不知该做何反应,她痛恨自己毫不惊讶。
“你想进去吗?很遗憾她这时不会醒来,我想早些时候她和我说活已经耗尽了力气。”
她摇头。她不善长应付这种场合,更甚于承太郎。
她只是站在门口。感觉自己被一个故事抛弃,连配角也不是——成为影子。
“为什么?”她听见自己说,“为什么这种事情会发生在荷莉太太身上?她是个很好的人。”
黛安在廊侧的阶上坐下,背对女儿的房门,她有样学样。
她们一同看着院中那些科学家,现代化的器械在这里是如此违和。
“我不喜欢日本。”黛安说,“主要是因为房子。他们的设计对我的种族很不友好,我不喜日光,但这房子处处透光。”
“但我很高兴荷莉远嫁到这里,离我和她父亲这么远。她邀请我来时我总用房子当借口——我住不了这样的房子,她父亲又忙着去印度半岛探险。我与她疏远,她对父母的过去所知甚少,因为我很愚蠢,我太害怕了,我害怕我的孩子会死去。”
“我们推开你是有原因的,那孩子对家族的历史了解的比他的母亲还少,但他是乔斯达家的人,他知道。信奈,我可以叫你信奈吗……”她的声音化为叹息。风吹过,她肩头金发涌如细浪。
堺信奈点点头。黛安于是接着说,日语发音标准的让她觉得古怪:“这个世界上存在宿命,信奈。而乔斯达家族背负了格外沉重的一种。他们……世界与他们为敌,他们的战斗并不总是胜利。”
“你需要知道,知道这个家族的故事,知道他们身上发生了什么,知道他正面对看什么,将面对什么。”
“你得知道如果你继续接近我们,你将面对什么。"
“这不公平。"堺信奈大声地说。这样的评论很蠢,但这是她唯一想说的,“我不喜欢这样。”
她想起她和承太郎先前坐在操场边上聊的那些蠢话,承太郎买来一罐啤酒和一瓶汽水,把汽水给她,自己用他那炫酷的方式从底下开个洞喝酒,她坏心眼地讲了个他百听不厌的笑话,他一口呛着了酒洒一身,挨了骂道了歉之后两个人又坐下了聊天。
他们聊起未来的规划,打算去哪里读大学,想去哪座城市生活。
说的东西都是扯淡的,后来也很轻易地忘了,只记得一点,话里说的是“我们”。
堺信奈没想过没有空条承太郎的未来。的确没有想过。
他是她最好的朋友,不,是家人,如果她真的如自己所希望的那般理解过这个词汇的含义。
哪怕不是恋人,也没有关系,他们依旧是个团队,只有她才能让他耍帅时把酒喷出来。
她想对黛安说去你妈的宿命,她不能允许任何东西阻止她呆在空条承太郎身边。
但出口的却是:“那么这一次呢?他去哪儿了?他多久回来?他……他会死吗?”
黛安摇头,她的眼中有一种同情,并非悲悯,而是理解——她知道堺信奈在想什么,她知道堺信奈的感觉。
然后她给堺信奈讲了,所有的故事,从百年前雨夜里一辆出事的马车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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