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厌起

黑衣人幽深锋利的眼眸透着冷意盯了他许久，似是考量那话，又似是从明迟脸上找些什么。明迟很是大方，随便你看，反正我脸够帅！更何况他真的进了牢房，心不虚的。但怕进牢房也是真的，一进去弄了个大猪脸出来，这不就是个噩梦么。

        半响，黑衣人收回银票利索干落地走了。

        他这样走了

        明迟眨巴了下眼睛，这么容易的吗？嘿，他还觉得这黑衣人会和他周旋然后恶语冲击然后打起来。

        想不明白明迟便想去买点东西回家去了，刚转身走了一步，树子又跑了来，“迟子，我跟你说件事情。”

        明迟停下脚步，心中闷烦，他只是想家怎么就这样困难，额头的青筋微突，最后一口气还是闷了下去，“还有什么屁事，快放。”

        树子见明迟脸上有些不悦，感觉有点莫名，但正事为上，“迟子，是关于那瞎子姑娘的事情。”

        明迟一听是晦人的事情就来了兴趣，“你继续说。”

        “上次就是你从牢房出来那天，瞎子姑娘来我们这喝茶，我不知道她是从哪里来的，不过她身后跟了个尾巴，但瞎子姑娘在我们这坐了一下午，那尾巴自觉走了。可是最近我们的人总是见到这人，在城西到处游荡，还时不时打听一位姓厌的瞎了眼的姑娘。”树子道。

        “这人什么来头可清楚？”明迟眯了眯眼问道，姓厌的，还瞎了眼，这该不会是晦人吧。

        “好像是县太爷家的人。”

        明迟平日漫不经心的脸上凝重了起来，县太爷为何要打听这人，瞎子……他认识的人来好似就晦人一个，藜城的瞎子很少，姑娘家的好像就刚搬来到藜城的晦人，那么晦人便是姓厌咯，藏得挺深，为何要隐瞒姓氏呢。

        这晦人还真是大有来头，不仅有人想要她的命，连县太爷都打听她。

        他对树子吩咐道：“去盯着那人，还去打听打听晦，哦不对，这瞎子那天去了哪里。还有记住了，要隐瞒瞎子的任何信息，别露出一丝风声。”

        树子点头，“我这就去办。”

        明迟回首，两人互相告辞。

        半俗村，明迟提着大包小包正赶回去，脸上跟平常无两样，内心却激动不已，终于可以见到老太婆了，真是想的紧。

        这时西落的红日旁边散开着火烧云，一望无际的红霞映着藜城的江江水水。

        谁又能想起这天之前全是骤雨落尘呢。

        明迟还未走近家院，瞧见的便是一片的泥沙肆意横行一片狼藉不堪，那原本有一间干净利落的破竹屋，现下全被泥沙覆盖埋没了，泥沙中夹杂的全是花草树木，破碎的房梁，黄沙湿包裹的大小不一的石头。

        骤然眼眶震惊放大，脸上瞬间苍白失色，他的家为什么变成了这样？？老太婆呢？

        明迟顿时疯狂了起来，眼中血红，喊着：“奶奶！奶奶！老太婆！”丢了手中的东西朝泥沙中跑去。如今泥沙不再流动，却也松泄泥烂，好似一碰就会四分五裂的塌陷。

        明迟跑进泥潭中，很快被埋没了双脚，但他置之不理，努力用手挖着沙土，他想挖出什么，是他的家吧，那个家还有个老太婆。

        失魂般地挖着泥，口上念着不可能，他怎么也不相信，明明一直以来都好好的，他就外出了半个月啊，为什么一回来

        家没了？

        奶奶呢？

        不，没有不见了，她可能跑掉躲起来了，对！躲起来了，老太婆这么聪明遇到危险肯定会躲起来。

        可是奶奶与村里的人都不太熟悉，近几年奶奶根本就没出去过，她又会跑去哪里呢？

        啊啊啊啊都怪自己，为什么不早点回来，明迟坐在泥沙里，抱着头自恼与伤心交织心中，他只剩奶奶了，不要这么对他。

        许久，他呆滞的眼神看向远方，迅速爬起身，去村长家问问看奶奶会去找村长吗？

        明迟以前告诉过老太婆，自己不在家要是出事了就去找村子，还告所了村长家在哪，那老太婆还努力记住，他再三叮嘱，老太婆还嫌他啰嗦。

        村子受过明迟的帮助，所以对明迟很是友好，作为一村之长也常惦念着这村西唯一的住户。

        明迟脚下生火飞快地朝村东跑去，半俗村的居民全集居在村东村南，村头也少有人烟，村西地势凹凸，不宜搭房住人，所以明迟才选那地建房子，图的就是安静，人少更利于藏匿。

        明迟一身狼狈跑进村长家，村长家正在吃晚饭，见明迟浑身泥沙不见原色了就这样跑了进来。

        明迟未等村长反应过来就先开口了，喉咙因刚刚的嘶喊疼痛了卡里，说话时差点出不了声：“村长，你见着我奶奶了吗？”

        村长愣了半天才反应面前泥土满身的人是明迟，原来如此道：“是迟小子啊，你找你奶奶啊，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奶奶从来不出来啊，我哪可能见得着。哎，你这弄了一身稀泥是怎么了。”

        明迟头顶犹如雷击，没有看见，一时他僵在了原地，不知道该怎么办，他全身仅剩下支撑的灵魂好似被打散了。

        村长见明迟整个人都不对劲，一下子凝重了神色问道：“明迟小子，这是怎么了？是不是奶奶不在家，你到处找找，可能在哪处山上。”

        “不，我家被泥沙冲塌了，我不知道奶奶在哪，我到处喊了也找了，就是不见人影，我怕”明迟顿时噤声心如死灰，他不想往坏处想，可是那念头就是一遍一遍闪过脑海。他努力忽视掉，因为他不相信。

        村长一听大惊，“出了这事……最近是雨水天，村子历来就有山体滑坡现象，不过都是小规模，村子居住地受不到波及，迟小子家尽然出了这事，这是造孽啊，迟小子别急，我找村里的人去帮你找找你奶奶！”

        明迟只好点点头，慢慢冷静了下来，找，把村子找个遍，他不信找不到奶奶。

        村长带着儿子去村里找了几个壮丁随着明迟去了村西，沿着一条条小路四处寻人。

        天色早已暗了下来，大家点起了火把，村西零星点点的光随着夜风扩散穿梭田野树林山坡。

        明迟呐喊的声音逐渐嘶哑，他什么都可以没有，唯独不能没有奶奶啊。他自记事起生命中只有这么一个亲人，十八年来他的回忆中身边全都是这个老太婆，若是连身边的温暖都丢失了，他该怎么熬下去。

        他也只是想每天带点集市上的东西回去给老太婆吃，也只是想和她安安静静过生活。从小跟着老牙子混得一身戾气，但是大了才发现最重要的是身边的人啊，他改了疯人巷的规矩，众人混道皆以平安为要。如今要他失去奶奶，他接受不了，从来没有想过的事情一旦发生措手不及。

        明迟头抵住粗糙的树，闭着眼睛懊恼不已，自己为什么不早点回来，为什么放奶奶一个人在家，可是这么多年来，从来也没有出现过这种情况啊。

        怒气冲天，握紧拳头大大向树打去，即是后悔又是痛心。

        村长的儿子拍了拍他的肩安慰道：“别急，还没有找完村子，总会找到的。”

        明迟看向他，呆讷地问了一句：“会找到吗？”似是问自己又似是问别人。

        村长的儿子只比明迟大几岁名为白撖，个子很高有点书生文弱气，他点点头坚定道：“会，男子汉大丈夫，不要自暴自弃了，快找吧。”

        “会找到的，会找到的……”明迟喃喃道，又开始寻找了起来。

        村西覆盖着层层喊声，惊起树上的飞禽。不知过了多久，这喊声便消减了。

        村长擦了脸上的汗，喘了几口气，看着明迟道：“迟小子欸，这找完了都没看到人，你想想是不是去哪个亲戚家了。”村长也去看了明迟的屋子，如果逃跑不及时，肯定会被埋在泥沙中，但是又怕迟小子伤心只能问问其他门途。

        明迟摇了摇头，闭上眼感觉全身开始冰冷发凉。

        村长叹了一口气，“迟小子啊，这事…不如明日我们找人把泥沙铲开吧，找找泥沙里吧。”

        明迟猛地睁开眼，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老太婆那么善良，不会的不会的。

        “村长能不能把村里都找找啊。”他只想抓住最后一丝光。

        不过众人找了许久，早已大汗淋漓气喘吁吁。加之有许多人都未吃晚饭，有的便不想再找了。

        村子鼓励了几句话，大家只好给村子一个面子，在村里大肆找寻了起来。

        明迟诚恳地给所有人道谢。很快就到了半夜三更了，村子被搜寻了大半，都是未果。

        村长看见大家都累了，好声好语让大家回去了。明迟蹲在地上，埋着头，全身笼罩着绝望气息。

        村子安慰道：“迟小子啊，都这么晚了，我们明天再找吧，今晚你上我家去住一晚吧，你家住不得人了。”

        明迟摆了摆手，“谢谢村长了，我再找找，村长你也辛苦了你先回去吧，下次我再登门道谢。”

        村长也累了，点了点头道：“好，要是没地方住，你就来我家吧。”

        明迟无力回了个‘好’，他一心只想找奶奶，对于其他完全听不进去。

        他蹲在地上沉默了许久，跌跌撞撞站起身，慢慢地便走到了村头。

        万籁俱寂，一片黑纱下只有那座小院点了明黄的灯光。他站在远处像是孤独深渊的浮尘，没有任何人能搅浑起。

        明迟盯着小院许久，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走到了这，好似这里又是村子里最亮的地方。

        缄默的海有了一丝月光透进，他慢慢走近。

        还未靠近院门，听的‘嗖’的一声，眼前有一团黑物冲脸而来，明迟呆滞滞的也没躲闪，额头被击瞬间出了血。

        厌司似听见了响声，从床上坐了起来，低声询问：“木嬷嬷何事？”

        木嬷嬷的声音从屋外传来：“小姐，有人靠近。”

        “可知是何人？”

        “看不清，来人止步院门两尺再无任何动作了。”

        厌司似下床披了衣服一步步走置房门，开门道：“木嬷嬷去看一下，小心点。”

        木嬷嬷应下走置院门，开了院门警惕盯着门外。

        但入目却是一名男子，静静地站在黑夜中，屋中的灯光弱弱地照清了来人脸的轮廓。

        木嬷嬷似觉得有些熟悉，谨慎询问：“不知阁下有何事？”

        明迟虚晃了一下身子，舔了舔干涩的嘴唇轻声道：“我是来找你家小姐的。”

        木嬷嬷听声音知道了来人是谁，只是这么晚来找人，怎么也不能放松警惕，她一双冷冽的眼睛死死盯着明迟，“我去问问我家小姐肯见你吗？”

        木嬷嬷关了院门，来到厌司似身边说了门外的事情，厌司似想起了上次那人都是偷偷翻进来的，今天这么讲规矩。

        “你去请他进来的。”

        木嬷嬷遵守吩咐开了院门让明迟进了院子，院中的灯火比院外明亮不少，木嬷嬷才瞧清明迟一身的脏乱不堪，眉头一皱，这人是去田里打滚了吗？不过这人很是不对劲，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厌司似感觉院中多了一份气息，不过这人气息低沉不似以前那般活泼。

        “不知茶老板这么晚到访是为何事？”厌司似问。

        明迟听着声音是从屋内传出的，他抬头看去只出一个曼妙女子身材的轮廓，“我就是想问问你可瞧见”他话未完，便响起了一道老人的声音。

        “姑娘我听见了响声，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明奶奶在后院听见了几下声响，不由的好奇起身走了过来。

        明迟身形一定，眼瞳微缩，这声音！这声音是奶奶！明迟立马惊呼：“奶奶!”

        明奶奶刚走到院中便听到一声熟悉的喊声，立马惊喜呼喊：“啊孙儿！是你，真的是你啊，你回来了？”说着想哭了起来，不过周围有人便忍了下去。

        明迟颤微来到明奶奶身边，死死盯着她，声音惹不住颤抖：“我找到你了，找到你了，我找了你好久，吓死我了。”

        明奶奶看着一身泥巴便知道他今天回来看见屋子倒了又找不到他这个老太婆肯定急死了。“没事了，没事了，放心我没事。我遇到了菩萨，迟儿就是这位心善的姑娘救了我，我才活下来的，我们可要好好感谢她们。”

        厌司似走出门来，听见两人竟然是祖孙，感觉有一丝奇妙，“原来茶老板是老人家的孙子啊。”

        明奶奶一惊，眨巴着眼睛好奇问道：“原来姑娘认识我家孙儿？”

        “算是认识吧。”厌司似淡笑道。

        明奶奶拉着明迟朝厌司似鞠了一躬，“谢谢姑娘啊，要不是姑娘心善，老太婆早就没了。”又对孙子说：“快，感谢人家姑娘。”

        明迟看着她，心中很是感激，不过对于她那句感谢的话竟有些不知如何出口，结巴小声道：“谢谢谢啊”

        厌司似一挑眉，脸上有一抹笑淡淡道：“收下了。”

        明迟看着奶奶无事，一颗心都放下了。明奶奶瞧着孙儿一身狼狈，心疼道：“肯定到处找我吧，弄得一身脏。”

        明迟马上打断她，“不脏！”说着瞟了一眼厌司似，心中道：还好是瞎子。怎么他总是这么狼狈，这么狼狈就算了，还恰好要碰见了她，头疼。

        明奶奶眼睛一眨，她没瞎啊，算了不让说就不说了，可能在姑娘面前不好意思。

        明奶奶不好意思看向厌司似，“姑娘，我们今晚上只能打扰你了，你看这实在失礼啊，我们也没法子，还请姑娘包容。”

        厌司似自然知道人家有难，“我明白的，后院还有空房，你们就住下吧。”又对木嬷嬷道：“嬷嬷安排一下。”

        木嬷嬷‘嗯’了一声，便带着两人去了后院。

        祖孙俩唠嗑了一番，见夜太深了，便各自休息了。

        不过明迟很不习惯，在床上翻来复去睡不觉，脑子还是混沌的，今日好似发生了很多事情，好似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脑子一片空白了。

        还好，一切都还好。

        明日早晨再去好好感谢晦人吧。幸好她救了奶奶，不然后果不敢想。

        又想着半月前还跑进人家屋中要杀人家，现在却是人家救了自家奶奶，还腾地方给他们祖孙俩住。不由无奈地笑了笑，还真是奇怪啊，也真是有‘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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