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缺月疏桐十六律

　　不知不觉间她已经随着二位小仙童穿过仙障，来至在洛云殿前。

　　眼前是一片宽阔的平坦之地，几步开外，青色的阶石向着前面往高处铺陈开去。在那青阶的尽头，是一处碧瓦青甍的宽阔殿宇，倾城抬眼看去，这便是洛云殿的正殿。果然与她上次来时住过的那座殿阁不同，灵秀之外更添了几分肃穆，虽偶尔有鸟兽声从空中传来，却也是个令人一见便不敢大声喧哗、随意造次的所在。倾城这样望着，心中悠然生出一阵肃穆敬仰来。怪不得众路仙家们对此处那样景仰，似她这般不懂规矩没分寸惯了的，到了此地，也不由得赶紧端正了心境。就连阿落也自乖乖地从她肩上下来，跟在身后。

　　“殿下这边请。”小仙童没有要让她拾阶而上的意思，伸出右手，将她请向了正殿一侧的后方，“东偏殿后面，便是神君的紫宸阁。”

　　“紫宸阁？”倾城顺着小仙童的话道。

　　“殿下当知，天宫有紫宸殿吧。”小仙童答道。

　　“哦。”

　　“便是这缘由了。”

　　紫宸殿便是大殿下在天宫的居所，此事自是无人不晓的。故而东皇太乙神君也被称作紫宸神君。

　　小仙童看着这位漂亮的神仙姐姐，不觉生出几分亲近来。见她这一路总有些心不在焉，似是心事重重、疑窦重生的，于是便多添了一句，说道：

　　“神君也是刚刚从东海赴宴归来。”

　　小仙童一番好意，是想缓一缓她初到这陌生地界又要见神君那般高阶神仙的紧张之感。听得他讲是刚赴宴归来，那便是自己的生辰宴了。自己偷偷逃了宴席，怎么说也是无礼，紧张未有缓解，倒是多出几分尴尬来。

　　这样的尴尬，立时被一阵箫声打断了。此时在不远处的九凤台，长琴又琢磨起了那一本《缺月疏桐十六律》的曲谱来。那箫声的阵阵清音，仿若是晴朗月夜下的脉脉如诉，让人闻之不觉心境澄明，似是眼前有一片豁达开朗之境。吹箫之人显然是对乐谱还不够熟知，正在流畅之际忽停了下来，又一个转合，略显生涩，后又听得那清朗之音响起，这一次却听来有深深的悲伤难掩。箫声悲凄，在昆仑的云雾水涧之间默默流淌，令闻者不禁随着那曲声徜徉。那吹箫之人也仿佛是跌入曲中的伤心，只听得乐声缓缓地停了下来。整座山中一片空寂。

　　“此曲本是泊有所作。”

　　倾城只顾着回头寻那萧声的来处，但听得身后有人这样娓娓道来。

　　“我大哥哥？”

　　听闻此话她自然疑惑，但回头立即看见说此话的便是太乙神君。倾城立刻规规矩矩地行了礼，道：

　　“大殿下。”

　　“嗯。”神君点头道，然后继续问了一句，“十三到访可是有事？”

　　自倾城记事起，大殿下便与家中兄长一般，常常如现下这般称呼她十三。自然是因了与大哥哥交情的缘故，也将她视作小妹。

　　“是。”倾城恭恭敬敬地回答道。

　　无论君上怎样亲和，她虽不懂规矩，却是从未敢造次的。

　　“应不是水君之拖吧？”

　　想到神君也是刚赴她的生辰宴回来，自是知晓她调皮胡闹的事情。也猜到这两日她定是还未见过父君的。为了自己的胡闹不懂事，自然有些不好意思了起来。

　　“十三胡闹，让大殿下见笑了。”

　　“无妨。”

　　神君眼中竟有一丝笑意，令身旁的小仙童惊讶了一阵。见神君看这位公主的眼神，倒像是看自己的小妹或者女儿一般。

　　“那是为了何事？”神君继续问道。

　　这一句倒是点醒了倾城，她确是有正经事来办的。也不知道要去哪里寻那年轻的医家。不过记得那人看面相也不像是耍混抵赖之人。既是大殿下的仙府，她要找个人定是不难的。寻玉衡的事情在心中竟放松了六七分。倒是提到大哥哥她却更多出了几分好奇来。

　　“是。适才听大殿下所言，那曲子是我大哥哥所做。”

　　“正是。开头是他所作，后面却是我续的……”大殿下不禁沉默了片刻，接着道，“全变了意味。”

　　“……”

　　倾城没有说话，只看着大殿下满眼的忧伤，他微微抬头看着远处，似是在回忆从前。她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那是三万年前，那时候我们还在发鸠山，我们还以为……”

　　神君说着又停了下来，显然是回到了他们那时候的记忆里。泊有起念做此曲的那一日，便是他们刚刚破了敌军火攻之术的时候。经那关键一役，天子三军终于获胜，之后也只需几日来收服敌军几处零落的残余旧部。方才听着此曲，他便忆起他二人在主帅帐外的山坡前，对月畅饮的时候。那一夜他们等着另一支分派出去队伍回来。捷报早已提前传来，度朔族最后一支旧部已臣服我军。大军明日便可开拔，班师回营。

　　这曲谱里是有他们当时的心境，但谁也未曾料及，后来会经历那样的变故。

　　倾城这样看着，想来大殿下的心中总是有许多无法为外人道的记忆和感触吧。

　　但见他收回了望向远处的目光，眼神越过倾城的头顶看向了身后。

　　“这位便是东海水宫的十三公主倾城。”

　　听神君这样说着，倾城也跟着回头看向身后。可不就是那救他性命的郎中，不知何时他竟站在自己身后。

　　只是他此时却不似之前的布衣装扮，一袭白色长衫，发间是再清雅不过的白色玉簪，细细端详，在医者的慈眉之间更多了几分俊朗之气。

　　听到父君的引荐，长琴行礼，倾城才发现他手持着玉箫，方才的乐声应是他所吹奏。

　　“原来是公主殿下，长琴失礼。”

　　长琴？莫非就是天宫的储君，太子长琴。倾城只愣了一瞬，立刻行礼，道：

　　“太子殿下是倾城的救命恩人，本该是备上大礼前来郑重谢过的。”

　　“举手之劳，公主切勿挂怀。”

　　“我正是找太子殿下有事。”倾城接着说道，然后回头看了神君，算是答他适才的问话。

　　“我？”

　　太子殿下显然甚是困惑，但见眼前他的父君也是不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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