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20章

两人来到医院，纪风检查过后，医生说他没伤着筋骨，只伤了皮肉，便给他开了些治外伤的药。

        温暖只受了轻伤，就没挂号。

        两人从医院出来以后，天已经擦黑，温暖一路不说话。

        “不会有事的，你别听他胡说。”纪风安慰温暖。

        “他没有胡说。”

        “那就报警，还真没王法了吗。”

        “法律或许可以伸张正义，可它护不了我周全。”温暖喃喃说道，“警察不可能一天24小时守着我。”

        “你住我那儿，我守着你。”

        纪风的话，像一滴水，砸在了温暖的心上。她突然回头，一把抱住纪风，将脸埋在纪风胸前，哭了起来。

        纪风猝不及防，他恍惚了两秒后，才抬手环住温暖。

        纪风轻拍着温暖的背，安慰道，“暖暖，你别怕，我一定会……”

        纪风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温暖了，他想说我一定会保护你。是的，他一定会保护她，可是他好像快护不住了。他拿不出第二个五万了。

        纪风刹那间感到一阵没来由的恐惧，从脚底升起的恐惧。他低头看着温暖，温暖还在低声啜泣。她连哭都是压抑着的，连哭都不敢放肆。人明明就在怀中，纪风却觉得下一秒，怀中人就会被风吹走。他们之间，还没开始，就要结束。纪风心脏忽然抽痛，心跳乱了节奏。他收紧胳膊，将温暖箍在怀中。

        这边温暖哭声渐微，纪风越抱越紧，她有点出不上气了。她正准备推开纪风，却忽听见一声吼。“咳，干什么呢！”

        这一嗓子吓得温暖和纪风瞬间弹开。温暖抬头，只见王建国怒气冲冲地指着两人走了过来。

        “班主任！啊！！他肯定看见了。”温暖急得原地转圈，一时不知道该往哪头走。

        “别跑！站住！”王建国眼疾手快，一把揪住纪风的胳膊，“你小子还说对温暖没有坏心思，被我逮着了吧！！”

        纪风没跑掉，被王建国死死抓住。证据确凿，他暂时想不出，编什么瞎话能混过去。只好憋着笑看着王建国。

        王建国见纪风竟然还有脸笑，更来了气。不知羞耻！天色昏暗，王建国只顾生气，一时没注意到纪风身上有伤。他恨铁不成钢地捶着纪风，“严非凡，严非凡，骗我喜欢严非凡。我让你骗，让你骗，你个小骗子。”

        “敢勾引我温暖学坏，让你勾，让你勾。”王建国边说边踹了纪风两脚。踹完他看向温暖，生气道，“温暖，你怎么也这么不懂事儿？”

        “老师，我没有……”温暖心虚地说着。

        “你这嘴是怎么了？”王建国指着温暖嘴角的伤问。温暖还没来得及开口解释，王建国便又蹬了纪风一脚，“你小子还敢亲她？”

        “我没有！”纪风喊冤，“她那是伤口，是被打的，您看清楚。”

        “她不让你亲，你还敢打她？”王建国说罢咬着牙捶了纪风好几拳。有两下正捶在纪风原先的伤口上。纪风忙喊痛。

        温暖上前拉开王建国。“老师，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别打了，他身上全是伤。”

        王建国听温暖如此说，才认真打量起纪风，见他吃痛的样子不像是装的，脸上也挂了彩，于是问道，“怎么回事儿，你又跟谁打架了，还连累了温暖？”

        “在您眼里，我就是个惹是生非的主呗。”纪风揉着肩膀，龇牙笑说。

        “是我连累了他。”温暖小声说着。

        “怎么回事儿？”王建国不解。

        温暖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自己家那点儿破事儿，她开不了口。她正为难着，纪风那边眼睛一转，有了主意，他开口对王建国说，“她爸欠债，催债的人来找她要钱，还威胁她的人身安全。”

        “什么？”王建国一头雾水。

        “刚才我碰上了，那帮人想非礼温暖，我和那帮人打了半天。他们说之后还会来找温暖，而且……”

        “而且什么？”王建国着急。

        “而且要温暖拿身体抵债。”纪风说。

        “反了天了，没王法了。”王建国拉住温暖，“是真的吗？你别怕，照实说。”

        纪风看向温暖，眼神示意她，“照实说，别自己扛。”

        温暖看了看纪风，明白了他的意思，他是要自己向班主任求救。她低头定了定神。下定决心后，温暖抬头看向王建国，一五一十地把家里的现状，都告诉了他。说完后，温暖接着道，“老师，我家里就我一个人住，我很害怕。”

        温暖说完后，纪风觉得温暖说的太含糊，不够悲惨，便又绘声绘色把温暖的处境往惨说了一百倍。

        王建国之前对温暖家里的情况，略有耳闻。但没想到温永富竟然越来越过分。温暖的情况，比他想象的遭的多。他们这个小城市，人员流动很频繁，治安确实有漏洞。以温永富的德行，招惹地痞流氓不奇怪，那些人要是真对温暖干点什么，也不是不可能的。

        温暖是个好孩子，一辈子可不能就这么毁了。

        王建国急忙拉过温暖，说道，“别怕，你这阵子先住老师家里。开学了，我帮你申请宿舍住校，你那个家别回了。”

        温暖本只是试探着求助。压根没想到老师会帮她到这个地步。她连忙说：“住您家里太麻烦您了吧，我假期也可以住校的。”

        王建国忙说，“假期食堂都不开，你住校吃什么？没事儿，就一个来月，你先跟我回去住着吧，开学了再想办法。”

        温暖还要推辞。纪风却笑着抢先说，“谢谢老师。”

        “用得着你谢？”王建国抬手又要揍纪风，想起他身上有伤，便把手放下了，“这回就算你小子见义勇为，以后不许你离温暖那么近，听见没。”

        “是！”纪风朗声回答。

        “行了，温暖，我现在跟你回家收拾东西，你先去我那儿住。”王建国说着拉起温暖便走了，把纪风一个人留在原地。

        温暖虽然心里不好意思如此麻烦班主任，但是眼下她也想不到更好的办法。她自己一个人住着实在害怕。王建国拉着温暖走的很快。温暖回头看了一眼纪风，纪风笑着和她摆手。温暖深深看了纪风一眼，才转过头。

        纪风看着王建国拉走温暖，心里的大石终于落地。他呼了一口气，往自己家里走去。

        温暖收拾好东西，来到王建国家里。一进门，一个和蔼可亲的女人迎了出来。

        “这是你刘阿姨。”王建国介绍，“这是温暖。”

        “刘阿姨好。”温暖小声打招呼。

        “你好！”刘萍和温暖打完招呼，又看王建国。

        王建国刚才已经带着温暖，在外面吃了饭。眼下他安顿温暖进了里面的一间小卧室。王建国和刘萍两人有一个女儿。现在在国外留学。这个卧室便是她女儿之前住的，现在屋子空着，王建国让温暖先歇着，他去给她找被褥。

        王建国出来后，才和刘萍解释温暖的情况。刘萍听王建国说完事情原委后，知道以王建国的性子，她阻拦也没有用，便没有多说什么，“那就先让她留下吧，但你也别管的太宽，别连累到我们。”

        “知道了，知道了。”王建国一边说着，一边拿了床被褥给温暖送过去。

        晚上温暖躺下后，心情久久不能平静。她拿起手机，给纪风发消息。【你的钱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还给你】

        纪风立马回复：【谁要你还了】【你在老师家住下了？】

        温暖：【嗯】【连累这么多人都是我的错】

        纪风：【你没连累任何人，别什么都往自己头上扣。安心睡吧，别人帮你，心里记着人家的好，有机会再还就是了，别总是自己扛，你不是超人】

        温暖盯着纪风发来的消息，沉默无语。过了一会儿，她给纪风发了个晚安，然后合眼睡了。

        纪风安慰完温暖后，转头给严非凡发信息。

        纪风：借我两千，开学后还你。

        严非凡：？？？出什么事了，你连两千都没有了？

        在严非凡得知，纪风帮温暖还了五万的债之后，他的白眼翻上了天。他直接一个语音打了过来。

        “无语他妈哭了，无语死了”，严非凡说，“五万是小数目吗？你老是这么路见不平一声吼，你受得了，你的钱包受不了。你怎么这么大了，还这么没有金钱观念啊！你还吃的上饭吗？”

        纪风把手机拿的远远的，听着严非凡连珠炮似的轰炸完他的耳朵，他平静地回应，“卡里还有五百，暂时不会饿死吧。”

        “五百？你就剩五百了！你爸当初好像给你50多万吧，让你霍霍的就剩五百了！”严非凡在电话那头竖起了大拇指，“少爷您真是没吃够生活的苦。”

        “我没霍霍。”

        “没霍霍，钱呢，钱去哪了？”

        “给我爷爷治病是霍霍吗，帮温暖是霍霍吗。”纪风说着有些不耐烦，“你借不借，不借算了。”

        严非凡听出纪风语气不悦，他忙说，“别挂别挂，别生气，我不是指责你。”他把手机换了个手拿着，接着说道，“钱我当然会给你，别说两千，就是更多，只要我有，我肯定借你。”

        “那你半天放什么屁。”

        “我是想提醒你，你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老这么冲动不行。”严非凡恨铁不成钢地说。

        “我不是冲动，只是觉得人比钱贵。”纪风语气平常，说完他在床上躺下，把手机开了免提，放在耳朵旁边。

        “嗐”，严非凡闻言叹了口气，说道，“有一句话，我早就想说了，一直没敢和你说。”

        “什么话。”

        “从你被送回来的那一天起，你就不再是有钱人了，有钱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

        屋子里很安静，严非凡的声音幽灵似的，在纪风耳边飘着，纪风没回话。严非凡继续说，“我们语文老师说，由俭入奢易，由奢返俭难。任性挥霍最后苦的还是你自己。”

        “我哪挥霍了。”纪风翻了个身侧躺着，脸对着手机。

        “给你爷爷治病花了十来万，帮我打架那次赔了八万多，这次又五万，你得先顾自己，懂吗？”严非凡说，“还有你剩下的那二十来万，不都让你霍霍了吗？”

        “我得活着啊，我不用吃饭的吗。”

        “我们普通人两年吃不了二十万。”严非凡听见纪风那边没声音，他知道纪风在听，便继续说着，“你爷爷当初自己拔了氧气管，就是不想拖累你，他希望你好好活下去。我当初挨打不还手，也是不想我爷爷奶奶为我担心。他们刚失去儿子，我再惹事，怕他们受不住。那时候没想到会有人帮我。”

        “你到底想说什么，大晚上的你感动中国呢。”

        “我想说我们都在为了自己在意的人，努力的活着。你也别放弃自己，有很多人在意你。之前你一直在逃避现实，但现实就是现实，终有一天要面对。”

        “我现在就在面对。”纪风拿起手机，坐了起来，他笑着问严非凡，“你跟谁学的这些，一套一套的。”

        “自己悟的，牛逼不？”严非凡说着也笑了起来。

        “我要去b市了，开学前回来。”纪风不再玩笑，正经说道。

        “去b市干嘛？”严非凡惊讶。

        “打工挣钱，我要念大学，不跟你扯了，我过两天就走，你赶紧把钱打给我。”纪风说完便挂断了电话。

        电话那头，严非凡震惊地看着黑屏的手机，一时缓不过来。

        纪风下了床，脱了衣服，走进卫生间。热水浇在身上的时候，他后知后觉地‘嘶’了一声，然后忙调低水温。

        爱一个人很难，不爱却很容易。

        被送回来的那一天，纪风没有任何情绪起伏。他坐了两天两夜的飞机，又坐了一天的火车，终于从地球的另一边来到了这一边。

        说不要就不要。骨肉亲情在金钱利益面前，原来这么容易舍弃。又不是第一次了，他以为他不在乎了。

        那时候的纪风冷冰冰的，对谁都冷。可他冷，偏有人对他热。爷爷无微不至的照顾他，一遍遍地说着血浓于水，还说自己不怪纪长均不赡养他，前程要紧。让纪风也别记恨他爸爸，说虎毒不食子，把他送回来只是暂时的，以后一定会再接他回去的。

        纪风当时只觉得可笑，这老头真的完全不了解他的崽。

        有用则用，无用则弃。不能成为阶梯的，都是累赘。

        这是6岁还是7岁来着，纪长均教纪风搭积木时，告诉他的法则。

        那时纪风不会想到，在爸爸眼里，他和积木并无区别。

        为了巨额抚养费，争夺他的抚养权。又为了向另一个女人表真心，把他丢掉。

        他从来不是人，只是工具。

        纪风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浴室水雾弥漫，他用手把镜子擦出一片清晰。

        沉湎过去无益，现实早已像洪流一样将人淹没。生活像大铁锤一样，一锤一锤的将人捶碎，他要么烂着，要么把自己拼起来。

        该早点面对现实的。那样就不会这么猝不及防。

        所有人都把他当垃圾，只有她把他当月亮。

        水雾很快又模糊了镜面，纪风抬手在镜子上画了个月牙。

        月亮吗？

        那他一定不负所望，努力发光发亮。

        从前他也努力发光过。

        是多久之前呢？

        很久很久之前了，久到好像是上辈子的事情。

        大概五六岁的时候吧。为了成为爸爸妈妈的骄傲。拼命的去挣班上的小红花。什么学习标兵、运动标兵、卫生标兵，只要能得小红花的。他什么都冲到前面去。

        可即使他得了满满一页的小红花。爸爸妈妈也没有多看他一眼。

        别的小朋友，饿了有人给送饭，渴了有人给递水。冷了有人给添衣，病了有人来照顾。

        他一直都是一个人。

        他也想要饿了有饭吃，渴了有水喝，冷了有人添衣，病了有人照顾。

        八岁那年，纪风和人打架。本来只是受了轻伤，他却从二楼纵身一跃，跳了下去，摔成了重伤。

        他以为他受伤了，妈妈就会过来照顾他。

        可他并没有如愿。

        爸爸帮他交了医药费之后，便匆匆忙忙走了。妈妈自始自终都没有露面。医院有护理、有食堂。他饿不死，可是他很想妈妈。

        直到有一个小女孩儿出现。她胖胖的后背，又软又暖。她力气好大，竟然能将他背起来。她做的饭那么好吃。她无怨无悔的照顾他。

        终于有人在乎他饿不饿了。

        可开心的日子还不到三个月。

        后来跟着爸爸四处飘荡，他以为他是爸爸惟一的亲人，爸爸一定很在乎他。

        思及此，纪风笑笑。

        不期待父母的爱，是他人生的第一课。

        也许是上天垂怜，生活总不会全是坎坷。

        那个胖墩墩的小女孩，竟然再次出现了。

        她长大了，身条秀丽，皮肤白皙。唯一不变的是那双海雾般的眼。

        他最喜欢她的眼。

        重逢的那一刻，纪风下定决心，这次一定要留住她。

        如果没有缘分，怎么会一遍遍相逢。

        他要走的路还很长。

        他要建一座安全堡垒，把她藏进去，再不用受风霜雪雨。

        我会像月亮一样守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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