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薄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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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觉睡得香甜,睁眼已是天亮。
我环顾四周,窗户紧闭,汤壶安稳放在桌上,塌边是燃尽的炭盆,我几乎要疑心昨晚是做了一场旖旎的梦,直到看见地上的茶盅,还有手腕多出来的玉镯,我才确信萧衍真的来过。
浣纱端了汤盆进来,见着地上的茶盅,皱眉道,“这老鼠也太可恶了,大冬天不好好冬眠,出来惹人清梦。”
我不自在地清咳了两声。
我正取面巾净面,浣纱诧异道:“这镯子甚是别致,往常怎不见殿下戴过?”
我敷衍道:“许是往年生辰时不知何人送的,昨晚有些失眠,便翻箱倒柜寻到了。”
浣纱眸中跳跃着光彩,道:“殿下这般看中,难不成是沈大人送的?”
我将面巾丢在盆中,朝她笑道:“你这事事都要扯上沈大人的性子,倒有几分赵和模样!”
浣纱素来怕赵和,立即一缩脖子,待我洗漱毕,因惦记着我昨夜说有老鼠,浣纱便叫人寻了只狸花猫,在我寝殿折腾了大半个时辰,自然是连老鼠的影子也没见着。
等浣纱送走了那猫,赵和过来低声道:“晋王殿下天未亮便已出发,今早王府小厮送来些松烟墨,说是晋王殿下一早吩咐的。”
我装做淡然地点头,许是昨夜着了凉,加之先前的老毛病,喉咙忽然不适,连着咳了几声。
赵和忧思道:“宫中的医女如今是愈发无能了,殿下调养了这么久,一入冬还是免不了咳。想当初晋王殿下早产,身子骨也弱,一直都是孟医女开的方子,瞧晋王殿下如今南征北战多硬朗。只可惜孟医女年岁大了,前两年被陛下放出宫,如今在京郊养老。”
我心中一动:“孟医女,可是先前照料淑母妃生养的那位?”
赵和道:“可不是么!因这层关系,从前淑妃娘娘与孟医女很是亲近。若殿下再这般咳,奴才便要腆着脸去寻孟医女了。”
我沉思,若无这位孟医女相助,淑母妃如何能瞒过父皇?这位孟医女能在后宫纷纭中全身而退,想必也是个八面琳珑之人。
“殿下?”见我发愣,赵和唤我。
我回过神,朝他笑道:“无事。不过是着了凉,过几日便好了,犯不着麻烦孟医女。”
赵和没再说什么,瞥了一眼我手腕的镯子,叮嘱浣纱将炭盆烧热些,便将松烟墨送去暖阁。
浣纱很快拿了炭进来,我思来想去,装作不经意问她昨夜是谁当值。
浣纱边加炭边脆声道:“回殿下,是赵龙与李智。近来府上添了几个新人,值夜时赵公公安排老人带新人。赵龙殿下知道的,李智是新人,殿下应该对他没什么印象。”
李智我心中默念这个名字。
我尚未见着李智,宫中便派人报信,说昨夜良妃娘娘薨了。
听到这消息时我正端起茶盏,手一抖,茶盏摔落在地,炸裂出满地刺目的碎片,一如女子支离破碎的一生。
泪眼朦胧间,只听浣纱“呀”一声,叮嘱我别伤着,匆忙俯身收拾。
赵和叹息一声,安慰我:“殿下节哀,生死有命,便是医者也无能为力。”
我默然,心想良妃娘娘或许早有预感,所以才在那一日唤我进宫,将那封信交给我,了却淑母妃的托付。
我忽而忆起,淑母妃也是在这样一个夜晚,悄无声息地去了。
似乎每一个女子,只要进了这宫墙,便是一生的束缚,恩宠富贵皆由帝王决断,便是死了,也得将白骨葬在皇陵。
奈何世间男子,大都凉薄,更莫说父皇。
父皇同天下所有男子一般,钟爱那些年轻鲜活的美人,新入宫的史美人,听宫人讲父皇视若珍宝,夜夜宿在她宫中,自然不会有心思去管一个一年见不着几面的妃子的丧葬。
父皇唯一做的,便是依照规矩辍朝一日,可这一日也只匆匆露了面,其余皆交给礼部安排。
天子冷淡,礼部自然也敷衍了事。
因此丧仪比我想象中还要简单,幸而沈怀安是礼部郎中,暗中多有照拂,丧仪才勉强体面。
再次见着沈怀安是奉慰礼后,他正立于殿中,一脸肃穆地安排诸事。宫中皆知良妃娘娘疼爱幼侄,沈怀安的悲痛,较之我不知要多出多少倍,我有心安慰,又怕他再起夙念,便只远远朝他颔首致意,以口型吐出“节哀”二字。
三日悼期很快过去,我觉得自己也沧桑了许多,我只身进了暖阁,自书架角落抽出那封信,犹豫了许久,还是没有勇气打开。
我不知淑母妃留给我的,究竟是怎样的一封信,亦不知何时才是打开的时机。
日子一天天熬着,就这样过去了十来天,太阳渐渐露了头,积雪一点点融化,虽然更冷了,却少了几分大雪覆盖的萧条。
这日宫中突然传来消息,父皇宠爱的史美人丢了一只通体雪白的波斯猫,估摸着是跟着运泔水的马车溜出去的。
一只猫而已,本也不是什么大事,奈何史美人哭哭啼啼闹着,她正得宠,父皇纵着她,便大动干戈地悬赏寻找。
很快便有知情的百姓提供了线索,原来那猫溜出宫后,阴差阳错被城南废庙中的乞丐煮食。
史美人伤心欲绝,父皇为讨她欢心,便以叛乱为由,下令两日后处死那些乞丐。
仅为一只猫,便要处死几十条人命!我心头一阵恶寒,一刻也不能容忍,即刻更衣进宫面见父皇。
父皇正在史美人的关雎宫中小憩,我焦躁地等在殿中,好一会儿史美人才披着红色狐裘姗姗走出来,她进宫时日不长,之前从未与我照过面。
我有些吃惊,她并不像史书里祸国殃民的妃嫔,反倒是个可人的清秀佳人。若不是被送进宫,这样的女子,应该也会有属于自己的幸福。
思量间,史美人笑意盈盈打量我,不等我说明来意,便婉拒道:“陛下正午睡呢,下午还要与楚相议事,殿下不妨明日再来。”
宫中皆知史美人是楚相引荐,她如此直言不讳,也是提醒我,不要因此事得罪楚相。这般刻意阻拦,倒是叫我生了疑惑,可她看着不像恶毒之人,何故要置那些乞丐于死地?
我试探道:“我此番是为那些乞丐而来,美人深得父皇欢心,可知父皇究竟有无回心转意的可能?”
史美人眸光闪烁了两下,恳切道:“殿下何必因区区贱民,与陛下伤了父女情分呢?”
她说贱民时语气很是不屑,仿佛提到他们已是莫大折辱。
我心中有了猜疑,不动声色笑道:“多谢美人提点,我这便离开,父皇面前,劳烦美人替我担待些。便说我是挂念父皇龙体,特意来探望。”
回到长公主府,我立即要浣纱叫来李智。
萧衍出征的那一日,我便想着会会此人,只是适逢良妃娘娘薨逝,耽搁了这些时日,我今日从宫中回来的路上,才想到还有这么个人。
能叫萧衍费心思安插在我府中,此人必定不一般。
我叫浣纱守在门外,便打量起李智,他长得虽不起眼,却也算得上周正,似乎与萧衍年岁相仿,脸上有着与年纪不符的沉着。
见他不卑不亢,我心中满意,品了口茶道:“你是何时跟了晋王殿下的?”
李智脸上有一丝错愕,但还是镇定地回答我:“回殿下,有三年多了。”
三年多,是萧衍上次出征前了。
萧衍素来谨慎,近日才安插在我府上,应是考察了许久,我又问:“晋王殿下可有话要你带给我?”
他再度愕然,叹道:“果然如晋王殿下所料,瞒不过殿下。晋王殿下说若殿下问起,便要奴才告诉殿下,不管发生什么,都要等他回来。晋王殿下还要奴才护着殿下。”
我打量他,笑道:“你非习武之人,如何护我?”
李智道:“奴才确实未曾习武,但奴才也有些长处,奴才幼年便混迹市井,打探消息自有一路。且晋王殿下交给奴才一支影军,必要时也可保殿下无虞。”
影军!我瞬间想到那日梅林中的黑衣人,应当是萧衍在边疆时暗地里组建的亲信,竟在出征前留给我!
见李智暗中打量我,我正色道:“你记住,永远忠于晋王殿下。那支影军,若非晋王殿下需要,轻易不可暴露。”
李智为难道:“可晋王殿下要奴才…”
我打断他:“晋王殿下将你拨给我,如今我便是你的主子,听我的还是听晋王殿下的,你心中当有决断。”
李智犹豫片刻:“奴才听殿下的。”
我微微一笑:“方才你说自己擅于打探消息,如今有两件事需你调查清楚。一是宫中史美人的来历,二是城南废庙近来是否有可疑之人出入。”
李智了然:“奴才立即安排。”
次日清晨,李智很快带回消息,原来史美人是冀州一个小吏的庶女,因容貌出众,又有个姓陈的痴情未婚夫,一直被嫡出的长姐嫉妒,这位长姐勾引陈氏未遂,一怒之下使计将史美人卖给牙婆,被冀州一个商人买去,这商人见史美人貌美,便将其献给当地知府,知府觉得史美人非池中之物,辗转献给楚相,因楚相不近女色才又荐给父皇。
陈氏知史美人遭长姐所害,一路寻到京中,自数月前家中生变,便流落在城南一带,十来天前陈氏晕倒在路上,被几个乞丐路过收留在废庙,如今已和那群乞丐一同关押在牢中。
我心中有了模糊的猜测,命李智不要轻举妄动,先买通狱卒,暗地里问陈氏可有冤屈。
一炷香时辰,李智面色灰白地归来。
“奴才将史美人之事告诉陈氏,陈氏得知了缘由,大笑三声喃喃道,竟是她,她要我死!奴才问他,你既已知晓,不如指认她,或许还有条活路。那陈氏却是个痴人,宁愿自尽也不肯危及史美人。奴才走的时候,陈氏已服毒自尽,身子都凉了。他本要咬舌,奴才生了恻隐之心,给了他毒药。这面巾是陈氏身上搜出来的。”
李智说完,将一方折得整整齐齐的面巾递来。
我接过来展开,入眼便是绣得精细的鸳鸯图和一行小字:得成比目何辞死,愿作鸳鸯不羡仙。
好一句得成比目何辞死,世间竟有这般痴人,我有些难过,叹息道:“他不该这般死去,不值得。”
李智看了看我,犹豫片刻,屈膝跪下,“殿下恕罪。奴才给陈氏的并非毒药,而是假死药,奴才擅作主张,殿下若要降罪…”
我看了李智一会儿,弯唇道:“起来吧,你没做错什么。”
李智起身,小心翼翼问道:“此事是否秉明陛下?”
我摇头,“陈氏自尽,已无人证。加之楚相暗中庇护,父皇便是起了疑心也查不出问题。届时史美人反咬我一口,得不偿失。”
李智忧虑道:“那么那些乞丐”
又自嘲地一笑,“卑贱之人,生如蝼蚁,又有谁真正在意呢?”
我审视他,心想或许这边是萧衍将他安插在我府中的缘由,我朝他笑道:“未必没有转机。陈氏愿意自尽,不单是为了史美人,亦是知道是自己连累了旁人,有心给那些朝夕相对的乞丐一条生路。所以…”
李智抬眸,看我的眼神已不同于昨日,我心中明白,虽他昨日便信誓旦旦说听我的,但此刻才真正拿我当主子。
我再度进宫,直奔史美人宫中。
史美人见着我很有些惊讶,笑道:“殿下这回可来错了,陛下正在养心殿与道士论长生之道呢!”
长生之道?我只觉荒谬。
我道:“我与美人投缘,今日是来与美人闲聊。美人读过书,可知汉书中陈氏多痴郎的典故?”
汉书中并无此典故,史美人面色一凛,支走了宫人,冷冷朝我道:“殿下究竟何意?”
我亦收起笑容,自盘中取了一颗栗子,悠然剥开,轻易将那仁碾碎在指尖,“我是何意美人心中有数,陈氏昨夜在狱中自尽了。他本可以活着,却宁愿一死解脱。”
史美人怔怔片刻,很快恢复神色,朝我下了逐客令:“我听不懂殿下说的,我困了,若殿下无事便请回吧。”
我本也不打算久留,拿出帕子擦了擦手,起身笑道:“确实也无事,只是陈氏说,他愿以一死换心爱之人的富贵荣华,唯有一愿,但求能保住那些给过他温暖的乞丐。我话已带到,美人听不听得懂,也与我无关了。”
我说完便转身离开。
“等一等。”史美人在身后叫住我。
我装做不解地回头:“美人已无后患之忧,不知还有何事?”
史美人迟疑地问:“他…去得可还安详?”
我压下心头的嘲讽,勾唇点了点头。
史美人盯着我,忽而忿忿道:“殿下是否瞧不起我?”
我因知晓她的身世与境遇,对她心存几分怜惜,可陈氏为寻她流落街头与乞丐为伍,她却因一己私欲这般害他,我实在不知该同情她,还是唾弃她。
见我不语,史美人自嘲地一笑。
“殿下不说我也看得出来,殿下心中很是不屑。只是殿下可曾想过?若我与殿下一般,生来便众星捧月,拥有尊贵的身份,我自然也如殿下般玉洁松贞,见不得这世间脏物。可我本就长在污泥里,做不了不染的莲。殿下什么都有,却偏偏还要瞧不起我,与那何不食肉糜的晋惠帝,又有何两样?”
看着眼前全无愧色的史美人,我心中并无太大波澜,我淡淡笑道:“美人大可不必说这些,只要自己心安理得便是,我并未轻视美人,只愿美人所得,皆为所求。”
说完不去看她的反应,径自大步离开。
黄昏时宫中传来消息,说是史美人消了气,向父皇请命饶了那些乞丐,父皇赞她心善,不仅下旨放了那些乞丐,还封她为昭仪。
我只觉可悲可叹,世间男女总这般荒谬,有人痴情错付,仍要拼死保住心爱之人。有人却生来凉薄,踩着有情人的尸身一步步往富贵里爬。
而我呢,我与萧衍,我们又会是怎样的结局?
我忽的忆起信王府中的清歌姑娘,那样婉约的佳人,身为奴籍也不卑不亢,只是不知,萧观待她究竟几分真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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