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二十章

杨依依打电话过来的时候，林现宇正在锻炼，警校的录取通知书上午刚到，但是运动已经成为他的习惯。

        “小宇，快来北站。”杨依依喘着粗气，一边狂奔一边打电话。

        “怎么了？”一个不好的预感传来，林现宇停下手上的事，随手换了件t恤。

        “景知要走了！”杨依依大声喊道，“北站进站口，快点，还有半个小时。”电话被匆忙挂断，林现宇一路跑下楼，拦下出租车往北站方向去。

        “师傅，麻烦开快一点。”

        “已经很快了，小伙子。”

        “我赶时间，拜托了。”林现宇看着表掐着时间，熟练的按下景知的电话号码拨了过去，电话那头却提示已关机。

        杨依依在候车大厅的最右边看见了景知和方钦，她一路小跑上前，两人面前都各自放着两个28寸看起来装得鼓鼓的行李箱，她看了景知一眼，又看向方钦。

        她问：“你们要一起走吗？”说话的声音竟然有些颤抖。

        “碰巧考到了同一个城市，”景知解释道，“所以就一起过去了。”

        “只是碰巧的话，需要一拿到通知书马上就走吗？”她盯着景知，伸手抓住了她的行李箱拉杆。一瞬间，景知有些错愕，杨依依的眼神里似乎有些不满。

        方钦从杨依依手里接过那个行李箱，伸手在拍了拍她的头顶：“有的人早就在蓄谋逃离他的家了。”他说的是他自己和景知。

        杨依依泄气般的松开了手。“还回来吗？”她问。

        “景知！”

        三人同时回头看，六月末的天气已经开始闷热了，林现宇的脸上滑过了几滴汗，应该是下了车就一路跑过来的。

        “我能单独和你谈谈吗？”林现宇拉过景知的手腕，景知还愣在原地，林现宇只好拉着她快步走到了车站的一个无人的角落。

        座位边上只剩下方钦、杨依依和两个箱子。杨依依又重复了刚才的问题：“还回来吗？”

        闻声，方钦才把追随那两人背影的视线收回，杨依依紧咬着下嘴唇，像是鼓足了勇气才又问出的这个问题。

        “这很重要吗？”方钦反问。

        杨依依点点头：“很重要，决定我接下来的话是说还是不说。”

        “不知道。”方钦如是说。

        他看见眼前的女孩突然开始深呼吸，双手紧紧的抓着衣服边缘。她说：“我叫杨依依，班上的同学都知道我是个爱追星的宅女。”

        突如其来的自我介绍让方钦一头雾水，不过他没有打断她的话，只是忽然挺直了腰背，双手握住放在身前，在这个说话直接又不爱笑的男孩身上莫名其妙多出了一种乖巧感。

        “其实我不追星，我走神时在稿纸上写了你的名字缩写，她们问我，我就只能随口说那是蔬果男团的小番茄，然后去恶补了知识，装了三年的热血粉丝。”说着，她突然笑出了声，抱怨道，“装得差点真的爱上了。”

        伴随着笑声一起的，还有杨依依不受控的眼泪，她有点哽咽：“你老是……不合群，找机会跟你说话太难了，我知道你不是没有感情的人，你跟周珩不对付，是因为他之前打球砸坏了你给野猫们搭的小房子，我还知道你每天都悄悄去学校后门喂野猫，你还给学校旁边的捡破烂的老大爷买过取暖器。”

        方钦不经意皱了皱眉。

        她继续说：“景知来了其实我很开心，跟她熟了之后就有机会……和你说话了。每次我把你拉走，周珩那傻子还抱怨我是助攻，其实都是我的私心。还有，还有毕业聚餐我知道你不会来，但是听说那天你和景知在一起，现在你们还要一起去新的城市了。我……我本来很难过，觉得她抢走了你，但是其实我……从来都没有……没有拥有过。”

        一口气说了很多话，杨依依不停的喘着气，由于紧张加上哽咽，呼出的气息仿佛都带着颤抖的波浪号。

        方钦依旧面无表情，他有条不紊的从口袋里拿出一包纸巾，放到杨依依的手里，然后不做停留的迅速抽离。

        “谢谢你。”方钦看着她，“谢谢你跟我说这些。”

        杨依依紧紧的握住那包纸巾，并没有打开，而是用手臂擦干了脸上的泪水。她抬头看方钦，顺着方钦的视线转身看过去，是林现宇和景知在的那个角落。

        “你打算就这样走了？”林现宇语气强硬，颇有些质问的意味。

        景知不敢抬头看他的眼睛，支吾着回答：“我也不想不告而别，但是我更不擅长告别。”

        林现宇捏着她的下巴，让她抬起头来，两人就这样对视着。

        “又这样，这两个月你一直不见我，是打算悄悄离开，再也不回来了？”林现宇问，“你就这么不想见我吗？”

        “我也没有办法，”景知说话间眼泪不住的往下滴，她挣脱掉林现宇的手，“我真的很想离开这里，做梦都想。”

        她双手往脸上一抹，胡乱的擦干眼泪：“大半年了，我每天晚上都睡不好，一闭上眼，那些人就会来找我。”

        林现宇听得一脸疑惑，他有些着急的问道：“那些人是谁？到底发生什么了，你不说我怎么我怎么帮你。”

        “你帮不了我！”景知突然哭着喊道。

        周围的人瞬间投来异样的眼光，短暂的打量之后，又各自收回了目光。对路人而言，这只是一对正在闹矛盾且即将分别的小情侣，在高考之后，这样的场景并不稀奇。

        景知环顾周围，确认没有人再盯着这边，她忽然像泄了气一样，把头重重地靠在了林现宇的胸膛：“没有人能救我，求求你……让我走吧。”

        林现宇愣住，他不知道这大半年的时间景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也清楚现在的自己确实没有办法做什么。林武的死被判定为自杀，得不到保险赔偿，他甚至连自己上大学的费用都得靠打工凑齐。

        他想要抱住她，抬起的双手却悬在空中，迟迟没有落下。

        不知道过了多久，候车大厅传来了车次的检票通知，景知缓缓抬起头来，对上林现宇的视线：“我要走了。”

        说着，她反手背过书包，从最里面的夹层里拿出一个布偶娃娃，是一只白色的小羊。

        “这个给你。”

        林现宇接过小羊，布料里传来一种奇怪的触感，里面的填充物应该不只是棉花。

        景知：“拿好了，这个很重要，回家再打开吧。”

        林现宇把小羊翻了个面，果然羊背上有一道长长的拉链。

        方钦和杨依依拉着行李箱朝这边走来，检票口的长队这时候已经走得寥寥无几了。“该走了。”方钦提醒道。

        景知从杨依依手里接过自己的行李箱，她看着杨依依的眼睛有些泛红，像是刚哭过。她想，自己这时候估计也差不多。

        检票处一路通畅，她和方钦朝着站台走去。

        “不要回头。”

        方钦正打算回头跟检票处外的两个人挥手，听见景知的话他一愣，低头看着她才发现，这句话并不是对他说的，而是对她自己说的。

        “不要回头，不要回头……”她不停地喃喃自语，只重复这四个字，直到上车。

        “我们也走吧。”杨依依手里还紧握着那包纸巾，她看向林现宇，“他们已经上车了。”

        “车走了我再走。”林现宇还是一动不动的站在检票处旁边，检票口的门已经关上，高铁快要出发了。他说：“要是她不小心透过车窗看到这里没人，会难过的。”

        方钦放好两个行李箱，在景知旁边的座位上坐下。高铁飞速向前，窗外的景色转瞬即过。

        林现宇和杨依依在北站门口互相道别，上了出租车，林现宇第一次发觉回家的路竟然是如此的漫长，家里没有人等他，江翠每天除了上班就是去林武的坟前，对着那座石碑说话。

        江翠只是个普通的厂里职工，从林武失踪开始，她的身体就一日不如一日，她的那点工资，除了日常开销，就是花费在各种颜色的药丸里。即便如此，她还是拒绝了景镇华执意要塞给她钱，毕竟那个家里，还有一位做化疗的癌症病人。

        高考一结束，林现宇就开始赚钱了，他计算着到开学为止，能把大学前两年的学费和生活费凑齐，他并不是太担心钱的问题，只要江晓不生什么大病。

        林现宇回到家，手里的小羊被捏出了很多褶皱，他坐在卧室的床上，拉开了小羊背后的拉链。他又想起景知，这个人总是喜欢把东西藏起来再给他，每次都搞得神神秘秘的。

        拉拉链的手忽然停住，他把小羊往床上一放，伸手就去解脖子上的项链。他的手微微颤抖，试了好几次才打开那个精巧的小盒子吊坠，里面掉落出两张细长的纸条。他伸手捡起，裁剪平整的那一张上面只写了两个字：大吉。林现宇拿着闻了闻，还带着一点淡淡的檀香味。

        另一张纸条则像是随手从本子上撕下来的，形状奇特，上面的字也写得歪歪扭扭。林现宇小声念着那几个字，脑海中像电流穿过留下一瞬间的空白，耳边也传来建筑坍塌似的轰鸣声，他想起，这是他说要给景知实现的愿望。

        他小心翼翼地重新叠起那两张纸条，放回盒子吊坠里，他能清楚的感受到双手在不住地颤抖。

        林现宇重新拿起床上的小羊，拉链已经打开，他伸手进去，将内部的一叠东西拿了出来。仅仅瞥见一角，他的动作就顿住了。那是厚厚的一叠钱，有整整两万块。

        景知长按着手机屏幕，在一排排抖动的app上毫不犹豫地叉掉了□□。

        方钦用余光偷偷瞄了一眼：“早该卸载了，以后大学都用微信。”

        “可是我一个微信好友也没有。”景知点开微信界面，好友列表空荡荡的一片。

        方钦立马翻出一个二维码摆在她面前：“扫我。”

        “滴”的一声响起，景知的微信里跳出了第一个好友，她点进设置，无聊的一个个试探着新社交软件的功能，在“向我推荐通讯录朋友”那一栏点了关闭。她说：“到了那边我要换手机号。”

        “嗯，”方钦放下手机，“昨天房东阿姨说已经提前把房子打扫干净了，开学前我们能做两个月邻居。”

        景知：“谢谢你。”

        方钦一脸平静，语气都没有任何变化的说道：“没什么，毕竟我喜欢你嘛。”

        “你喜欢我？”景知一脸惊讶的看着方钦。

        “是啊。”方钦点点头，神色如常。

        景知被吓得说话都有点结巴：“你……你喜欢……喜欢我哪啊？”

        “怎么？”方钦问，“然后你就改是吗？”

        景知没有答话，方钦继续说道：“死心吧，你改不了。我对你是一见钟情，见色起意。”

        见方钦一脸严肃的说着俏皮话，便不再搭理。列车驶过隧道，窗户上顿时漆黑一片，倒映出她红肿的双眼和苍白的脸。几分钟后，窗户外传来明亮又刺眼的光线，晃得她睁不开眼，待到眼睛适应了亮度，她才发现窗外已经是完全陌生的景象，这里距离江州已经有些远了，

        从江州出发到滨海不过六个小时，那里有大海，一年四季阳光充裕，不用再感受江州的雾气，饮食清淡但美食很多，是个适合居住和生活的好地方。只需要六个小时，她将彻底逃离噩梦，开始新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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