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四章

隔着卧室的墙，客厅传来了小声的金属碰撞声，是有人在关门。景知迷迷糊糊按亮了手机屏幕，凌晨2点43。

        已经连续四天了，景镇华都在凌晨2点左右才回家。景知抬起右手狠狠往手臂上掐了一把，才强迫自己清醒过来，她注意力集中，仔细听着屋外的动静。夜里很安静，她能听到景镇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似乎是向她的卧室走过来。

        脚步声在门口停下了。手机的屏幕还亮着，景知赶紧扣住手机，往枕头下一塞，下意识闭紧了眼睛。不知道过了多久，门口的脚步离开了，紧接着就是从卫生间传来的微弱的洗漱的声音。

        景镇华终于进了卧室，直到这时，景知才轻轻的呼出一口气，拿出手机一看，时间不过才过去了三分钟。

        这下困意全无了，又等了十分钟，景知悄悄下了床，光脚走到门口，轻轻地转动着门把手，还好夜里睡觉没有锁门的习惯，开门时并没有发出太大的声响。她拿着手机，没有开手电筒，而是解锁了屏幕借助着微弱的屏幕光照亮着，这个家搬进来还不到半个月，装潢、家具摆放算不上熟悉，只能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

        走到客厅沙发前的时候，她才仿佛回过神来，只觉得脑袋里一片茫然，疑惑自己这么着急还鬼鬼祟祟的出来是想干什么，是在怀疑什么，要找什么吗，该从哪里开始找，又是想要证实什么？

        景知就这样茫然的站着，看到入户门前自己的鞋散乱一片，她总是这样，进门的时候两脚互相一蹬，脱下的鞋子从来不会再用手摆放，她突然又想起林现宇，每次来都会不动声色把她的鞋子摆放好。景知走过去捡起鞋子，挨着爸爸的鞋摆好的时候才发现，景镇华今天穿的登山鞋，鞋子周围还有一圈泥。

        大晚上的去爬山了吗？原来爸爸还喜欢爬山？景知呆坐在沙发上，突然发现，自己对景镇华一点也不了解，除了知道他在出版社工作，还是一个虔诚的信徒之外，他的学生时代，他的朋友，他的爱好，他的家人，印象之中，他从来没有对景知提起过。要不是这次林现宇父亲的事，景知甚至不知道，他的故乡原来在江州。

        “你在这里坐着干嘛？”

        听到声音景知吓得抖了一下，抬头看见陈翠正站在卧室门口看着自己，“哦，我…我口渴，”景知赶忙站起来，“起来喝水。”

        “喝完赶紧去睡觉吧，都几点了。”陈翠缓缓向卫生间走去。

        “妈，”景知小声的叫住陈翠。

        陈翠停下脚步回头看着景知：“怎么了？”

        爸爸最近为什么回来得这么晚？你知道他去哪了吗？太多问题想问，但看着陈翠憔悴的脸和孱弱的身子，话都堵在了喉咙处，短暂的沉默之后，只对着陈翠说出了：“注意身体。”苍白又无力。

        景知像是逃跑一般回到房间，全身脱力似的躺在床上，本以为后半夜将会一夜无眠，没想到从长时间的紧张中放松下来，没几分钟就睡着了。梦里好像回到了小时候，景镇华正在爬山，穿着那双登山鞋，景知跟在他后面努力追着，但是无论怎么喊叫他都没有回头，反而越走越快，最终消失在山林里。景知的脚步一直没有停下，但这条上山的小路好像没有尽头，山的顶上有一栋白色的建筑，但是距离太远看不清楚，建筑模糊成一道耀眼的白光。

        起床的闹钟准时响起，透过那破旧的半遮光窗帘照进来的太阳光线，和梦中的山顶建筑朦胧间重叠了。

        “你的作文分也太高了，”杨依依拿着景知的语文试卷仔细看着，“不会写得催人泪下吧。”

        景知和周珩各自小心观察着林现宇，试卷刚发到手他们就注意到了，后面的作文是空白的。林现宇拿着试卷，分数估计都没看，直接塞进了课桌里。

        “我在说话呢，”杨依依拿着试卷往桌上一拍，“你们看着宇哥是什么意思。”

        周珩清了清嗓子：“谁看他了，听着呢。”说着拿起桌上的试卷，“高分作文，膜拜一下。”

        景知一把从周珩手里抢过试卷：“膜拜个屁，瞎编的。”

        “小宇，”正聊着天，陈黎向着最后一排走了下来，站在林现宇位置旁边，“明天我生日，在花园咖啡，你会去吧。”

        “不去。”林现宇头也不抬地回答。

        陈黎的表情有一瞬间暗下去了，但是很快又恢复了她的招牌自信笑容，伸手指着景知，但眼神始终没有离开过林现宇：“她去的话你去吗？”

        周围一下子安静了下来，林现宇似乎被这意料之外的话问住了，反应过来正准备说话的时候被景知抢先回答了。

        “我去他也不会去的。”景知说。

        周围还是安静，景知看见陈黎皱了皱眉，突然站起来大声说道：“不是，我的意思不是说他无论怎样都不会去你的生日，我是说我和他和你和他是一样的，他的决定不会因为的我的原因而改变。”景知劈里啪啦说完了一大段话，也不知道陈黎到底听明白了没有，但是景知看见陈黎看她的表情似乎比之前缓和了一下，只是轻“哼”了一声，就转身离开了。

        “我说清楚了吗？”景知尴尬地坐下，小声的问杨依依。看到杨依依抬手对她比了个“ok”的手势，这才长舒一口气。

        “你觉得是一样的吗？”林现宇突然问。

        “什么？”景知条件反射般的回答，顿了一会反问道，“可以是不一样的吗？”

        还没等到林现宇回答，蔡主任就拿着三角尺从后门走进教室，距离近到几乎和坐在门口的景知和林现宇擦身而过。

        “马上高三了，一个在学习的都没有。”蔡主任大声吼道，“不想学的趁早滚蛋。”

        蔡主任的震慑力非常强，整个晚自习都没有一个人再讲话。沉默的氛围一直没有散去，直到放学教室里都没恢复活力。

        “明天下午放学一起吃饭吧。”方钦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的教室，这时正靠在后门门口。

        “嗯？”景知回头确认方钦确实是在和自己说话，“为什么？”

        方钦：“喜欢看你吃东西。”

        景知啧了一声：“你是怎么一脸正经的说出这么奇怪的癖好的。”

        方钦没有正面回答，接着刚才的话说：“能吃辣吗？”

        “能吃，”林现宇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景知的身后，“我也要去。”

        “你们要悄悄去哪啊？”周珩正背着书包走过来，看着眼前沉默的三人。景知突然一手拉过前桌的杨依依，举起她俩拉着的手：“依依也一起去。”

        杨依依有一瞬间的茫然，看着眼前尴尬的氛围，赶紧答应下来：“对，我也想去。”

        直到周五放学一行人下楼的时候，景知还在疑惑这个奇怪的组合和一言不发的氛围是怎么回事，印象中林现宇和方钦没有什么交集，不过看着方钦和周珩似乎很不对付，视线一对上就能电光火石，估计多看两秒都能打起来。

        “你没骑车？”方钦看着景知正自觉地坐上了林现宇的自行车后座。

        景知点了点头。“我明天可以陪你去买。”方钦说。

        “不用了，我不会骑自行车。”景知还是伸手抓住林现宇的衣服两侧，“走吧。”

        方钦定的火锅店在玉山山脚下，和景知家是反方向，不过从临江大道可以一路直行。放学时间的临江大道人有些多，时不时也有路人像这边投来目光，景知把腰挺得很直，视线只目不转睛地盯着江面，仿佛洒在她身上的不是落日余晖，而是正道的光。

        “你不会骑自行车？”林现宇问。

        “那又怎样？”景知骄傲地抬起下巴，“很奇怪吗？”

        “不奇怪，”林现宇笑着补充道，“看着你也像体育废柴。”

        景知沉默了一会，才开口：“我不是体育废柴，只是没有人教我而已。”

        “叔叔很忙吗？”林现宇问，在他的印象中，景镇华话虽然话不算多，但是脾气很好，常年要照顾几乎卧病在床的妻子，还能把女儿带得很好，应该算是很有责任心的慈父吧，比起自己那个酗酒家暴，现在还不知所踪的爸爸来说，简直就是天上地底的差距。

        “也算不上很忙，他就是……”他就是不会陪我。景知没有把话说完，也不打算继续说什么。

        林现宇没有追问，他向来对家庭的事很有分寸感。“抓好，加速了。”他伸手抓着景知的右手从腰侧移到腰前，让她抓着外套里的t恤。

        下车时，景知觉得耳边还有江风呼呼而过风声，林现宇自然地抬手理了理她被风吹乱的头发。

        这是一家防空洞主题火锅店，入口就是一个很大的圆拱形洞口，火锅的香气和辣味扑面而来，洞口顶上挂着一个牌匾，上面写着火锅店的名字“夜游”。一行人进入店里，越往里走洞子里越宽广，温度也低了不少。

        林现宇和方钦同时脱下身上的外套递到景知面前，还没等景知作出反应，林现宇就收回去了，反手就把校服外套丢给周珩：“冷就穿上，不冷就拿着。”

        “哦。”周珩一脸茫然，还是手忙脚乱的把外套给套上了，“别说还真有点冷。”

        “不用了。”景知没有接过方钦的校服，她把书包背到前面，从包里掏出一包还没拆封的新校服，“我喜欢穿新的。”

        杨依依突然停下脚步，问道：“没有人在乎下我吗？”

        “六月了还穿毛衣的人需要在乎吗？”周珩打趣道。

        “你给我看清楚了。”杨依依抓着周珩的袖子一把扯过来，“这叫针织衫！”

        洞里虽然又宽又凉爽，但是信号奇差，五人逛了一圈，还是选了“夜游”靠近洞口的那个包间。说是包间，也只是几面拉了竹帘，透过帘子，还能看见外面小广场上跳广场舞的阿姨们。

        “喂，王警官。”林现宇刚接电话，周围都默契的安静下来，齐刷刷地盯着他。像是不习惯这么多注视的视线，林现宇拿着手机走到火锅店外的小广场去了。

        “还跑到广场舞旁边去接，能听到电话那头说话嘛。”刚说完，景知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转头问周珩，“王警官是不是他爸……”

        “嗯。”周珩一脸担心的朝林现宇的方向望去。

        林现宇一直皱着眉头，很快就挂断了电话，一路小跑进来：“我有事先走了。”说着就把包丢给周珩，“先搁你那。”他很着急，走到店门口又折回来，对着景知说，“我等下来接你。”

        本来就互相不太熟的一个组合，加上突发事件，这顿饭吃得兴致缺缺。结账时，景知一直跟在方钦后面，刚付完款方钦就看见自己q上弹出三个人的转账信息。

        “什么意思？”方钦把手机屏幕对着景知问。

        “aa啊。”景知说，“不收就没下次了。”

        方钦把手机直接往裤兜一放：“不是和你单独吃也不想有下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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