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周末的白话

教室里，龚小娥收到了龚妈妈发来的短信：“宝，到时候喊王老师上来吃饭。”

        龚妈妈所谓的“到时候”，自然是王崇明送龚小娥回家以后。

        于是龚小娥乖乖转达。又迅速编辑了一条：“我家饭菜特别不健康，我妈口味特别重，多盐多油！”暗示，快拒绝！

        却没几秒钟后，王崇明回复道：“好，我会去。”

        龚小娥歪着嘴想了想，又给龚妈妈回了一条短信：“少放点盐，少放点油，做健康点！老师平时可健康了！”

        龚妈妈很快应了下来，放下手机，龚小娥却陷入了一种焦虑与兴奋交杂的复杂情绪中，她却难以定义这种情绪。

        或许是因为夹在妈妈和王崇明之间，她有些被动，所以焦虑。要不然她怎么可能不清楚那是一种见家长之前的刺激感呢？

        一直这么情绪不正常地熬到了放学，龚小娥给王崇明发了条消息，说她出发了。

        这其实是龚小娥发出的委婉邀约，邀王崇明一起回家。

        只要把消息传达到，她便自然地跟蒋西、文雅和柳雨笛一起出了教室，又在教学楼前告别了前往后校门的三人，龚小娥便哼着小曲往家去了。

        现在每每想到“回家”，她心里默认的都是云邸归巢，虽然她才搬过来一周。

        收到龚小娥的消息后，王崇明也离开了办公室，保持十米左右的距离跟在龚小娥身后，这是他们一周以来培养的小默契。

        周六下午放学的只有亡命补课的毕业班，所以北关大门口的林荫道上人流并不密集，前进方向也不一致——有已经出门采买完生活物资以后回学校的住读生，也有磨磨蹭蹭刚离开教室往校外去的学生。

        林荫道旁的小足球场上，男生们奔驰着；看台上，三三两两的女生围观着自己的小男生。

        但不管往哪个方向、在做什么，但凡看见王崇明的，都要频频回头，或者直接上前打声招呼。幸好林荫道与小田径场之间有道齐人高的围栏，女生们一时半会儿看不过来，也避免了她们的小男神被舍弃的尴尬。

        龚小娥不用回头，听见后面各种迷妹的问好声或者惊呼声就知道王崇明已经跟上了她的步伐。

        自从搬进学校对面的公寓，王崇明的车也不用停学校了。所以回家收拾了衣服，龚小娥直接搭电梯到地下停车场就能上车，有效地避免了两人被抓包。

        龚小娥眼神不太好，注意力也都在身后，心里有点她自己都没察觉的小骄傲，嫌弃着那些没见过世面的小朋友——她龚小娥见了男神就能做到，不、尖、叫，哼，你们就不行。

        她还知道男神住哪儿，吃过男神做的饭，并且是天天吃！她见过各式各样的男神，西服的、休闲服的、家居服的……而这些没见过世面的小女生，全、都、没、见、过！嘻嘻！

        小小的骄傲逐渐放大，渐渐淹没了她的注意力，于是没有看见在校门外，程意正站在那里。

        看见龚小娥，程意有一种要上前的趋势。

        而哪怕龚小娥瞎了，她身后十米的王崇明就是她的眼——男神虽然被学生们不远不近地缀着、被招呼着，但隔着龚小娥就看见了校门外鬼鬼祟祟的程意；反之，程意也是无法忽视那人群中最高的焦点，和如影随形一小团女生，所以两人的视线一瞬间对上了。

        王崇明唇角一如既往的弯着，但眼里的温度为零下。目光如冰凌一般直刺程意，程意恍然觉得自己受到一些严重的法术伤害，直接的体现就是打了一个寒噤。

        转念一想，王崇明似乎没有针对自己的理由？所以程意又壮起胆子要靠近龚小娥了。

        但来自龚小娥身后的刀刃一般锐利的目光并没有消失，程意控制不住自己地又看了过去。

        只见龚小娥身后十米左后，王崇明越过人群，注视着他，微笑着，冷若冰霜。

        本来想跟龚小娥说两句话，但屈服于对男神的畏惧，于是程意缩到了墙角，很快便被林多阳认领了——林多阳从学校旁的小吃店跑过来，端着一碗关东煮，左看右看，终于找到了墙角的程意，说：“你怎么躲在这儿呀，走，回家，我给你做饭。”

        程意瘪着嘴说：“那你为什么买关东煮……”

        林多阳说：“要是失败了还有关东煮吃。”

        而到现在龚小娥还没觉察到程意和林多阳在自己前方五米远的地方。不过几秒后她就发现了——她已经直直走到了两人身后，饶是她眼神再差也看见了饭盒精，并且这时候林多阳刚好挽上程意的胳膊。在学校门口进行这样的勾当也是胆肥。

        龚小娥本能想躲，于是缩进墙角，想等程林二人走远一些。

        于是她和王崇明之间的距离很快被后者缩短了。

        学校门口的人行通道比较窄，只能容三个人并排通过。而懂事的学生们或前或后地给王崇明让出了空间，他独自通过了校门，也给了他一瞬间无人簇拥的空闲。

        路过龚小娥时，王崇明并没有看她，但沉声道：“累了？需要我背你吗？”

        那声音分明就落在了龚小娥耳里。龚小娥受惊不小，立马就窜了出去。

        还好程林二人不用过天桥，于是龚小娥以自己人生最快的速度冲回了公寓楼下。

        目睹一切的王崇明心情大好。

        他自然不怀疑龚小娥还对程意余情未了，毕竟龚小娥的审美已经被他拉高了不少。

        龚小娥也毫不掩饰对于过去的自己的嫌弃。上行的电梯里，她都没对着电梯镜面里的王崇明，而是直接抬头看着身旁的王崇明本尊，毫不留情地吐槽自己：“唉我以前咋就看上了饭盒脑袋？那脑袋方得呀，我都怕他的棱角戳伤我。”

        王崇明将龚小娥的小手握在手心里，侧目安慰道：“人年轻的时候总会犯些错误的。”

        龚小娥好奇道：“你年轻的时候犯过错吗？”想了想，觉得自己的话有歧义。虽然她自认为和男神十二、三岁的年龄差无所谓，但其他人的意见说不定会影响到男神，让他觉得“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进而对自己的年龄产生自卑感。

        于是龚小娥解释道：“我的意思是……你更年轻的时候犯过错吗？不是你young的时候，是你younger的时候。”

        王崇明直截了当地笑道：“犯过。”

        龚小娥道：“可以告诉我吗？”

        王崇明看着镜子中的自己与龚小娥，波澜不惊地，仿佛在说别人的遗憾：“我年轻时，崇拜过不该崇拜的人，没保护好应该保护的人。都是因为能力不够罢了。”

        龚小娥盯着王崇明的脸，确定他的的确确没有情绪变化、仿佛在说另一个人的故事，才放心地想，王崇明应该是看开了，就跟她看开了贺程意的孽缘一样。

        于是好奇娥宝宝大胆追问：“分别是谁呀？”

        垂首看着她，王崇明认真道：“那你要用一件有关你的、但我不知道的事交换。”

        龚小娥浮夸地退了半步：“这……这也只能一轮一个问题？真心话大冒险吗？”

        王崇明优雅点头，手上一用力，将龚小娥拉回了自己身边。

        龚小娥皱着眉毛，眼珠转了两圈：“我想不起来！等我想起来再跟你换！”

        王崇明空闲的手摸了摸龚小娥的头顶，宽慰道：“不急，还有一生可以好好想。”

        龚小娥脸红了，想了想，道：“撩什么撩……”

        王崇明十分有道理地解释：“四海山寨，欠你的摸头杀。”

        龚小娥忽然就想起来，四海山寨十一班真心话大冒险时，小朋友们要王崇明在学生里选一个对象进行摸头杀。然后龚小娥觉得他在看自己，于是猛地蹲下了，最后王崇明摸了贺老师的鸡窝头。

        原来那时候男神是真的在找自己。

        龚小娥心有余悸，再一次感慨自己的聪明才智。如果不是她聪明，那时候被王崇明当众摸摸头了，她就不能活到今天。

        于是她愤愤道：“你……你还是别告诉我……说不定以我的聪明才智，哪天自己就知道了！”

        王崇明声音都带上了暖暖的笑意，道：“当然，你这么聪明。”

        这是龚小娥人生中第一次自夸智商没有被否定，她的脸更烫了，到家以后就钻回屋里去收拾东西了。

        本来和龚妈妈商量说每周把衣服带回去换洗一次，像住宿舍一样，结果也不用了。

        有一天早上吃早饭时王崇明直接让龚小娥交出了需要洗的衣服，当天晚上龚小娥便领回了叠得像新衣服一样的干净衣服。

        但目前关于衣服的问题是，龚小娥已经无比嫌弃之前自己的运动服们了。于是她只留了一套运动服，在有体育课的日子穿，其余全打包回家。这在个距离十五岁还有一个月的日子里，她默默决定要告别运动服的时代了。

        龚小娥的旧衣服太少了，直接塞进了一个纸袋里，王崇明拎着，两人便朝着龚小娥老巢出发了。

        车上，龚小娥话匣子全开。她就是这么一个人，不熟的时候沉默如桥墩，熟起来聒噪像蒸汽火车。

        她问：“贺老师不是人对不对？”

        过去她客客气气地尊称男神“老师”和“您”，被男神严令禁止了，她反而不知道怎么称呼男神了。和男神熟悉之后，竟然直接把称呼这一部分省略了，也没什么不妥的样子。

        王崇明淡淡道：“对，他不是人。”

        龚小娥大笑三声，道：“哈哈哈！虽然好像在骂他一样。他是鹤公！对不对！”

        王崇明带着笑意道：“对。”

        龚小娥眼睛里仿佛闪着星星，崇拜道：“哇……我居然……认识神！”然后是一串傻笑。随后又转向王崇明的方向，问：“为什么鹤公会在北关教数学？！他是在卧底吗？！他在调查什么悬案吗？？”

        如果用排除法来推理鹤虽为什么会在人界当老师，龚小娥首先就把自己排除了。她就是这样，打从心底觉得自己普普通通，世界上一切特别的存在都不可能和自己无关。

        王崇明的驾驶姿势十分放松，左手肘靠在车门扶手上，手指虚握方向盘底，成熟男性的气质同馥郁的男香一道钻进龚小娥心里，看得龚小娥小心脏突突直跳。

        王崇明目视前方，恰逢红灯，于是右手捉起龚小娥的爪子，就着她的手切换至d挡，随后也没放开她的小爪子，手心覆盖着龚小娥手背，将龚小娥左手压在操作杆上，拇指指腹摩挲着龚小娥的小指一侧，抚得龚小娥浑身都酥酥麻麻。

        龚小娥想，我开车了！我和男神开车了！阿伟死了！可怜的阿伟。

        随后她的神逻辑忽然运转——不知道王崇明所说的“应该保护的人”是不是他的前女友？如果有机会，她龚小娥要手撕男神前女友，单纯因为她无法接受男神这手这么温柔地牵过别的女孩子。

        几十秒的红灯时间里，龚小娥的心中已经过了几个世纪，王崇明还在回答她的上个问题：“鹤公大约是在默默地守护人界和平。”

        绿灯，换挡，继续行驶，左手掌握这方向，右手却依然不合规地牵着龚小娥的爪子。

        心里住着一位dramaqueen的龚小娥忽然就热泪盈眶了。她想，啊，鹤公好伟大，她要学好数学报答鹤公。

        随后，意识到什么不和谐的人设，龚小娥问：“鹤公大人他……本名……贺强？这么接地气的吗？”

        王崇明抿唇一笑，然后说：“据他本人所说，这个化名他想了三天。贺，是谐音。强，是型近——是拉着弓的、英勇的他本人。”

        考了八十二分的龚小娥最近对六界史信心十足，又跟雀族大佬们吃过烧烤，所以对教材的理解上了好多层次，特别是雀族部分。

        她看见教材对雀族大佬们的介绍只有王号，但鹤老师本人向她介绍过大佬们的名字，可惜忘了自我介绍。

        但在这无比接近雀族历史真相的时刻，她觉得王崇明是知道很多雀族八卦的，毕竟也是跟大佬们撸过串的男神。

        同时龚小娥心里还把王崇明也是神的这个可能性排除了，因为鹤虽他们没有与他称兄道弟，或许是因为王崇明出色的六界史学术造诣让他们将王崇明当成了神官的重点培养对象，要直接越过神官，把男神扶持成雀族的眼线。

        龚小娥脑袋里的灯泡亮了。她觉得自己太聪明了。神官是龙族的吧？那雀族的确很有可能建立一个相同的机构来与龙族制衡。

        彼时的她还没能从雀王们的脸上、淡漠的嘴角旁看出“idon’tcare”，“atall”几个大字。

        退一万步来说，就因为王崇明也是他们的同类，她也觉得不意外，毕竟是男神。陈璐有云，男神，不也是神吗？

        于是她问：“鹤老师尊姓大名？”

        王崇明道：“鹤虽。”

        龚小娥联系鹤老师的化名，无师自通：“‘虽然’的’虽’？”

        王崇明捏了捏龚小娥的手心，表示对其聪慧的赞扬。

        龚小娥脱口而出：“鹤老师这个化名可真是……”直男取名，简单粗暴。还取了三天？

        随即，她忽然想起了什么：“对了，你看过鹤老师在四海山寨射箭的视频吗？”

        那段视频里，鹤老师跟着杨老师去五班的活动课玩儿，因为嘲笑杨老师脱靶而引发众怒，最终被推上舞台，被迫开始他的表演。没想到试射几箭都是十环。那时候程意和林多阳刚好在隔壁的靶射箭，鹤老师还顺带嘲笑了旁边的程意，程意在视频里肉眼可见地绿了，龚小娥有爽到。

        不过视频很快被撤回了，且后来被证实是鹤老师本人撤回的。学生们都嗔他，这么帅气的视频为啥不直接上传群文件呢？还有学生怂恿鹤老师用这段视频去相亲。

        鹤老师高深莫测地说，“低调，才是最牛啤的炫耀”。

        王崇明说：“没看。”

        王崇明不在群里，视频也很快被撤回了，鹤虽也不会拿着视频去给他看，说“你看我多帅？”他自然是没看见的。

        龚小娥用自己闲暇的右手掏出了手机，将手快存下来的视频翻出来给男神看。很快，龚小娥有了脑洞：“鹤公大人的技能是不是预知未来？他给自己起化名的时候，预见了自己会在四海山寨大放异彩，才给自己起一‘拉着弓的他自己’？”龚小娥被自己脑洞笑出鹅叫。

        乐呵的龚小娥就是王崇明的快乐源泉。私下里，男神毫不吝啬他那优雅而真诚的微笑。

        瞥了几眼龚小娥手机上播放的视频，王崇明还没来得及发表评论，龚小娥继续论证自己的脑洞：“鹤老师肯定预见过这么一个场景，他会站在饭盒精旁边。所以为了扮猪吃老虎，嘲讽饭盒精，他偷偷练习射箭，为了自己的高光时刻！……”

        忽然，她却没了声。

        王崇明侧目看她，见她陷入了沉思。

        作为一个扮猪吃老虎的段子，这个假设成立。

        虽然但是，龚小娥在六界史领域已经突飞猛进，又怎么会相信鹤公的鹤生高光时刻是在四海山踩程意？退一万步，踩程意对鹤老师来说有意义吗？

        对于鹤虽而言，每个人都是沧海中的一粟。对鹤虽而言，程意唯一的特点就是招惹了他班里的龚小娥。

        她龚小娥又没那么重要，只是鹤老师一个学生而已，是鹤老师沧海中的另一粟。

        至此，龚小娥彻底明白，自己的假设无法被证明。

        若说鹤老师的鹤生高光，应该是拯救六界的时候吧。那他应该化名贺冲天。

        哎，不知道为什么，还挺适合他，至少比‘贺强’更酷。

        龚小娥讷讷地转向王崇明，求证：“鹤老师的技能不是预见未来，对吗？”

        王崇明笑道：“如果是，他就会预见到自己不应该参加那场真心话大冒险。”

        龚小娥的推理被彻底推翻了。龚小娥裂开了。

        原来道理竟然这么简单，她却也是真真地没想到，怪她逻辑不够严谨、没有学习六界史的天分。

        龚小娥问：“鹤老师的技能……是什么呢？”

        王崇明答：“鹤……”

        龚小娥阻止：“等等，你别说。伸手党是读不好书的，我要自己去发现……话说鹤老师技能在哪一章呀？”

        王崇明勾了勾唇：“在高中。”

        龚小娥沉默了。

        王崇明瞥了一脸挫败的龚小娥一眼，提点道：“说起来，鹤老师的技能算是已经暴露了……”

        龚小娥抬起了闲置的右手：“别，别告诉我……哪怕百度也得让我自己百度出来，这样我的印象才深……”

        龚小娥是学六界史学得走火入魔了。

        连六界史男神都不忍心，温柔提醒道：“其实你已经提到了……”

        龚小娥：“扮猪吃老虎？”

        男神沉默了一阵，认真道：“这么说也不错。”

        反言之，这并不是正解。龚小娥再次陷入沉思。

        男神温言提示：“鹤老师的主要技能之一——作为他输出方式的那种，在他名字里。”

        龚小娥直言不讳：“很衰（sui）？”

        男神温柔地摸了摸龚小娥的头。

        龚小娥不想在与男神兜风的路上浪费时间百度一下，于是打算等晚上闲下来再百度。她决定珍惜和男神独处的时光，于是提出了一个自己十分好奇的问题：

        “如果你需要给自己起个化名，你打算起啥？”

        王崇明侧目看了看她，温柔得像在说一件很浪漫的事：“随缘。”

        龚小娥满脸写着“随缘”怎么起名字？王崇明又解释道：“大约会找本书，决定好第几个字，让其自然掉落地面。翻开的那一页上，取那个字来当名字。”

        龚小娥目瞪狗呆，仿佛没想到王崇明是这么随意的人。

        “你呢？”男神反问她。

        “扔……扔新华词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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