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怀念不如相见

晚自习后，龚小娥和蒋西走出校门时，龚小娥看见一辆颜色独特而让人熟悉的车停在路边。

        龚小娥拉拉蒋西的袖子：“看，那就是我昨天看见的男神座驾同款！”

        然后消失一天的王崇明便推开车门，身着灰色休闲西装，出现在了龚小娥她们眼前。

        王崇明自驾驶一侧绕过车头，向龚小娥与蒋西二人走来。他的肩膀一如既往地舒展，裤腿一如既往地没有多余皱褶，十分有立体感的五官一如既往地在脸上投下路灯的阴影。

        夜色中披着昏黄灯光走来的男神一如既往地令人赏心悦目，也一如既往地让龚小娥坐立难安。

        蒋西当机立断：“那啥，小娥，我车来了，别忘了你的使命！先拜。”然后对王崇明道出了龚小娥的人生格言：“男神再见~”最后钻上了路旁的公车，一气呵成。

        王崇明微笑着对蒋西颔首，说：“再见。”

        龚小娥目瞪口呆地望着自己闺蜜的神操作，也忽然明白了“一溜烟”的含义。

        秋风瑟瑟，吹得苦情的龚小娥衣袂飞扬。

        目送蒋西所乘坐的公交车发车后，王崇明在她面前打开副驾驶的门，眼尾带笑地说：“上车吧。”

        龚小娥像牵线木偶一样地上车，自觉系好安全带，可谓一回生二回熟。

        车上。

        龚小娥再一次觉得，无法开口，尴尬到窒息。

        “我刚从你家过来。”王崇明突然说。

        龚小娥觉得自己脚底的血液都凉了。她讷讷地看向驾驶室方向。

        王崇明右手握方向盘，左手肘杵在车窗上，手指虚搭在方向盘外圈上。汽车平稳前行。

        龚小娥颤抖：“您……是说……家……家访？”

        王崇明没有张口，以至于回答得略带鼻音：“嗯。”

        龚小娥哆嗦：“您……您今天不是请假了么？”

        王崇明神色波澜不惊：“嗯，处理了一点事。下午就去了你家。”

        事实的确是下午三点王崇明便越过龚小娥，直接拨打了龚小娥留给学校资料上的龚妈妈的电话。

        彼时龚妈妈还在上班，但一听是学校的人来敲定家访时间，便说，随时可以，不如现在，然后就翘了班。

        王崇明到达龚小娥家里时，龚妈妈已经等在了家。

        开门的一瞬间，龚妈妈觉得家里那盆养了几年都没开的昙花瞬间绽放、香飘十里，连家里普普通通的白墙都发出了金光。

        足足呆了半分钟，龚妈妈才将王崇明迎进了门。他们从三点半聊到六点，从龚小娥的学习习惯聊到父母对她未来的规划，来去之间龚妈妈顺便探听了王崇明的个人信息，然后抖光了龚小娥的童年趣事。

        一直聊到龚奶奶做好了晚饭。虽然龚妈妈没有提醒，但饭桌上还是多出了两个菜。龚妈妈与龚奶奶的婆媳默契在那一瞬间达成了质的飞跃，于是龚妈妈留王崇明在家里吃了饭，然后看了更多龚小娥小时候的照片。

        直到晚自习前夕，王崇明提出去接龚小娥放学，并且跟她沟通一下家访的内容。

        龚妈妈在婉拒中欣喜地接受了，并表示了真诚的感谢，最后和龚奶奶一起在家门口笑送王崇明，口中连连说道：“小王老师，再来玩儿啊！”

        然而由于王崇明请假一天，又没有和龚小娥联系，龚小娥天真地以为家访作罢了。

        现在，车里，龚小娥哆嗦：“您……和……我妈……说啥了？”

        王崇明转述得毫无感情：“您女儿是个可塑之才，建议放松其学习状态。比如搬到离学校更近的地方，节约上下学时间。”

        龚小娥说：“老……老师您不是开玩笑吧？再说……怎么可能……说搬家……就搬家……搬去哪儿？”

        王崇明习惯性地将左手至于唇边，一脸思考状：“所以，我建议她把你交给我。”

        龚小娥眼睛瞪到快要掉出眼眶。

        “我今天搬到了学校对面的公寓，面积足够。刚才建议你母亲让你搬进来，我好对你进行辅导。”

        龚小娥面色惨白：“您今天请假……是搬家去了？”

        王崇明微笑：“嗯。”

        龚小娥：“为……为什么搬家？”龚小娥扭捏地想，我莫不是真正的神官奇才，只待打通任督二脉？所以男神刻意要安排她贴身培养。

        王崇明却言简意赅：“方便。”

        龚小娥重回卑微之境：“我……我妈她……不会同意的……”

        王崇明：“今天我们已经讨论过这个问题，她非常期待你能搬过来。”

        龚小娥有些自暴自弃：“啊（轻声）。”

        她的骨气呢？被风刮跑了。

        雪花飘飘，北风萧萧。

        事实上，龚妈妈不仅仅说了好。

        家访一开始，王崇明介绍完自己的身份，龚妈妈就问了，王老师这次来，是因为她女儿太好，还是太不好？

        王崇明礼貌微笑，答，令媛是难得一见的奇才，人界的希望，以后进北关高中部的神班、考个神官不在话下，希望能重点培养。又说，最近治安不好，也为了节约上下学时间，建议搬到学校附近。刚好他家就在学校对面，搬过来还方便补习，不如……龚妈妈立马接茬，连道三声：“好，好，好，小娥就麻烦王老师了！”

        然后龚妈妈才像想起什么，又追问：“王老师……和家人一起住吗？”

        王崇明答：“我独居。”

        龚妈妈略微有些顾虑——毕竟在她心中，她的女儿龚小娥虽然圆圆滚滚，但长大势必是个大美女，说不定会被人觊觎呢？

        但再一欣赏面前王老师那顶尖的外貌、出众的谈吐，如果真觊觎她女儿……

        不得不说她有些期待、心跳有些加速，于是继续刺探：“没和父母……爱人呀，嗯……一起生活吗？”

        王崇明笑道：“我单身，父母也都不在沙岳。”

        龚妈妈以洪荒之力压制住了自己的欣喜，以至于一时间表情有些丰富。

        王崇明解释道：“您不用担心，我家的卧室都带独立卫浴，小娥会有自己的空间。”

        龚妈妈笑弯了眼，说：“不担心，不担心，王老师一看就是那种……对，正人君子，有什么好担心的？”进而刺探了王老师年龄、学历、兄弟姐妹、父母高就……

        当然这些他都没有告诉龚小娥。

        龚小娥又想起什么，愤然道：“你确定你家访的是我妈？？我妈可是从小教育我不要去男孩子家玩的！”虽然她悄悄去给程意打扫过刚租的房子，不……不过也不算去玩吧？

        王崇明暗道，教育得真好。嘴上却笑：“你母亲很放心，我向她解释过，你会有绝对独立的空间。”

        于是接下来的车程里，龚小娥虽然已经自暴自弃地随波逐流了，但两人一直无法对什么时候搬家达成一致。

        王崇明说：“今晚回去收拾行李，明天早上我来接你。”

        龚小娥忽然又有些不服：“那啥，退一万步，就算我妈特别乐意，但其实我并不是很乐意。”

        王崇明说：“退一万步，未成年人监护权在父母手上。你母亲已经把你交给我照顾了。”

        龚小娥说：“我……我就不能有点主权？！”她甚至怀疑她妈是不是看上了男神，要把她许配给男神换点彩礼。但看了看男神的车，打消了这个怀疑，毕竟男神车里的皮椅子都比她值钱。龚妈妈要是想要彩礼，可能只能换个轮胎。

        王崇明说：“你有。但我认为搬过来对你来说是正确的选择。”

        龚小娥反驳：“凭什么这个决定就正确了？我认为它不正确。”

        王崇明说：“你还小，人生阅历不够，不足以判断它正确与否。”

        龚小娥不服：“你就够啦？！”

        王崇明略微转头，看着她，认真道：“不敢自称足够。但比你多一些。”

        龚小娥感觉自己败了，败给了真理。

        她以退为进：“那啥，男女授受不亲。”

        王崇明笑：“你会有独立的套房，我们的生活足以做到不重叠。你还小，我不会对你做什么，你可以放心。”

        龚小娥惊，言下之意，她长大以后……？！？！这是她第一次多么准确地捕捉到言外之意。

        龚小娥脸上的表情一时比窗外变换的霓虹更加变幻莫测。今晚，她觉得自己对不起全校师生，尤其是女性师生。

        心跳有些快。其他，一时间她也想不到了。

        王崇明将她脸上的精彩尽收眼底。随即又直视前方，专注路况，但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龚小娥双手抓着横在胸前的安全带，仿佛抓着溺水以后拋向自己的救生圈。

        她蜷缩在副驾驶的小角落，抓着胸前的安全带，幽幽地看向窗外，像一个小怨妇一般地，碎碎念道：“还不知道您的金屋里藏着多少娇呢。”

        回应的是王崇明的：“嗯？”

        龚小娥紧紧捏着安全带，仿佛不敢、不愿、不想看王崇明，只是望着窗外：“其实吧，有些事情虽然不违法，但是，是背德的。”

        王崇明沉默着侧目看她。

        龚小娥默默措辞，然后说：“老师，虽然吧，我们年级的女生，几乎都满了十四岁，但是呢，这个事情，确实是很不道德的……”

        王崇明说：“洗耳恭听。”

        龚小娥再接再厉，尽量委婉：“老师，我觉得您，就算萝莉控吧，也要控制一下……啊，要不我给您推荐我最近看的动漫？哎哟全是少女，您一定喜欢……但是，这种事，看看就好……如果实践，就不太好……更别说这种……养一屋子萝莉的禁断爱……”

        王崇明说：“嗯？”

        龚小娥破罐子破摔：“说实话，上次在四海山寨，我都看见了！”龚小娥觉得自己胜券在握，接着说：“那一夜，路灯下，墙角处……我看见你和女生幽会了。”

        说罢龚小娥转过头。在她的剧本中，她打算看着王崇明，无辜眨眨眼，暗示他，只要你不强迫我，我就不会说出去的。

        不料，仅仅是转过头，她的剧本便付之东流。

        ——她看见，王崇明正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两人已经渐离市中心，窗外的霓虹被规律后退的橙黄色路灯替代。柔和的橙色光芒落在王崇明的脸上，将他脸部的轮廓也染得变幻。龚小娥觉得他原本锋利的鼻梁也变得柔软。

        这，好像跟她的剧本不大一样。

        她的剧本中，王崇明的戏份应该充满了闪躲，愧疚，最后犹豫：你都看见啦？那我以后退出你的生活。六界史我直接让王薇老师给你九十八分。

        然，现在在她面前，王崇明一脸坦然，脸上写着，请继续你的表演。

        气氛对于龚小娥单方面来说变得有些尴尬。

        但覆水难收，她决定继续自己的剧本：“那啥，我真的看见了。说实话，老师你是不是萝莉控？”

        王崇明继而收回了自己的目光。龚小娥以为他心中有愧，无颜回答，就要将她抛弃在路边，然后落荒而逃。龚小娥又开始担心自己这么晚能不能打到车。

        不料，他按下车辆的应急灯，将车稳稳停在路边。

        然后他左手肘置于方向盘上，侧过脸，直视龚小娥双眼。

        良久，他不无认真地说：“那次，是那位同学在表白。我自然没有接受。”

        龚小娥懵逼。

        王崇明放任龚小娥懵逼一阵，微微笑道：“表白，也不止那一次，也不止她一个。”

        是了，在龚小娥看不见的地方，一切都在发生。教室办公室里，在下班路上，女生们或以请教问题为理由，或以打招呼为契机，有的直白，有的委婉。总之，进北关的这一个月，他表白是听够了。他没想到，在一所中学里的一段经历，会让他收到一生中最密集、最频繁的示好。也许这是好事，他倒是很乐意看见这群年轻的孩子们生机勃勃的样子。

        ——毕竟求偶也是生机勃勃的象征。

        一些女性教师也有各种不同程度的示好行为，最常见地便是“无心地”多做一份早餐并且带给他。还好他只需要去十一班的教室旁听六界史课，不必过早地来到学校，所以他总会微微一笑，道，谢谢，吃过了。

        有时候贺强会出现，说：“好巧，我还没吃，早上起晚了差点迟到了。给我吧。”

        这时候女老师就会尴尬地笑笑，略带嫌弃地说：“那贺老师你慢慢吃哈。下次还是早点起，不吃早饭的习惯对身体不好。年轻人嘛，有了身体才会有别的。房子呀，车子呀，都是要靠身体打拼的。”

        贺强一面狼吞虎咽一面吧唧嘴说好好好。

        而王崇明恍惚觉得来北关一个多月，他已经习惯了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不过，有片叶他还是乐于沾的——有时候他简直想把这片叶吞进肚里。但这片叶总是一脸几何懵逼。

        眼前，几何懵逼的脸庞仿佛定格。

        有时候王崇明不由得想，此人是不是因为灵魂劈裂，然后脑子里少了一根弦？但也没关系，好像更可爱了。

        却听见龚小娥畏畏缩缩：“您……您不是萝莉控啊？”

        王崇明一脸淡然地取消了应急灯，又点亮转弯灯，重新上路。心中却是一片好笑：“那，你算萝莉吗？”

        龚小娥次方懵逼。

        见身侧的小姑娘大脑好像宕机了，他才善良地将她救了回来——龚小娥听见他说：“不算。”

        他想，无论他控什么——都取决于他想拈的那片叶的人设了。

        龚小娥是激动的。她的小心脏扑通扑通地疯跳，连带王崇明帮她揉过的脚腕里似乎都有脉搏的震颤。

        但那时的她权把这激动劲当做是探听到了一手瓜的兴奋——她当即掏出手机藏在身侧，不让王崇明看见内容地给蒋西发消息：“男神不是单纯的萝莉控！”

        发出以后她才觉得这句话仿佛有歧义。

        于是她飞快地输入：“在山里男神是被女生表白了，但没有在一起。”

        不久，蒋西回：“wow”

        龚小娥大义凛然地收起了自己的手机。她想，今晚，我为北关排除了威胁。在她心中自己已经成为了北关初三的英雄。

        侧目瞥见龚小娥满足的微笑，王崇明也不容觉察地笑了。

        久违的安心。

        真的想念太久了。

        至于她不开窍，那就慢慢教她开窍吧。毕竟现在自己也是在初三教师办公室里有工位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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