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平平无奇贺眼镜

班级群也好多天没上，消息早堆积成山，红色的数字显示999+。

        她点进去，本以为会想以前一样被群聊消息轮到死机，没想到新手机性能优异，等了十几秒就全部加载出来了。

        主要是有人在分享这几天的活动照片。龚小娥习惯性爬楼，看完了历史消息。其中好些照片都扫到了角落里的她，她不忍直视地直接删了。

        还有几张男神的偷拍，都是穿格子衬衣的男神，也就是他们十一班翻船前的男神。

        的确在那之后男神便没有抛头露面，龚小娥心里嘚瑟了一下，穿家居服的男神可只有她和蒋西看见过。

        但她还是默默把男神的照片都存了下来。

        这个间隙，群里又有了几十条新消息，龚小娥往下翻。

        又是新图，龚小娥点开看。

        竟然是贺强的单人近照。

        照片里，贺强握着把训练弓，正拉着弦。他也不知道从哪里搞了备用眼镜，也是黑框，毫无差别。但他似乎又有些不同。

        或许是因为拉弓的姿势让他整个人的身子都板正了一些？还是男人认真的时候最好看？龚小娥不得其解。

        总之图上的贺强有些小帅。

        退出大图模式，龚小娥看到了发图男生配的文字：“强哥今天去五班的蹭射道课了hhhhhhhh”

        看来贺强是又嫌弃他们班的陶艺课无聊，跑去玩有趣的项目了。

        立刻有人问：“什么？射道？？没听说啊。”

        然后有懂行的回：“取消了了两个项目，现加的，本来是高中的项目。”

        有人回：“这合理吗？”也有女生说：“比吃鸡合理。”

        然后才有了认真看完照片的人发出的评论：“怎么回事儿？强哥有点帅？”

        “刚看完大图，szd！”

        “emmmmmmmm？你们是说强哥以前不帅？”

        ……

        讨论间，更多贺强射箭的路透出现了。分享的学生说是五班的朋友发来的。

        这下角度也多了，据说是贺强射出第一箭正中靶心，吸引了五班的所有目光和相机。

        还有人上传了一段视频。

        拍视频的人本来在拍自己正在射箭的班主任，那时候五班班主任杨老师就在后来贺强的位置上。杨老师射了两箭，似乎觉得成绩不是很理想，有些挫败，忽然又回头看了看，一脸坏笑地出画了。这时候他的位置便空置了，于是拍到了隔壁射中靶子、对着身后林多阳邪魅一笑的程意。林多阳投去纯真又崇拜的目光，然后拍摄者似乎觉得无趣，打算关掉相机，所以镜头往下垂了垂。

        这时，贺强就和杨老师一起入镜了，看上去是杨老师劝贺强试试。

        拍摄者旁边有学生一直关注着老师、议论着情况，反而成了视频里的旁白：“十一班的贺眼镜狂呢，嘲笑老杨呢……”

        “老杨脾气好是好，贺眼镜就捏我们老杨！”

        “youcanyouup！nocannobb！”

        觉得自己班主任受了委屈的学生们开始起哄。视频的拍摄者也又来了兴趣，把镜头对准了贺强。

        被“赶鸭子上架”的贺强似乎很勉强地讪笑着，说我不笑你了不笑你了。杨老师的劲儿却上来了，一股脑把手里的训练弓往贺强手里塞。

        贺强似乎十分下不来台地接下了，嘴里还叨叨：“原来弓是这样的手感吗？”“怎么架箭吶？”“我帅吗？”然后拉着弓站了半天：“谁帮我拍一张，到时候发我？”

        杨老师气笑了：“得，下次相亲有新照片了是吧？”

        叨叨到底下围观的学生们都不耐烦的时候，贺强终于射出了一箭。

        因为之前上场的都是初学者，脱靶的比中靶的还多，更别说有谁射出了好成绩了，所以拍摄者也不关心贺强的成绩，依然怼着贺强拍。

        这时背景音却安静了。拍摄者后知后觉地把镜头移动到靶子上，镜头重新对焦后，拍出了贺强的箭正中靶心。

        贺强瞪开小眼，满脸惊讶地扶了扶眼镜，说了句：“哦哟，瞧瞧我这狗屎运。”

        然后又拣了一支箭，射出，让两支箭在红心处拥挤成双。

        五班安静如鸡。

        贺强将弓轻轻靠在墙上，又确认似的看了看靶子，自我赞叹道：“哦哟哟哟，好像十环并不是很困难的样子。让我看看，大家应该成绩都挺不错吧？”

        然后就走到了程意身旁，审视了一下他的靶子，啧啧可惜道：“同学，你看起来就不怎么样。”程意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变黑，林多阳哼了一声，站到了程意身边，像一只保护鸡仔的鸡妈妈。

        贺强没再理他们，驼着背，自夸道：“我莫不是平平无奇的射箭小天才？”

        龚小娥看完视频的时候已经在床上笑得抽抽了。看程意被贺强怼，她的确有爽到，还顺手点了保存。

        还有其他学生看完了视频，群里笑成了一片：“强哥夺笋吶……”

        “还不是怪五班的人狂？”

        “我们最近是不是得绕着五班走？我怕被打。”

        随着越来越多的学生看完视频，讨论也逐渐变多，即将迎来贺强话题度与男神齐名的历史性时刻，视频却忽然被管理员撤回了。

        准男神贺强本尊发话了：“你们可不能学五班的小屁孩，不尊重师长，给老师取莫名其妙的外号。”

        底下弹出来一条回复：“好的贺眼镜。”然后是无休无止的加一。

        还有学生姗姗来迟，没来得及参与讨论，觉得自己错过了整个世界，寂寞如雪。

        游学转瞬过去一半。

        自落水事件后，所有危险项目取消，游学进行得顺风顺水。

        除了因落水事件蹭到了两晚老师标准的住宿，龚小娥觉得别的又恢复了平常。因为住宾馆的第二晚，她们的标间就塞了四个人，两人共用一张单人床。最终因为自己的床（？）友抢被子，睡得十分不欢快，而心甘情愿地对公共厕所和浴室妥协、搬回了四人宿舍。

        除了她联系龚妈妈的时候，龚妈妈一看她的新号码，劈头盖脸地槽道：“你又花钱买了生日靓号？！”龚小娥多番解释这个号码没花钱，不是6666，不是8888，不是3334，也不是1314。一个普普通通的圣诞节而已，怎么会有人刻意选呢？龚妈妈才被说服。但随即龚小娥本人也想，是啊，怎么会有人刻意选呢？譬如龚爸爸，在看了来自女儿的换号通知后，只简单地回了一个：“好的。”除了加柳雨笛、蒋西和文雅微信时，柳雨笛看了看她的新手机，又看着她，疑惑地问：“你微博中奖了？”

        再无特别。

        一切都平静得像一场普通的游学。普通如征用上午的授课、一如既往难吃的饭菜、永远都在大喊大叫的生活老师。

        其实如果她还在意，她就会看见程意和林多阳在四海山寨的每个地方秀恩爱；譬如在做豆腐花时互喂豆腐花，在认草药时互喂野山楂，在吃饭时互喂叫不出菜名的饭菜……总而言之，也许他们是在的，在每个地方秀着恩爱，但是龚小娥没见着了。

        有一种什么奇怪的效应，就是当你背驴牌包包，你就会发现满街都是驴牌包包；当你太太怀孕，你会发现满街都是孕妇。但如果你不满足这样的条件，你就什么都看不见了。1

        另一边，王崇明还是那样，没心没肺地扮演着微笑输出机、美色制造机。要在人群中寻找他，只要寻找到一群密度极大的女生聚集处，他一定就在那中心了。但每每路过女生们聚集之处，龚小娥就会倔强地扭头不看。这时候柳雨笛总会问她：“小娥，你落枕了吗？”

        蒋西则是笑而不语。

        搬回四人宿舍后第一晚，熄灯前五分钟，柳雨笛说：“龚小娥，陪我去厕所。”

        龚小娥说：“已经快熄灯了哎……”

        柳雨笛说：“陪我去嘛！五分钟够了！”

        于是龚小娥就下床陪柳雨笛去了。柳雨笛进洗手间以后，龚小娥就站在公共洗手间门口等她。然后她看见围墙转角地面上有一双路灯投射出的人影。龚小娥八卦之心怦怦直跳，便鬼鬼祟祟靠近，想要吃个少儿不宜的瓜。

        探出头去，龚小娥看见一个女生背对自己而立。眯一眯眼，调整自己的视力，只见女生面对着的男人琼林玉树、美如冠玉。这个男人光看轮廓就有几分熟悉。

        龚小娥虎躯一震。

        是男神。

        因为距离有些远，他们在说什么，龚小娥听不见。

        男神面对着那女生，也面对着龚小娥。他仿佛是笑着的，但因为距离，龚小娥也看不清。

        柳雨笛不久就甩着未干的手出来了，见龚小娥在墙角鬼鬼祟祟，便直接来到了她身后，出声问道：“你在这里干……”

        电光火石间，龚小娥转身捂住了柳雨笛的嘴。

        柳雨笛为出口的“啥”和气流一起被憋在了口腔里，她的脸都嘟了起来，配上她惊怒的表情，像一只充气的河豚。

        不知出于什么心理，龚小娥以下犯上地将柳雨笛顺势往宿舍拖去，体能和勇气值都蓄满了。她不忘压低声音解释：“生活老师！生活老师在那里！”

        柳雨笛勉强接受了这个借口，河豚泄了气，迅速和龚小娥回宿舍了。

        躺在已经熄灯的床上，龚小娥假装平静，却内心复杂地想，王崇明会不会真就是个萝莉控？十一班、甚至是全年级的女生，他都打算染指一轮？现在那个女生和他是不是也开始牵牵、抱抱、揉揉脚了？呸，禽兽不如。

        龚小娥捧着手机，看着和王崇明有去无回的聊天界面，复杂地睡去了。

        而她不知道，当柳雨笛在寂静的室外开口的一瞬间，王崇明就感觉到什么。然而，龚小娥爆发力太强，已经没影了，以至于他没能确定方才偷窥的是谁，但隐隐有种不好的感觉。

        面前小女生随着他的抬头而看向他视线去的方向，却什么都没看见。

        此刻，王崇明一直垂着的右手小幅度抬了起来，五指蜷了蜷，动作细微到面前的女生都没看见。

        看见他的手势，早已等在暗处的青年男子迈步上前，金丝眼镜框反射着柔和而昏暗的路灯光。

        王崇明似乎是闻声回头，脸上有恰到好处的惊讶，随即对女生道：“谢谢你的心意，但抱歉，如我所说的，我是一个在老师办公室里有工位的身份，从道德上便不被允许与学生恋爱，所以你的心意我不能接受。我朋友已经到了，你尽快回宿舍吧。”

        女生一时不知道应该先失落还是先欣赏一下眼睛西装青年的颜，表情一时复杂，愣在了原地。

        王崇明领年轻男子向酒店方向去了，十分客气道：“久等。”

        年轻男子更加客气道：“您太客气了。”

        如果龚小娥还在这，她大概会认出来这年轻男子就是与林多阳约在咖啡店时从包房先离开的小哥哥。如果她早来一些，还会发现那女生在酒店前徘徊好久，因为非北关教职人员与住客不能出入酒店。

        王崇明是在出酒店接小哥哥的时候被女生拦下来的，女生因为等来男神，意外而激动，丝毫没发现王崇明对着小哥哥作了一个手势，小哥哥便退进了黑暗里。

        终于接上了小哥哥，王崇明解释道：“抱歉，只能让你晚自习后送资料来。”

        年轻男子颔首道：“应该的。需要签字的文件不多，不会耽误您太久。”

        酒店三楼，贺强本来靠在窗边呼吸新鲜空气，手指间还套着一段绳子，时不时乐呵地招呼他的临时室友杨老师：“杨老师，来试试这套花绳，看你能翻出来啥新花样……”

        杨老师曾听二楼办公室的老师们吐槽贺强偶尔会在办公室找人翻花绳，还老翻出来他们解不开的花样；贺强对自己爱好的解释是：学数学的，就要弄清楚这些点线面的关系。

        真正和贺强共处一室，杨老师竟然有些感慨贺强的心灵手巧——虽然杨老师学生时代也有女生痴迷翻花绳，但他从没见过贺强手上这些复杂的样式。

        杨老师正在忙于写游学总结，便开玩笑道：“忙呢。明天上课你提问学生呗，看谁能解出来。”

        贺强冷哼一声：“我不当小屁孩面玩，他们什么都不懂，还会说我gay里gay气。”

        偶然偏头，贺强看见了一楼的几个人影，还吃了一个完整的表白被拒的瓜。并且高处不胜寒，他连仓皇逃走的龚小娥都看得一清二楚。

        随后，他看见了黑暗里走出来的男人。

        第一感觉是有些熟悉，仿佛在他每天随意看过的办公室的报纸上见过。

        直到目送王崇明与年轻男子消失在视线中、步入酒店大堂，他才低头，先是把手指上的绳子取下来放到一旁，然后打开了手机的搜索引擎。

        片刻后，他木讷抬头，打断了他是有正在写的总结，讲了一个段子：“杨老师啊，你听没听说过，这个世界上有个国家，国民非常有钱。如果蹲在那国大街上哭哭的话，就有土豪白袍男关心你’小朋友你怎么了’？然后满足你的愿望吗？”

        杨老师从他的长篇大论中抬头，疑惑不解：“你是在说段子还是阿拉丁神灯？这段子是上世纪的了吧？”

        贺强摆摆手：“不重要。重点是，如果我跑到一位总裁面前哭哭，说我买不起房，他会良心大发地送我一套房吗？不用太大，两居就够。”

        杨老师嘴角抽了抽：“贺老师，您这是想买房想疯了？总裁男的女的？”

        贺强：“男的啊。”

        杨老师：“性向为男的那种？”

        贺强：“这是重点吗？”

        老实人杨老师老实道：“我觉得很重要，不看上你的话给你房子干嘛？”

        贺强转念一想，觉得很有道理，于是自暴自弃道：“罢了罢了，我直得很，还是老老实实攒钱吧。”

        老实人杨老师诚恳建议：“我觉得你还可以考虑一下富婆借精生子那种。她们一般比较在意学历什么的，对样貌要求不高，很适合你，贺老师。”

        那一天，贺老师失去了一个朋友。

        第五天，游学活动的最后一个整天。因为第六天他们吃过早饭、开完总结会就要回市区了。

        下午十一班的活动是野外求生训练。

        名字很狂野，其实活动内容很简单。学生们跟着带队老师逛四海山，听老师介绍如果被困野外的话什么植物能吃、什么植物不能、怎么取水、怎么生火。

        大多数学生都把这些当科普来听，毕竟用到的机会几乎没有。龚小娥却十分认真，毕竟她也是见过大场面的人了。她有足够的理由相信说不定哪天她就会被困在野外。

        晚饭以后学校没有安排晚自习，而是安排了一场文艺演出。并且晚饭间才通知每个班都需要出一个节目，没有排演的时间。

        这是一场因为怕过早通知会让学生们学习分心而导致的敷衍性汇报演出。

        六点半开始，所有学生都端着自己的小马扎欢聚一堂，因为是总结性的团体活动，老师们也都来了。

        因为没时间排练，多数班级都选择了合唱，找一首传唱度高的歌，排练两遍就能上场了。五班就是，并且好像所有人都上场了。

        于是龚小娥只好抬头看了一阵星星，虽然今天月明星稀。

        没想到几天前还盼望着时时刻刻见到的人现在却已经让她不忍直视。

        有的班让艺术生上台跳个舞什么的，精彩度就略微高了些许。

        到十一班，一位长期混迹二次元的女生自告奋勇上去跳一只宅舞。

        这个节目就很对龚小娥的胃口，但好像也不戳很多人的萌点。

        无论如何，参差不齐的团体演出很快就结束了，然后就变成了自由活动的时间。山寨方依然将音响设备保留着，鼓励学生们个人上去表演节目，也还真的有学生上台。

        不一会儿，一副在简陋舞台灯光下显得十分明显的白框眼镜也上去了。

        龚小娥比五班全体登场时还要顺滑地将头扭向了十一班的后方，那是与舞台完全相反的方向——眼不见为净。

        然后她发现，王崇明、贺强，和一些任课老师竟然都在十一班的最后。王崇明生生将山寨为老师们准备的塑料凳坐得像一只优雅的高脚凳，鹤立鸡群地被一群小马扎环绕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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