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神啊，可以保佑娥合格吗？

毕业年级和其他年级的开学不同，其他年级只要报道以后晚上返校上自习、交作业就好，而毕业年级需要上午报道交作业、下午经受毕业班的大礼堂家长会和班里的针对性家长会的熏陶，然后经历家长的教训（针对学渣）、晚上返校上自习，意味着初三或高三的正式开始。

        当龚小娥以一顿早餐相邀、跪求蒋西在校外快餐店使用鬼画符字体抄完作业的时候，已经接近报道时段的末尾。龚小娥几乎扛着比她娇小的蒋西以及两人的书包飞速冲进学校，总算赶上了报道。

        蒋西双脚着地，拍拍胸脯，长舒一口气：“娥啊，我总觉得你跑八百米的成绩不该只是六分十秒。”

        龚小娥也喘了几口粗气，然后道：“那能一样吗？体育不合格也能毕业，作业不交齐接下来的一学期强哥都饶不了我。”

        蒋西道：“你知道今年开始体育也纳入中考科目了么？”

        龚小娥一时间面色苍白：“我……忘了……”

        虽然八月末下过几滴雨，沙岳市的酷暑也并没有消散。龚小娥那刚刚剧烈运动以后的疲惫躯体挪动到教室，竟然一时间忘了自己的座位。用有点近视的视线环顾教室，龚小娥终于发现了那被她暗恋了两个学期的同桌——李轩昂。

        她同桌李轩昂是她们十一班的六界史课代，出身军人家庭，尽管刚初三已经是个快一米八的大个，浓眉大眼，是个标准的英俊小哥哥。

        龚小娥初一刚被分到十一班时，碰巧就和李轩昂同桌了。听闻其出身军人世家，龚小娥立刻给李轩昂虚构了一个制服人设，然后一眼沦陷。苦苦单相思一年半，龚小娥一直不敢坦白，然后就被程意吸引了视线，看着李轩昂小哥哥心情才没那么复杂了。不过作为同桌，他们的感情也算不错的。

        此时，李轩昂一如既往地负责收集同学们的作业。仿佛因为来交作业的同学告一段落，李轩昂正埋头写着一张试卷，旁边是一张他们十一班的学生名单，交完作业的学生名字旁边被打上了勾勾，若不是学生们的名字有长有短，他打的勾勾首尾都能整齐划一。龚小娥默默感慨，李轩昂就是这么一个一丝不苟的人，就跟他未来或许或穿上的军服一样。

        然后她昂首挺胸、极有底气地走过去，将自己新鲜完结的、墨水都没干透的作业放到了一叠作业的最上方，一面道：“咋地同桌，作业还没写完吶？”

        李轩昂从试卷间抬头，满脸写着对试卷题目的思考，一面回道：“还不是等你们这样赶作业的等的么？我刚找老师要的中考模拟。”

        龚小娥再无嘚瑟，静静地交完了其他几门功课，然后拉着蒋西逃也似的去吃饭了。

        下午一点，一个接近正午的大好时光，窗外却一片宁静。托着浑圆的脑袋，看着窗外，龚小娥想，这鬼天气，跟蒸笼一样。

        就好像打开隔着开着空调的教室和蒸笼这一扇窗户，就能听到全身的脂肪在锅里面由生到熟的“孜孜”声。哦，不对，那就是烤箱了。

        然而，就在这么一个暑假已经虎头蛇尾的日子里，龚小娥正在教室听着全校直播的毕业班家长会。

        听说今天有39摄氏度。于是龚小娥又想，暑假嘛，不就是大热天就放假吗？那现在这样的情况，能不能人性化一点，小小延长一下呢？如果要延长的话，一个月什么的就不用了。小小的延长一两周，就够了，对吧？

        这样想着，龚小娥幸福地笑了。

        “……去年中考，我们北关中学升学率达到998，高考重本率达到625，另外我校毕业生中，上一届考取神官的有九人！……”听到一系列绝对登上教育界光荣榜的数据，龚小娥这才摆正了自己的脑袋，看向正直播礼堂实况的电视。

        北关中学的礼堂颇有年代感，原木色的讲台和酒红色的丝绒幕布让讲台中央慷慨陈词的校长一脸荣光。

        教室里也开始了各种惊讶与羡慕交织的窃窃私语。龚小娥也想，啊，真好，考上了神官呢。

        神官是个什么东西呢？

        神官是种职业，令人神往。就连李轩昂都以此为目标。没错，龚小娥曾以为李轩昂会成为军官，没想到他的梦想是成为神官。

        这不禁让李轩昂的形象都在龚小娥心里高大了两倍，就是不知道神官有没有什么制服play了。

        神官类似于人界“公务员”制度，却连接着“神明”与人类的高贵职业。

        没错，这个世界是存在有传说中的“神明”的，也有传说中的“魑魅魍魉”的，哪怕上次六界大战后人界已经平静了数千年，大多数人都没见过。

        “六界史”对所有人族学生来说，都是一门必修课。

        当然，存在即是有理的。世上有六界，天、神、人、鬼、妖、魔界。天、神、人为上三界，鬼、妖、魔为下三界。

        理论上来说天界统领六界，奈何天界的两位似乎太高贵，或者说太“高冷”，从未下凡，所以由神界代司其职。

        而神官，就是普通人族中选拔出的服务神界的一类不再平凡的人。

        一级低一级，就像个wifi符号的系统。

        “神官”具体又履行什么职责呢？简单说来就是外交官，沟通人类与神明。神官，是人族，但拥有人类所不具备的近似神的力量与权利，长期居住在靠近神界的地方，接触神明，传达着神界的信息。有人认为，“神官”本身就是一种高出人界、鬼界、魔界与妖界的，仅仅低于天界与神界的存在。简单说来就是介乎人类与神明之间。

        神官考试每五年一次，一旦考上便意味着衣食无忧、飞黄腾达、光耀门楣、长命百岁。

        在龚小娥看来，最重要的一点：能够得到周围所有人的尊敬，成为所有认识的人的偶像。不管七姑八婶还是大伯四叔，都能说：“天呐，小娥太了不起了，考上了神官！是神官哎！”

        高中以前，兴许是考虑到了孩子们的接受能力，“六界史”在教科书上的重点就是“人历”与“神历”了，并且还是皮毛。

        也就是讲讲人界和神界的各种框架的发展史。

        龚小娥小学六界史入门的时候常常好奇，谁能和神明们一起走过历史、见证神界的发展呢？

        升上初中才知道，这些人就是神官。每每六界中发生什么变故，如果神官出面足够解决，那就不必神明亲自出现场。此外，神官需要事无巨细记录各种六界变动。而后他们所记录的内容会被选择性地加工，编纂成各路教材。

        “神官”选拔是怎么个过程呢？要选上牛啤哄哄的神官，自然要经过牛啤哄哄的过程。其实龚小娥自己也不太清楚，因为大人们说到神官时语气中自然会带上一种微妙的神秘感，龚小娥只听懂，经过基础笔试后，要选上神官，就是要到一个神能看到你的地方，看你是否能受到神的认可。

        龚小娥家所在的地方是一个大型老国企工业园的家属区。因为家里人总有在一起工作的，所以每户人家之间或多或少都互相听说过。

        然而在那个人口超过五位数的既简单又复杂的圈子里，从没听说过谁家谁亲戚出过传说中的“神官”。

        所以，在那之前，尽管不能亲身感受到人类之外的高智种族的存在，六界的历史却都很有理地以“对、错”的形式出现在考生们的试卷上，以更大比例的“错”的形式存在于龚小娥的试卷上和深深的脑海里。

        龚小娥也不在乎这些。或许说她已经经历了太多失望，所以不敢期望。她就一个六界史最高分58的人，对，你没有看错，是58分，差2分及格。这样的人要妄想成为什么神官呢？连人界的公务员，她也没奢望过。

        初三的龚小娥看到的方面确实太小了。可能因为那时候她还年幼，也可能因为她天然呆，总之那时候她还不太明白能够与普通人仰着一辈子脖子都望不穿的“天”扯上关系，究竟是一种多么微妙而伟大的事。

        龚小娥一直对神神鬼鬼什么的不感冒。如刚才所说，她的六界历一门课最高拿过58分。从小学六界历入门开始，到初三，九年时间，龚小娥没及过任何格。龚小娥不是没努力过，只是就算背书背到能记住第几页上有什么内容，她也理不清楚整条历史的线，理不清楚这么多神神鬼鬼上上下下前前后后的关系。

        记得第一次考六界史就没及格的时候，龚小娥的妈妈把她骂得淋漓尽致，龚小娥自己也哭的酣畅淋漓。那天晚上躺在床上，龚小娥委屈得睡不着觉，于是她赌气地想：我妈让我十点睡觉，我偏要学习！所以她拿出了六界史入门的课本，开始温习。五分钟后她睡着了。

        有时候龚小娥会想：啊，如果人生只有人类历史就好了。只学人类历史的孩子，一定是幸福的孩子吧？

        曾经龚小娥觉得，六界史那么厉害，怎么能不学！

        现在龚小娥觉得，六界史那么无用，学来干啥？！

        就像大家戏言为什么要学数学，买菜不是都只用一到十的算数吗？那么三角函数是用来买肉的吗？

        “……希望家长朋友们和老师、和校方一起，为考生营造一个良好的复习环境。也请家长们相信本校，一定可以再创辉煌战果！”广播里，领道讲话已经到了最高昂的部分。接下来，是一片透过收音设备传送后变得很微妙地、像塑料袋互相碰触的掌声。

        “校家长会到此结束，请家长们回到学生所在班级召开班级家长会……”

        龚小娥用力揉开了自己皱成一团的眼睛鼻子和嘴巴。无意看见她的同桌正摩拳擦掌，而后颇有仪式感地举起他那写着大大的红色“九十六”的六界史试卷，重重叹了一声，道：“退步了两分，下一次，目标不扣分，干巴爹！”

        龚小娥阴恻恻道：“九十六已经非常好了，别介……”

        李轩昂目不斜视道：“我们最大的敌人，就是我们自己！”

        龚小娥沉默着将自己的纸卷上打着鲜红的“57”的那一角折叠了起来。

        她应该是一个“好孩子”的。因为除开早恋什么的不说，她小学升初中考入的这所北关中学可是全国数一数二的公立中学，每年升学考试都会出现一些奇迹般的数字。（特别是在神官考试方面颇有建树，只是龚小娥不懂罢了。）

        不过经过三年的浮沉沉沉，龚小娥大概明白，大概是她前世积累的人品在小升初的时候爆发了。并且第一次期中考试，龚小娥就莫名其妙地在六界史不及格的情况下考了全班第一。到现在，龚小娥也想，那次考试尖子生们肯定都去拉肚子了。

        唯一的遗憾是，龚小娥妈妈对她的期望很大，所以每次失望都很大。就算全世界和龚小娥自己都觉得她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孩，没有那颗清北牛剑的头脑，也没有神官的缘分，龚妈妈也觉得龚小娥是足够特别的。

        她多次对龚小娥强调，她这个独生女儿可是龚爸爸和龚妈妈游峨眉山的时候（顺便）求来的，所以龚小娥才获得了这么一个有纪念意义的名字。那么龚小娥就是龚家的神来之笔。

        即便到现在，全年级接近七百人，龚小娥就在五百到六百名徘徊；上肯定上不去，下，可能还下得来一点。但龚妈妈相信，她的女儿一定是天才，一科不及格也可以考全班第一。只要努力一点一定飞黄腾达啊！什么年级第一，全市第一，全国第一……不是手到擒来吗？

        后来龚小娥一直称那一次经历为，捧杀。

        红果果的捧杀。

        龚小娥现在几乎已经放弃给她的六界史一次救赎，只是仍然对于她妈妈的反应无法释怀而已。

        龚小娥颇有一种恨屋及乌的心境，与六界史有关的东西，她好像都怕怕。在路上见到她们班的六界史老师——名为王薇，是一位很幽默，人气很高的女老师——她也会惭愧地低下头。

        到后来，虽然龚小娥因为长年在上学的公交车上看言情小说（因为妈妈不让她看，她就只有在一个人的放学上学路上的公交车上悄悄看）而近视和高度散光（而且那时候她妈妈还不给她配眼镜），她也能凭着模糊的裸视发现人群中或者千里之外的六界史老师，进而隐去自己的气息，让老师也发现不了自己。

        龚小娥已经开始考虑，高考时要怎样才能用其他科稍稍拉一点六界史的分数，考上一所还算看得过去的大学了。

        反正是考不上北关高中的，她又这么想。

        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只要能跟程意在一起就行了。

        龚小娥又不知道，自己脸上又露出了散发着恋爱的酸臭味的微笑。但没过几秒，她就呆住了。

        这才发现自己好像挺久没见过程意了……好像，也没想到过。

        龚小娥觉得自己十恶不赦了。那可是她几个月来的信仰。

        在龚小娥浅浅的脑海里，程意约等于未婚夫。龚小娥为自己安排的人生是，和程意一起努力，考上同一所高中，然后一起努力，考上同一所大学。之后一起毕业，在同一座城市找工作。工作两年稳定后结婚。按揭一套小小的房子，两居室就行。为什么不要一居室呢？因为要为他们未来的小宝宝准备一间房嘛。

        小宝宝~

        龚小娥害羞地笑了。

        龚小娥不知道自己可以在一分钟之内转化n种不同的笑容。她也不知道她的所有心情，都会写在脸上。

        这时，她听见她的同桌说：“龚小娥，你又在做什么白日梦？”

        龚小娥回过神来，看向李轩昂。

        李轩昂抬起下巴，指了指她手中折痕逐渐舒展开的试卷，道：“不如操心一下一会儿怎么面对家长？”

        龚小娥一时语塞，好容易才找回自己的神志，辩解道：“有史以来六界史我最高纪录就58，这已经是没有退步了好吧？”

        李轩昂一本正经地不解道：“龚小娥啊龚小娥，你说说你到底怎么考的？选择题错俩，就已经五十了；简答题蒙对几个考点也能及格啊！”

        龚小娥把试卷糊到了李轩昂脸上，李轩昂一缩脖子，抢下试卷，扫了一眼，摇头道：“龚小娥啊龚小娥，你说你又没早恋，又没去泡吧的，怎么连选择第一题都错呢？”

        龚小娥怒道：“我先跟你讲哦，你别这么小看我。早没早恋暂且不提，第一题，神界存在的最主要的意义是啥，a，供奉天界，b，维护六界秩序，c，守护六界和平，d，普度众生；我选c怎么就有问题了！？莫非是d吗？！”

        李轩昂二话不说，从他桌上那按照年级排列的、方便复习的、散发着尖子生香味的、罗列着的教材中翻开初二的六界史课本，迅速翻到课本开头的某一页，反手糊到龚小娥脸上：“你瞅瞅，大标题，《神界》，下面第一行序言：神界四族均为守护天界而存在；你说你错在哪里？！”

        龚小娥难以置信地从脸上取下课本，看得咬牙切齿。

        李轩昂颇为恨铁不成钢：“神界的定义啊龚小娥，大标题后的第一句话啊龚小娥，送分题啊龚小娥。”

        龚小娥耳根发红。

        李轩昂又追问道：“别告诉我你连神界四族是哪四族都不知道？？”

        龚小娥委屈巴巴地抬头，试探性地回答道：“左青龙，右白虎，中间一只米老鼠……还有一头佩奇小猪？”

        李轩昂深呼吸一口气：“虽然身为同桌的义务就是帮助同桌进步，但我觉得我能力太差帮不了你了。幸亏强哥说这学期会重新排座位，祝你幸福啊，龚小娥。”

        龚小娥怒火中烧，想道：真是白喜欢你两年了，还好我移情别恋程意了。

        于是龚小娥也愤愤道：“彼此彼此！”

        虽是这么说，李轩昂还是笑了：“虽然但是，除开学渣属性，你作为同桌真是极好的，正负相抵我并没有嫌弃你。以后六界史有问题可以来问我。”

        龚小娥感动得红了眼眶，但又听李轩昂道：“太白痴的问题就别来了，比如第一个选择题这样的。”

        从陌生人到两年同桌，也算是人生难得的缘分。人生有多少个两年？也就是那么三四五十个。再加上中间暗恋的一年半，龚小娥一时感慨。

        虽然她在幼儿园暗恋过邻居小男生，学前班暗恋过班里跳舞好看的同学，小学暗恋过后桌的体育委员，感情世界一直比较丰富（在一种单向世界中。）

        不知道她的新同桌又会是谁？

        班级家长会已经在龚小娥的想象中开始了。

        她们十一班的每届家长会都会有上次考试的班里第一名作为学生代表上台讲话，分享一些自己的学习经验。

        隔着教室门上的玻璃看着作为学生代表那个女生，龚小娥突然有点伤感。要知道，两年前站在那里代表学生发言的还是她自己啊……她也是考过全班第一的人啊。

        现在站在台上的女生姓柳，六界史考了满分。总成绩荣登全班榜首，年级前十。

        现在家长在教室里开着家长会，心里默默地把自己的孩子与高高站在讲台上发言的女生作比较，然后得出孩子果然还是别家的好的结论，最终都决定回家之后好好教训自己家那不成器的小屁孩一顿。

        学生都三三两两没心没肺地出校玩去了，毕竟这是初三忙碌一年之前最后的没有作业和温习任务的时光，一定要好好度过。

        但龚小娥只有孤独地把自己埋在教室门上，做家长会的旁听。

        龚小娥朋友缘一直不太好。她将此归咎于自己性格别扭。虽然跟同班同学见面都会打招呼，但没有几个好朋友。虽说和同桌的关系也不错，但是初中男女生的鸿沟注定是他们成为好闺蜜的天堑。可以说龚小娥唯一比较近的朋友就是蒋西了。

        和龚小娥不同，蒋西就是个完美到让人羡慕的女生。水灵灵的眼睛，直而柔顺的中发，可爱的外表，聪明的头脑，不用怎么努力也能进班上前五，是老师的掌上明珠，在班里还特别受欢迎，也有一种男女老少通吃的感觉。因为知道的事情很多，包容能力貌似也很强，蒋西就好像一个树洞，所有人都会向她吐露自己的各种心声。有人会问她关于世界和平的问题，也有人像龚小娥一样向她述说微小的感情。只要她回以一笑，烦恼好像都灰飞烟灭了。

        因为这个女生如此完美，所以龚小娥心里其实一直有一种“我不配做她朋友”的感觉，也经常怀疑在蒋西心中自己到底算不算得上好朋友。但她还是屡屡庆幸，要不是自己初一的时候因为离家远，中午就在学校午休，她也不会交到这么完美的朋友。

        记得那是初一刚开学不久，某一个中午，因为龚小娥离家四十分钟的公交车程，而一如既往地在教室百无聊赖。

        于是她走上了讲台，占用了空白的黑板，脑补着自己是一名伟大的语文教师，拿起一只白色粉笔，在黑板上画出了一张床的床尾，一扇窗户和挂在窗外的月亮。想了一想，又在地上画了两个椭圆。

        多数学生中午都会回宿舍或者家里午休，所以这时包括龚小娥在内只有四个人的空荡荡的教室忽然传来一道有点犹豫的女孩子的声音。那声音说：“床前明月光，地上……鞋两双？”

        龚小娥蓦然回首，看到因为个子小小的而坐在教室前端的那个皮肤白白的女生。没错，那就是蒋西。那一次的回眸，一定用尽了龚小娥前世五百次的擦身而过。

        龚小娥想，相逢恨晚。

        所以蒋西确实是那么的完美。除了了解课本知识、课外常识，还有如何解决情感问题，甚至就连突然开车也能扒车而上。

        其实这一天，龚小娥本来是可以不形单影只的——年级家长会的直播从电视里消失后，蒋西挺开心地叫她去学校旁边的商业区找吃的。龚小娥和蒋西仅有的两条共同点之一大概就是她们都是女生，之二大概就是她们都是吃货。她们曾经有过一个磅礴的约定，就是哪怕山无棱，天地合，也要用初中三年的时间把学校旁边占地8万平方米、这座城市第二大的商业圈里面所有餐厅和小吃店都吃遍。

        但龚小娥怕她妈妈看了她的考试成绩大发雷霆，已经做好了英勇就义的准备。

        此外，说实话，这大半年，除了需要抄作业的时候，龚小娥一直因为程意而疏远着她这引以为豪的好朋友。吃遍商业街的计划也是暂停了好久。

        譬如今天，如果不是因为程意他们五班作业不同，她也不会约蒋西出来。就算有时候心里在挣扎，就像自己走在一条小路上，一个人走了好久终于见到一座村，村里住了个蒋西，不牢牢抓住，就过了这村，没这蒋西了。但随即脑子里就蹦出一个程意，一脚把蒋西踢得老远。简单总结，就是重色轻友。

        所以龚小娥委婉拒绝了蒋西一起出去吃东西的邀请，而后者一瞬间被席卷而来的迷妹带走了。

        龚小娥掏出了她紫色的翻盖手机，打开通讯录，找到了程意的名字。过了三秒，她又“啪”地一声合拢了翻盖，傲娇地揣回了兜里。有时候龚小娥就这么别扭，明明觉得对方是特别的，但也不想去联系。

        到头来，方圆十米内的学生除了把自己埋在门上的龚小娥，就只有现在正在讲台上意气风发，说着“要劳逸集合，不能挑灯夜战”的柳姓女生了。

        龚小娥想，啊，红果果的成功者与失败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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