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永恒与相聚

早上的一二堂课时常是迷迷糊糊地过，得过且过。

        然后就是二十分钟的课间操时间。

        北关的课间操没有固定的站位，只规定站一竖行，女生在前男生在后，无关身高，同一性别谁早到谁就站前面。

        所以这一天，程意例行公事一般用自己的眯眯眼在十一班女生队伍中寻找着单雪娇小的身影，却被一个从没见过背影吸引住了。

        归功于男生站位靠后，不敢说所有，但全年级至少有一半女生的背影程意都眼熟。今天忽然出现的女生一头短发，稍稍盖住脖子，身上穿了非常经典的jk搭配，竟然还穿着过膝袜，程意觉得简直十分理想了。

        一直盯着女生，直到到转体运动，短发女生侧身过来，程意一个懵逼——怎么是龚小娥？！并且龚小娥一脸笑容，非常开心的样子。

        程意震惊得慢了一拍，被前方动作到位的蛋头男一巴掌拍在了脸上。

        课间操后，程意揉着本来就扁平的面部，突然想起龚小娥生日是圣诞节，大概就是她今天看上去那么不同的原因了。于是课间操结束后，程意想绕到龚小娥那边去，却被林多阳和蛋头男双双夹住，讨论平安夜行程，不得脱身。

        龚小娥的一天大概可以用阳光灿烂来形容了。

        被鹤老师祝福，被同学夸奖，做操的时候柳雨笛还告诉龚小娥：“我种草你的大雁包好久了。啧，想要，但是贫穷，慕了慕了。”

        六界史课上，王慧老师讲课的最后五分钟，来到了初中的重中之重——六界大战的内容。龚小娥的精神却在九霄云外——王崇明在教室后方听课，两人遥远得像一对陌生人。

        曾经龚小娥以为自己永远不会加入上课期间悄悄扭头窥探男神的粉丝队伍，她终究没发展成她预想的样子——一没忍住，她可能已经悄悄四十五度回头二十几次了，似乎每次都看见王崇明背脊笔直地稍低着头做笔记。

        并且似乎每次转头的时候，也能顺便看见其他一些拨浪鼓一样的小脑袋。

        直到课堂的结尾，龚小娥手机忽然震动了一下。她从抽屉里拉出手机，欲盖弥彰地垂眼，看见是新消息的推送。她打开微信，是男神说：“怎么了？”

        龚小娥条件反射似的又回头了，却见男神将将好抬眼看着王慧老师的板书，似乎也并没看她。

        手机却又震动了一下，龚小娥一看，又是男神：“我看你一直在回头。”

        龚小娥锁上了手机，捂住了脸，因为脸有些烫。

        本来以为男神没看她，没想到男神对她的小动作了如指掌。这下龚小娥再也没心情听课了，早上的抱抱在她脑海里循环播放。

        本来是严肃的内容，龚小娥却突然十分不合时宜地、害羞地捂住脸，偷笑起来。柳雨笛看见余光中这一幕，啧了一下。她翻开一页草稿纸，迅速写了一行字，然后推到龚小娥面前。

        龚小娥从指缝中看见柳雨笛问：“说实话，你是不是恋爱了？”太明显了，特别是看消息看到扭捏的这种……腻歪的娇羞。

        龚小娥又严严实实地捂住了脸，轻不可闻地哼哼唧唧，毛茸茸的头顶左摇右摆。

        教室后方，王崇明将这颗毛茸茸的摇摆尽收眼底。

        在他看来，今天的龚小娥可爱到发光。

        于是，王慧老师刚讲完神族的牺牲概况，王崇明的嘴唇忽的就不合时宜地勾了起来，似乎是情不自禁。

        这一幕刚好被几个回头看的女生捕捉到了，一传十，十传五十……很快，全班五十几个下巴都惊掉了。遥想不远的上次，当王崇明谈到鹅公的牺牲还是多么日月无光。怎么这次正式讲，反而……忍俊不禁？

        果然是男神心，海底针。

        天天见王崇明，十一班几乎已经习惯了他的盛世美颜，但这抹笑太不同，连王慧老师似乎都停顿了一下授课。

        有后排的女生悄悄掏出手机，偷拍了这一幕，又更新了王崇明的盛世美颜帖，几天后便被赞到第一。

        很快，王崇明勾着唇，若无其事地环视了整个震惊的教室，挑了挑眉，似乎在反问——为什么大家都看着我？

        全班的脑袋哗啦一下都转了过去。

        王慧老师清了清嗓子，继续讲课了。

        柳雨笛想：卧槽，难道男神也恋爱了？今冬是恋爱的季节？

        下课的时候，男神照例被围住了。

        许多小朋友仗着和男神同学了几个月，直接发问了：“男神男神，你在笑什么呀？”

        ——“男神”，这个玩笑且认真的称呼，正式被十一班的学生们通用了，似乎彰显着他们与王崇明关系的特别——毕竟其他班的学生和老师们还得客客气气叫一声“王老师”。

        王崇明脸上的笑意并未散去，只是显然比平时更温柔了，他反问：“为什么这么问？是觉得我平时不常笑吗？”

        小朋友们可直接了：“今天笑得不一样呀！”

        在人群中心，王崇明似乎就是那颗发着光的启明星，周围的星辰都因为他的笑容更璀璨了。他继续反问：“怎么不同？”

        最后王崇明成功诓得小朋友们模仿他各种场合下的笑容。

        远远观望的龚小娥捂住了脸，简直没眼看。

        被学生围住，王崇明并不方便碰手机——他相信总有小朋友会盯着他在手机上发送的内容。

        直到下一堂课的铃声响起，鹤老师吹着口哨、架着数学教材和画图工具，打算提前到教室里画一个圆——走到教室门口才发现自己带的是三角板，但一看背后，办公室已经在五十米开外了，鹤老师打算展示自己徒手画圆的能力。

        进到教室，鹤老师下巴惊得掉到了胸口——王崇明竟然还在教室后方看小朋友们表演。

        鹤老师怒了，将手里的东西拍在讲台上，成功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不会吧不会吧，不会没有人发现已经上课了吧？还不放小明老师回办公室？你们是在邀请小明老师上数学课吗？”

        至此，围着王崇明的小朋友们才一哄而散。

        鹤老师邪魅一笑：“哎，对喽。”

        鹤老师身体前倾着，左手撑讲桌、抬起右手食指，凭空往下重重点了点，自信道：“我要你们知道，此刻开始，这个舞台就是你们强哥的地盘了。咋的，我贺强不算个男神吗？”

        女孩们嬉笑开了，男生们满堂倒彩。

        鹤老师一抹鼻翼，觉得自己十分帅气，却见王崇明并未起身离开，依然静静坐在那里，满面春风地遥望着他。

        鹤老师越过全班，高声道：“小明老师，有何指教？”

        王崇明合上了笔记本，放在膝上，又将两手交叠在笔记本上，十分端庄礼貌地说道：“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个荣幸，上一堂贺男神的数学课？”

        班里竟然欢呼了起来——男神又要在教室里多呆四十分钟了。

        阿兔已经疯了，拍打着自己的前后左右桌，声音嘶哑道：“他不是想上强哥的数学课！！！他是想上！强！哥！！！”

        龚小娥：“？”

        阿兔的位置正正的杵在讲台前，鹤老师也将cp粉的狂言尽收耳底。

        鹤老师无语几秒，说：“客气客气，请便请便。不过你要小心了——别被我的学识折服。”

        说罢，鹤老师转身，开始以自己的手臂为圆规画圆。没想到手一抖，这个圆变得有些扁。

        鹤老师抿了抿嘴，也不知道是真为难还是假为难地说：“有些紧张，画了个方。”

        这堂课的最后、下课前几秒钟，鹤老师忽然在讲台上大喊一声：“糟了！”

        全班瞪大眼睛看着他，以为他忘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忽然，下课铃神插/入，鹤老师抓起讲桌上的书和三角板就夺门而出。

        全班学生面面相觑，然后才发现教室后方，王崇明的身影竟然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大家这才明白，鹤老师那突如其来的惊呼是给王崇明的离开打掩护呢。

        阿兔彻底疯了：“神贺是真的！他们好默契！！他们好爱彼此！！！！”

        龚小娥：“？”

        虽然她也嗑cp，但这一对……怎么感觉怪怪的？

        中午放学的时候，程意支开了自己的基友和女友，在教学楼前等龚小娥。课间操的时候他看见龚小娥现在的样子，忽然就有些后悔。他惊觉自己丢了一只叫龚小娥的丑小鸭，捡了一只叫林多阳的真鸭，并且现在龚小娥已经长成大白鹅了。

        特殊的日子，比如情人节，比如愚人节，比如生日，应该是龚小娥最容易被打动的时候。

        龚小娥一行七人一起下楼，程意无缝插针，最后被柳雨笛瞪走了。而龚小娥还不习惯走路的时候戴眼镜，所以压根没看见程意。

        北关大门内的林荫道上，龚小娥的朋友们将她簇拥在中心，有说有笑。

        阿兔感慨：“怎么回事，小娥这样的优秀女孩我竟然在毕业前夕才注意到，我怎么觉得自己耽误了两年？”

        龚小娥害羞地扑腾着小手：“哎呀，哪有那么夸张，我依然是月考倒数前二十。”

        文雅挑着眉毛，猥琐道：“阿兔，你怕不是因为小娥要请客，才放这样的彩虹屁？”

        阿兔急道：“我真心实意！文雅你小人之心！另外小娥啊，交朋友哪是看成绩的？”

        柳雨笛说：“阿兔是看你是不是和她一样站神贺cp。”

        女生们笑得开心。

        笑过，美君真心道：“我个人来说非常后悔没有和小娥早成为朋友两年。”

        丽丽影接话：“小娥要是早两年步入时尚界，我不会错过前两年！”

        柳雨笛吐槽：“照你这么说，我们之中最幸运的是蒋西？”

        蒋西难得地跑了起来，到众人最前方，转过身，作双手投降状：“我眼光好，我承认。”

        龚小娥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旋即，又想到蒋西以前对程意的简单评语：我不看好。

        于是她一语双关道：“是的，西仔眼光老好了。”

        柳雨笛权当龚小娥在自夸，笑着“啧”了一声：“不要脸。”

        忽地，蒋西表情一变，又转过身，融入众人，压低声音，用前后两排才能听见的音量说：“强哥和男神在后面。”

        走在后排的美君立刻扭头，又闪电般扭了回来，说：“szd。”

        阿兔抱住了丽丽影：“怎么办？我的cp一天之内发了好多糖怎么办？！我快糖尿病了！！！”

        丽丽影在她怀里挣扎：“阿兔……你……你少腐眼看人基……男神一定是直的……”

        阿兔甩开丽丽影，像甩开隔壁家的粉：“你有证据吗！”

        丽丽影：“第六感。”

        阿兔喜笑颜开：“那就是没证据！走，我们快走，别打扰我加cp二人世界！”

        然后，走在后排的阿兔张开双臂，推着朋友们加速。

        那时候，连龚小娥自己也没发觉，同一条林荫道上，曾经的她追逐着一个饭盒精，追逐得卑微到尘埃里。

        她曾经想，如果没了程意，她就形单影只了。

        而现在，朋友们围绕着她，家人永远在她身后。

        早些时候，鹤老师为王崇明打完掩护，自己也一溜烟回了办公室。

        找到了隔间内看文件的王崇明，心疼道：“老四这没良心的，重友轻色。小墨，跟鹤某吃饭去？”

        王崇明似乎有些意外，但还是合上文件，起身。

        后来，林荫道上，女生们身后十几米处，鹤虽第n+1次嘲笑王崇明：“你说说你，怎么混的？在人家心里有位子吗？人家生日趴体都不请你。要不是我可怜你，你不就孤孤单单？”

        本来一直为鹤虽感到心酸的王崇明终于出口伤鹤了：“她中午一直跟朋友吃饭。”而他会回家解决一些家务。

        鹤虽终于停止了嘲讽，侧目看向王崇明。

        只听王崇明又道：“我们约好晚上出门。”

        鹤虽沉默片刻，不甘心道：“那……你怎么答应跟我出门吃饭？”

        王崇明颔首，笑得同情：“她生日都不和你庆祝，我十分同情你的孤独。”

        鹤虽彻底沉默。

        最终，他说：“嫁出去的妹，泼出去的水。”

        王崇明：“除了鸡汁米粉，鹤老师想吃什么？请让我埋单。”

        鹤虽捂住嘴，抽泣道：“娶回来的妹夫，暖我心的替补。”

        王崇明：“那家鸡汁米粉的汤底是勾兑的，作为一个凡人，我实在吃不消。”

        鹤虽被激怒了一秒，便平静了下来。他冷静道：“请带我去最贵的、你认为最健康的餐厅就好。谢谢王老师。可以叫上我的弟弟们吗？没办法，我扶弟魔。”

        步行街上的圣诞节装饰已经就位，明明是个舶来品，行人们仿佛都乐在其中，自拍的他拍的到处都有。

        在柳雨笛的带领下，几人来到了商业街上的餐厅。点完餐，几人正在聊天，服务员就端上了点着蜡烛的惊喜生日蛋糕，服务员和她的小姐妹们一起为她唱生日歌。

        龚小娥又惊又喜，竟然感动出了眼泪，连让她许愿她都一时没想出来许什么。最后许了个，“希望大家平安健康，梦想成真”的愿望。

        后来才知道柳雨笛之所以建议这家，就是因为她有这家餐厅的联系方式，事先帮龚小娥准备好了生日蛋糕。

        但因为感动流泪，龚小娥被柳雨笛嘲笑了。

        饮料上来后，七人举杯。

        蒋西说：“祝小娥天天开心！”

        阿兔说：“祝小娥大吉大利！”

        文雅说：“祝小娥越来越美！”

        丽丽影说：“祝小娥更加时尚！”

        柳雨笛说：“啧，祝你越来越聪明吧。”

        美君说：“谢谢小娥，祝你平平安安。”

        这家海鲜饭是改良型的，米粒煮得很软。汤汁颜色很好看，海鲜味道很鲜美，一行七人都兴高采烈。

        阿兔说：“我们晚上去ktv吧！”

        龚小娥从没去过ktv，又喜欢哼点小曲儿，于是眼睛放光。但很快理智战胜冲动，抱歉道：“晚上我要和家人一起过……改天！”

        阿兔大度表示，一定改天约，谁都别鸽。

        丽丽影再度举杯：“北关姐妹花，永远不分家！”

        众人笑哈哈。

        几人难得地聊到快上课才回学校，弥补了小部分互相错过的过去，也还没弥补完。毕竟七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加在一起也有可以回忆的七十年。

        教室里人已经差不多齐了。陈璐见几人反常地一起在这个时间出现，还看见了龚小娥的新包包，心情不明朗了起来。

        但她安慰自己，没关系，龚小娥的新包只是flmg的复线。杨宇豪送她的新包包不比龚小娥的便宜。这一来一去，便又睡了一下午。

        课间王崇明给龚小娥发微信：“中午吃了什么？”

        龚小娥秒回：“海鲜饭！delicious！下次咱们也去。”

        办公室里的王崇明笑了，又问：“晚上想去哪？”

        龚小娥立马回：“步行街晚上好像有灯饰，我想去看看！但我想回家换个衣服先~”

        王崇明简单明了：“好。”

        龚小娥又补发了一条：“一会儿下课我就冲回去，你在学校门口等我就好~”

        龚小娥的换装勇气是黑夜给的。现在天黑已经非常早，大约下课的时候就会开始天黑，换好衣服下来估摸天全黑了。

        黑灯瞎火的，大约也不怕被认出来了。

        那时候的龚小娥已经忘了并不是谁都和她一样夜盲。

        周六放学后大约四十分钟，程意在校门口天桥旁的小吃店等买关东煮的林多阳，四处张望风（女）景（生）的他忽然被一个天桥上跑来的女生吸引了全部目光。

        女孩在穿着一双带小方跟的蝴蝶结圆头鞋，过膝袜，高领白色毛衣外套着格子绣花背带裙，斜跨一个小方白云包，头上还顶着贝雷帽、青春无敌，活力四射，像极了杂志上的搭配。

        程意的头从女孩在桥上，追踪着她一路跑到桥下，定睛一看，竟然又是龚小娥。

        心中的震惊难以形容，他有些无法接受和他分手以后龚小娥从运动界跳槽到可爱界的事实，脚下一动，竟然想要跟上去，却被林多阳拉住了手臂：“好烫好烫好烫，帮我端一会儿，我去买瓶可乐！”然后便塞给他一碗滚烫的关东煮。

        再一回头，龚小娥已经消失在拐角处。好在林多阳不久后也回来了，程意不顾林多阳抱怨快步走上去，早已没有可爱娥的身影。

        龚小娥特意交代王崇明要在她发消息的时候才从教学楼出来，王崇明乖乖照做。

        龚小娥换好衣服以后给王崇明去了短信，王崇明乖乖出门，等在了校门旁。

        夜色已浓，又是平安夜，步行街上有很多活动，学生们倾巢出动，学校基本已经空了。加上是周末，估计好多学生都会在步行街流浪到半夜三更。

        王崇明在校门旁等了两分钟，难得地没有人问好。

        两分钟后，可爱娥准时准点地把自己投放到了王崇明面前。

        她有些害羞，毕竟是用力打扮了一番。双手抓着包带，悄悄看着王崇明，问道：“等很久了吗？电梯有点忙……”

        王崇明微微俯视着她，笑道：“刚到。这身搭配很好看，但有些薄。”

        龚小娥的确有些用力过猛。她构想这身搭配的时候是没有设想外套的，所幸毛衣和背带裙都比较厚，裙子比较长，到膝盖上一点，露的大腿肉也不多。

        龚小娥转了一圈，说：“这可是你第一次买给我的衣服！我今天中午吃得特别好，不会冷的。”这身衣服就是地震那天王崇明带龚小娥翘课买的，也算有纪念意义。

        然后，龚小娥第一次主动把自己的小手送进王崇明手心，王崇明先是一愣，然后笑意快要藏不住。

        龚小娥催促道：“快走，不然要被认出来啦！”龚小娥默默觉得自己仿佛在跟明星约会，并掏出了早就准备好的口罩，欲盖弥彰地给自己套上了。

        向步行街出发，王崇明的手动了动，纤长的手指将龚小娥的小拳头撑开，改为十指交握。因为三十四厘米的身高差，龚小娥的手臂微微抬起。

        原来他们的身高差应该是三十七厘米，龚小娥今天穿了三厘米的小跟，所以缩短了一点。不过这一点微小到让人感觉不到。

        路上，王崇明垂眸问：“想吃什么？”

        龚小娥说：“你定！我请客，我生日嘛！”

        王崇明笑了：“你生日，为什么是你请客呢？”

        龚小娥道：“老师诶，您都不给我个机会花花我的零花钱吗？我妈给的零花钱我都存了好多了。”

        明明是抱怨，但在王崇明看来就像龚小娥在撒娇。于是道：“既然是圣诞节，那我们去吃西餐吧。”

        龚小娥非常乐于尝试新食物，于是赞成了。

        两人去的西餐厅在大楼顶层。因为是平安夜，所以整个餐厅都爆满。然而服务员径直带两人来到窗边唯一的空位坐下，看着门口排位的年轻人们，龚小娥觉得今天真是个幸运的好日子，可能终年不幸的她终于在这一天被命运豁免了。

        窗边的位置能看见步行街上的行人，反射着路灯，就像繁忙的橙色蚂蚁一样。

        在王崇明的建议下，两人点了一份烤火鸡和一份水果沙拉分享。肉食动物龚小娥对着肥美的烤火鸡双眼放光。服务员贴心地将火鸡分成了小块，方便食用。

        龚小娥简直想上爪子，但见一旁的王崇明左叉右刀切得优雅，每一片食物都处理成了能轻松入口的大小，于是狠狠忍住了。

        吃完水果沙拉，龚小娥也没忘了自己要请客的承诺。但王崇明说已经付过了，龚小娥不信。王崇明说位子是郑光定的，他们直接从郑光账上扣。

        于是龚小娥默默决定有机会一定要请郑ceo吃顿好的。

        坐在窗边俯视整条步行街，只见平地上聚集的人越发多了起来，从高处看去简直人头攒动，密密麻麻。

        以前龚小娥只对传统节日感兴趣，平安夜对她来说也仅仅是生日前夜。没想到有了真正喜欢的人，什么节日都想要融入一下。

        所以从没过过圣诞节的龚小娥忽然就想凑这趟热闹了，拉着王崇明就打算下楼。

        观光电梯里，街景由远而近。步行街中央有一颗巨大的圣诞树，上面挂着梦幻的发光球球，还有一些像流星一样流光的紫色灯饰。

        而步行街其他地方，譬如树木和路灯上也挂有中西合璧的灯饰——有驯鹿，有小圣诞树，有雪花，也有灯笼。

        龚小娥觉得好笑，略带嫌弃地说：“就算我读书少我也知道圣诞节哪有灯笼？”

        王崇明也笑道：“入乡随俗吧。”

        眼见快到平街层，龚小娥又为套上了大口罩，还不忘解释：“为了你的清誉和我的人身安全，我还是得稍微伪装一下。”

        王崇明挑了挑眉，仿佛在说，他的清誉？不过龚小娥的人身安全的确重要，于是他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步行街有一条人工河，绵延八百多米。明明是浅得见底的小河却装模作样地跨着许多小桥，河两边还有各种观赏植物，在霓虹的映射下竟也有些浪漫。

        两人大手拉小手地出了电梯，沿着河往广场中心的圣诞树散步而去。

        走着走着，王崇明忽然被一个小女孩抱住了小腿。小女孩挎着一篮红玫瑰，仰望着王崇明，恳求道：“大哥哥，给漂亮姐姐买朵花吧！”在这寒夜的喧嚣中颇有一番卖火柴的小女孩的风情。

        但龚小娥觉得这小孩审美不对，不然她一定会说：漂亮大哥哥，给小姐姐买朵花吧。或者干脆抱住她的大腿说：小姐姐，给漂亮大哥哥买朵花吧！

        这么一想，龚小娥突然觉得自己责任重大。

        她豪迈地说：“来，小妹妹，姐姐买你的花！”

        然后打开挎包，真的掏出钱，挑了一朵。

        小妹妹甜甜地道了一声：“谢谢小姐姐！”然后挎着篮子就跑了。

        龚小娥做了一副登徒子的表情，献上了刚刚买的玫瑰：“来，漂酿大哥哥，这朵小花花给你，给妹妹我笑一个~”

        王崇明真的就被她逗笑了，接过看起来有些营养不良的小玫瑰，道：“来而不往非礼也。”然后将龚小娥带到路边一家花店门口，让龚小娥稍等，自己进去了。

        两分钟后王崇明再度出现，捧了一小束蓝紫色绣球花。

        将花束捧在手中，龚小娥圆圆的小脸与绣球花圆圆的花朵交相辉映，十分好看。

        尽管心里喜欢，龚小娥还是做出一副失落的样子：“不是说红玫瑰是爱情之花吗，我还以为你会送我红玫瑰呢……”

        王崇明顺手又将自己手中的红玫瑰并入龚小娥的绣球花中，然后轻吻她额头，道：“我更想与你永恒地相聚。”

        然后龚小娥红着脸，左手抓着小花束，右手抓着王崇明，继续前进了。

        越靠近中心，聚集的人越多，还有警/察叔叔站岗。龚小娥有些疑惑，那是因为那时候她不知道所谓的平安夜狂欢有多么狂。

        在人群中穿行时，龚小娥听说十二点有倒数，还要下人工雪。龚小娥没见过雪并且一直想见，便拉拉王崇明的手，开心道：“反正明天星期天，我们留到十二点吧，我想看雪！”

        王崇明道：“想看雪的话……”

        龚小娥打断，生怕王崇明会说出诸如带她去雪山之类的话，抬手阻止了王崇明和郑光较劲：“择日不如撞日，人工雪也沾个雪。”

        王崇明妥协：“你想看就好。”

        等到十二点，龚小娥后悔了——所谓的人工雪，竟然是年轻人们带的喷雾泡沫飞雪。

        然而悔之晚矣，倒数结束后人群早已乱作一团，叫声喊声连成一片，有人见人就喷泡沫，有人拼命用充气球敲别人脑袋，警/察叔叔也见缝插针地制止了一些太过暴力的，或者专喷人脸的。

        王崇明也确实没见识过这样的“狂欢”，拨开人群带着龚小娥往步行街边界处走。龚小娥则是护着帽子，有惊无险地走在王崇明身体开拓出的空地上，只沾到了一些泡沫。

        奈何人确实太多，边界处的人都想往中心挤，还有情侣在这混乱中紧紧抱在一起接吻，逆流而行变得越发困难。王崇明稍作停留，找到了一条广场侧面可以离开步行街的小巷子，带着龚小娥过去了。

        终于呼吸到新鲜空气，龚小娥着实挤累了，也挤笑了。她背对着墙，撑着膝盖，笑道：“老了老了，再也不来了。”

        王崇明站在她面前，整了整稍有些凌乱的风衣，又帮龚小娥拍掉了头发上沾到的泡沫。将两人的狼狈一扫而空后，也笑道：“如果你都老了，那我算什么？”

        龚小娥背着手，望天道：“你本来就‘老’……‘老师’，‘老公’，不都沾个‘老’吗？”

        王崇明沉默。

        半晌没见他出声，龚小娥疑惑地看向他，却被王崇明一步上前，逼到贴墙。龚小娥的疑惑转瞬变成了惊讶。

        王崇明微微俯身，一只手支撑在龚小娥脸颊旁，邪笑道：“你是那样想的吗？那我大约很愿意‘老’。”

        龚小娥华丽丽地收获了人生第三枚，也是最踏实的一次壁咚。

        背后是墙壁，无处可退；面前是近在咫尺的王崇明，无路可逃，一瞬间仿佛全世界只剩下他。

        真是……

        太——刺——激——了——

        龚小娥抓得绣球花的包装纸都发出轻微的声响。开口，声音有些发抖：“那……那个……北关的人会……会看见的……”

        王崇明笑道：“也是。”然后他的手臂离开了墙壁。

        龚小娥带了几分放松，带了几分失望地喘了一口气，也离开了墙壁。

        然，气还没呼完，王崇明便脱下了风衣，将他俩罩住。龚小娥只觉得世界忽然一片黯淡，只有霓虹透过卡其色风衣传入一点微光，和着风衣上或面前男人身体上的木香疯狂攻击着她大脑内的防火墙。

        接着，左手接过龚小娥手中的花，然后抬起，轻轻按住两人头顶上的风衣，防止掉落；右手又撑住龚小娥身后的墙，再一次将她逼回贴墙状态。

        龚小娥轻呼一声：“诶……”

        下一刻，王崇明的薄唇便隔着龚小娥用来伪装的口罩，轻轻贴上了龚小娥的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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