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桓愈

冬雪不识人间疾苦，不与人间悲喜相通。门外冷风呼啸，仍有浪子月楼买醉，亦有神女舞袖香风。

        醉月楼

        二楼清风阁，时宜躺在床上，面色苍白，呼吸微弱。周生辰半跪在床边，握着她的手轻轻抚摸，她的手冰凉，凉的周生辰心里一阵刺痛。此刻周生辰恨自己为何会突然晕过去，如果没有耽搁一晚，早点把时宜救出来，她就不会受此磨难了。

        “时宜啊，本想两世皆想护你周全，却总是不遂人愿！我宁愿自己剔骨千回，也不愿你伤分毫，可是，前世你为我跃下城楼而亡，今生却再次因我而伤，我们的孩子还未来得及见一见你便匆匆而去。本是以我为护你的盾，最后却成了刺伤你的矛，我的保护终究成了笑话！”周生辰泣不成声，泪如雨下。

        “时宜，我错了，一切都错了……”

        周生辰轻轻地把时宜的手放在唇边，鼻息的温热打在冰凉的手指上，悄悄地温柔着两个渴望相拥的人。灯火如豆，床幔微拂，自古情深多磨难，历尽千帆不染纤尘。

        门外廊前，一人负手而立。透着薄纱微火看着里面的二人，眼里是羡慕，心里是慰藉。此生，终于在一起了。戍王爷温柔一笑，转身回房，只是借着微光明明可以看到他的眼角晶莹透亮。

        “湘云，时小姐情况如何？”戍王爷把为时宜医治的袁湘云叫到屋内，打探时宜的伤情。

        “回戍王爷，时小姐已无生命危险，只是，腹部中刀，虽未重伤子宫，然气血逆乱，秽露已尽，而胎枯燥，故子死腹中。”

        袁湘云是十年前被戍王爷在玄月国救下的女子，曾因其美貌被玄月国的权势之人强抢做妾，恰巧遇到戍王爷解救下来，又因其医术高超便被留他就在身边。而袁湘云渐渐对他暗生情愫，却得知他心有一人，虽从未见过，他却总以夫人为称。因此，袁湘云也只是默默陪伴为他所用。

        “到底是没有保住她们母子！”戍王爷扼腕叹息，深深有愧！

        袁湘云见戍王爷如此，便不解的问道：“戍王爷，湘云不解，您与他们二人应为第一次见面，为何如此这般？”

        戍王爷走到桌子边缓缓坐下，为自己斟了一杯茶。看向袁湘云轻轻说道：“无它，惜缘，续缘罢了”端起茶盏一饮而尽。

        而袁湘云仍是一脸不解，见都未见过，何来续缘之说？袁湘云看了一眼戍王爷，叹了口气。

        “我去看看时小姐”袁湘云悠然转身，出了房门。

        叩叩叩……

        “是我，袁湘云！”

        周生辰回头看了一眼门外，沙哑的说道：“袁大夫请进！”

        袁湘云开门走进床边，看了一眼时宜，呼吸平稳了一些，安心不少。

        便对周生辰说道：“公子请移步门外，容我为时小姐换药！”

        说着便起身点燃一根蜡烛放于床栏边，见周生辰未动，便抬头看了一眼，周生辰此刻虽眼眶红肿，面容疲惫，但难掩与生俱来的贵气与俊美。

        袁湘云有些吃惊：“竟然是他？”而周生辰并未察觉到袁湘云的异样，目光一刻不曾离开时宜。

        “的确是他，于我，眼神里仍是同样的疏离”袁湘云摇了摇头低头打开药箱，见他还不动，便催促道：

        “这位周公子，我要换药了，你还站在这里？”

        “我……好，有劳了！”

        周生辰本想说他是她的夫君，但转念一想，还是出了去。

        袁湘云撇了撇嘴便开始处理时宜的伤口，昏睡中的时宜感受到了疼痛，柳眉轻皱，面色苍白，借着昏黄的烛火更是平添了几分娇弱。伤口虽然不大，但刀口很深，差一点伤及内脏，待处理好一切后，袁湘云额头早已浸满了汗珠。袁湘云便坐在床边欲观察一阵。

        门外周生辰焦急的来回踱步，惊动了房内的戍王爷。戍王爷起身开门，对着周生辰说：“进来喝杯茶可好？”

        “也好！”周生辰透过绸纱窗，看了一眼里面的情况，似乎还未完，便抬脚来到了戍王爷房间。

        “可是心疼？”戍王爷为周生辰斟了一杯茶，递了过去。

        “心疼，很疼！”

        “造化弄人，明明相爱的两人，却总要经历生死劫难。不过～”戍王爷看向周生辰，缓缓的继续说道：

        “不过，好在你们二人情缘太深，容易续上！”

        戍王爷说完微微一笑，心里是百般滋味。

        “哦？”周生辰不解，看向戍王爷：“何出此言？你怎知我与时宜为续缘之情？”

        谁知，戍王爷突然起身，对着周生辰一字一句的说道：“周生辰，我也曾和你一样在娘子门前看了一夜的雨。后来我们就成亲了！”说完，抬头看着周生辰，嘴角微动，笑眼含泪！

        而周生辰听完这句话，心头一顿，放在桌子上的手禁不住的颤抖，周生辰怔怔起身，望着眼前的人，激动的说不出话。四目相望，皆是笑眼含泪，良久，周生辰沙哑的开口

        “桓愈，好久不见”

        “周生辰，好久不见”

        一时间两个大男人在屋里相拥，泪流满面。而为时宜医治完的袁湘云恰巧看见了这一幕，惊诧的话都说不出来。

        “他们……那他和她又……”袁湘云看了看房里的两人，又回过头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时宜，陷入了乱如麻的关系之中。从此，袁湘云看向周生辰和戍王爷的眼神就变得尤为复杂。

        再回到房里，周生辰戍王爷二人久别重逢，又逢在异世，自然是有说不完的话，只是都在担心时宜的伤情，也就长话短说，简简单单的几句概括。原来，戍王爷是南寻国已故的皇帝孟戍，在上次与孟柯的皇位之争中都以为他命丧于此，然他却活了下来，并且偷偷的来到玄月国，隐藏身份，当政期间，虽荒淫无道，但为人足智多谋，好谋善断，因因缘际会之下得到官家赏识，被推荐给了玄月国国主，成为魏祖的得力干将，一路助魏祖攻下周边几个边陲小国，魏祖大悦，赏封为王，人称戍王爷。此次来到天迟国只因手下打探到了孟柯儿子云生的下落，他本想借云生威胁孟柯以重回皇位，谁知计划失败，便遇到了时宜，开始只觉时宜似曾相识，后来又遇到了周生辰，同样是觉得似曾相识。在莫惊山被杀的当晚便突然想起了所有的事。那种莫名的熟悉感便都解释通了。

        对于他前世的夫人，他从死过一次后，醒来便记得了，这么多年桓愈寻寻觅觅，他的夫人都没有出现过。然而这些桓愈并没有向周生辰提及过。

        周生辰静静的听着戍王爷讲述着他的事，虽然桓愈对于他的夫人只字未提，但周生辰知道，桓愈亦是不肯忘记他的夫人没有喝下孟婆汤。周生辰看了看他，欲言又止。

        戍王爷自然是懂的，便淡淡的说道：“我与娘子没有你们那么幸运，这一世就找到了彼此”

        周生辰心里一痛，这种明知有情却不能相守的无奈他怎会不懂？数句安慰的话哽在喉咙里，说不出来，咽不下去……

        “无妨，有你们，我便更加相信，总有一日，我与娘子会团聚的！”戍王爷桓愈温声安慰道。

        “桓愈，会的，一定会的！”周生辰看着窗外，心里苦涩难忍。

        “我……好了，我没事，你快去看看时宜吧！”桓愈微笑着，尽力的表现出云淡风轻。

        “好！”周生辰起身离开，朋友之间自是心意相通，他懂他的欲言又止，他亦懂他的坐立难安。

        回到房里，周生辰步伐沉重，走到床边，伸手温柔的整理一下凌乱的青丝，拂去额前的碎发，低头深情一吻，点在了额头。

        周生辰轻轻的为时宜盖好被子，坐下来握住时宜的手，嘴里呢喃细语：

        “时宜，还记得桓愈吗？他来了。等你醒了，带你去见他，你一定会很开心的！”

        周生辰把时宜的手放在嘴边轻吻，眼睛却盯着平坦的小腹，内心如火烧般痛苦。刚刚袁湘云告诉他，时宜已经度过了危险期，但是由于失血过多，完全恢复还尚有数日，只是，腹部中刀，伤了子宫，只怕是以后怀孕的可能性很小。

        “我曾经发誓，不娶妻妾，不留子嗣，然而万万没想到，我却动了娶你的心思。上天这是在惩罚于我，将我未出世的孩儿收了去。时宜，你不会怪我吧！孩子，你不会怪父亲吧？”周生辰把头埋在时宜的手上，任凭泪水肆意，心痛到窒息。

        而戍王爷独坐房中，对着空床呢喃低语，这是他前世便养成的习惯。

        “夫人，今日为夫与周生辰重逢了，我很是欢喜。你知道吗，他与夫人也重逢了，我们也快了，是吗？”戍王爷喝了一杯茶，微笑着走向床边，去鞋合衣而眠，闭眼的瞬间，泪水夺眶而出。

        “你若不来，我便梦中相见吧！”

        外面忽然又下起了雪，似乎前世今生，冬日都要长一些。雪花飘落，人间烟火，一夜又白了全城。也许是可以共白头的人太少了，老天都觉得人间太过薄凉了吧，于是每逢冬日，都以雪花相送，不管以怎样的方式，此生共白头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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