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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婚礼惊变


尽管在同恩那儿碰了个大钉子让艾丝美拉达垂头丧气了一下午,到晚上她还是重新振作起精神,笑吟吟地去参加薇齐的婚礼。

        四月婚礼在露天场地举行,全村的人都来给族长“马王”家娶儿媳捧场。

        到处散漫地摆着桌子椅子,桌子上酒瓶比面包还多。两个小提琴手随意地拉着琴,欢声笑语,载歌载舞,婚礼还没开始,已经有几人颇有醉态了。

        新郎新娘并肩坐在双方父母中间,薇齐穿着白纱戴着雪白芳香的苦橙花冠,惴惴不安地左顾右盼。

        同恩也背着吉他来了。小提琴手们顿时来了精神,琴弓一抖飞出串串华彩,有个促狭的,用弓子模仿起各种鸟儿求偶的啼叫,惟妙惟肖,引起一阵哄笑。

        同恩坐下来,开始随意地拨动起琴弦。声音不大,但周围一下子安静下来,连小提琴手们也自觉地退后,给他当起了伴奏。

        少年新郎站起身唱起答谢宾客的婚礼歌来。他歌喉清亮高亢,歌曲节奏明快,配着吉他十分动听。

        艾丝美拉达贴着埃利克的耳朵悄声说,“这倒霉新郎唱得有你十分之一好,薇齐真是没眼光。”

        埃利克的金眼睛在黑暗里也能看清楚,此刻瞥见一个人从林子背后悄悄摸过来,旁边还有个更大的黑影。他扫了一眼场中,此前那个黝黑少年果然不在宾客群里。

        “那个小男朋友来了。看来有好戏要上演了。”他微笑回答,同恩的回绝跟她的悄悄话让他这会儿心情好得不得了。

        “是么?薇齐运气不错。”她应道,站起身来大声说:“谁是最棒的舞者?我要和他斗舞!”

        大家一听斗舞就欢腾起来,把新郎的父亲“马王”加德斯推到了场地中央。

        埃利克一下子明白过来,她是想调虎离山,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好让那个少年抢走新娘。

        同恩手一挥,刚才懒洋洋的音符顿时飞珠溅玉。都不需要指挥和排练,其他人齐声吟唱伴和。

        加德斯打了一个响指,开始踏出一串急促而充满韵律的节拍。艾丝美拉达甩动长裙,扬起双臂,应和着节奏击掌,冷峻的目光扫视全场。两个身影彼此交错又分开,舞姿充满张力,刚烈硬朗不带一丝柔媚,犹如火焰与黑夜此进彼退的对抗,斗篷与利剑优雅而冷酷的交舞。人们情不自禁地捻指跺脚,伴以阵阵喝彩。

        迪米特里趁机牵马靠近了新娘,薇齐回过头来,他调皮地朝她眨眨眼。

        突然一个从树林里出来的醉汉打后面搂住了迪米特里的肩膀,大声嚷嚷:

        “你小子总算没迟到太多,快来看斗舞!”

        迪米特里想推开他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坐在新娘身边的新郎闻声回过头来看见了他。

        不知谁把一杯酒塞进少年手里,把他拖进欢腾的人群中。

        同恩的手速加快了,像疾风骤雨掠过琴弦,快得几乎出现残影。小提琴和歌声知趣地停下来,只有吉他的音符从跌宕生姿的山溪变成滔滔急流,再变成轰鸣的千丈飞瀑。

        只有两个舞者的步伐从容跟上了他的琴声和节奏。很快谁都看出来哪个舞者更胜一筹。加德斯的舞姿时而刚劲有力如斗牛士,时而洋洋自得如开屏孔雀,可艾丝美拉达起舞的时候,就像无尽流浪的悲风穿林呼啸,奔腾不息的惊涛拍岸化雪。

        加德斯看在眼里,三个利落跺步结束了斗舞。

        “我输了。”他坦然承认,搂住艾丝美拉达的肩膀,高声喊道,“还不给最伟大的舞者敬酒!”

        人们一拥而上把艾丝美拉达包围了。一个喝得半醉的年轻人索性高举酒瓶,从她头上往下浇,结果引来一群人纷纷仿效。

        艾丝美拉达全身上下都被葡萄酒淋了个透湿,裙子滴滴答答地贴在身上,曲线毕露,她却还在格格娇笑,用双手当酒杯接着酒喝。

        这闹得太不像话了!埃利克愤怒地推开众人,一把将她拽出来护在身旁。

        “别生气,”艾丝美拉达靠着他的臂膀眼神迷离地笑,“这是罗姆人表达最高敬意的方式——”

        他从来没见过她这样放浪形骸,身上的北欧血统似乎完全消失了,成了个十足的吉普赛女孩。

        同恩挎着吉他也举着一杯酒过来,埃利克揽住艾丝美拉达的肩头,把她按在椅子上,低声命令:

        “坐着,不准再喝酒!”

        然后他冷笑着用罗曼尼语说:

        “听说你叫耶稣之手?恰好我也有个外号,叫魔鬼之手。”

        这个古怪的外乡人主动对线,让所有人一阵欢呼。

        “斗琴!斗琴!”

        不知谁拿了一把吉他递给埃利克。

        艾丝美拉达趴在他肩头说:

        “音乐天使,我知道你肯定会赢的。”她抬高声音对同恩嚷道,“要是你输了,就得跟我去巴黎!”

        她这一句差点让埃利克把吉他砸了。他冷笑着从齿缝间迸出一句回答:

        “要是他输了,有什么资格跟你去巴黎?”

        他把手放在琴弦上。一瞬间他察觉到琴弦的松紧度不对。

        “调好音了,快弹吧!”吉普赛人狡黠地起哄。

        埃利克默不作声,把空弦挨次弹了一下。这下谁都听出来,没有一根弦在音准上。

        他微微一笑,也不调音,直接开始轮指拨弦。

        他的左手仿佛自带品丝,发出的乐音纯净准确,所有人都惊呆了。

        他弹的是同恩之前弹奏的婚礼歌“欢愉调”,如果说同恩的音符是流泻的清泉,那他的乐音就是飞溅的钻石,每个切面都闪耀着绚丽的火彩。

        紧接着曲调突变,阴云密布,电闪雷鸣,暴雨忽至,狂飙卷地。转瞬间又风平浪静,雨过天晴,温暖甜美的琴声,像夕阳返照,淡淡橙花香气四溢。

        在所有人都被琴声迷住的时候,艾丝美拉达悄悄靠近迪米特里,用手肘捅捅他低声提醒:“你是来干什么的,还不快去!”

        迪米特里如梦初醒,拉住薇齐,趁人不注意,这对小情侣拔腿就跑。

        新娘的母亲先发现了。

        “站住!你这臭小子!”她尖利地咒骂起来。

        一片骚动,迪米特里打了声唿哨,他的马从树林里奔来,他把薇齐抱上马背,自己飞身跃上。

        加德斯怒骂一声,取出随身携带的套马绳圈,挥手掷出,眼看就要套住那对小情侣的马颈了。

        突然,另一根绳索缠住了他的绳圈,一起掉在地上,迪米特里得到机会,带着新娘拍马飞逃,那袭飘舞的白纱迅速被夜色吞没。

        那根绳索的另一端握在艾丝美拉达手上。埃利克大吃一惊,那是他的旁遮普绳索,什么时候到了她手里?

        愤怒的新郎一家围拢过来。

        突然有人放声大笑。

        “跑了心的女人,沾了土的饭碗,我看也没什么好要的。”

        原来是同恩。他挎着吉他优哉游哉地走过来,搂住加德斯,笑着说:“我替那两孩子给您赔礼,给个面子,就当请客过四月节吧!”

        他转向艾丝美拉达,又说:

        “反正她要是提出斗舞解决,您也跳不赢。斗琴呢,我也输定。这就是上帝差遣,不如送个人情算啦!”

        他在帮她解围!艾丝美拉达感激地望向他,不料同恩瞥见她手中的绳索,脸色陡变,一把揪过它仔细查看。

        “布凯是你杀的?!”他抬起头来,双眼喷火,语气已经极为不善。

        “你说什么?”艾丝美拉达大惑不解。

        “巴黎歌剧院的机械师,你还记得吗?”他冷笑,“所有人都说他是自杀的,只有我知道不是,但是没人相信一个罗姆人的话!你为什么要杀他?说!”

        他踏上一步,逼视着艾丝美拉达。她一脸茫然又害怕地看着他。

        “别装无辜了!他们说他是上吊死的!这就是他们以为的’上吊绳’!那些蠢货警察,还以为是我拿走了它!”

        他人对埃利克来说只有两种意义:可以利用的工具,或需要消灭的威胁。因此他一开始听到那个名字的时候根本想不起到底是什么,直到此刻他才模糊回忆起酷刑室的惨叫和狂笑。

        那似乎已经是上一世的事情,命运怎么能在他已经下定决心改过自新的时刻,当着他此生最爱的人,揭穿他最丑恶不堪的过往,丝毫不留余地?

        那双美丽的黑眼睛不出所料地朝他转过来,目光锋利像刀子,冷得像冰。

        他发出一阵阴森森的轻柔笑声,从她手中拿回绳索。

        “吉普赛女人真会偷东西。你刚才贴着我说悄悄话就是为了偷这绳子吧?至于那个倒霉鬼——俗话说,猫是被自己的好奇心害死的!”

        他凄凉地冷笑了几声,厉声嘶吼:“我讨厌人类的好奇心!!”

        他放声狂笑,转身朝山林走去。同恩捏紧拳头冲上前,被加德斯拦住。

        “同恩,外乡人之间的恩怨,跟我们罗姆人无关!”他威严地转向艾丝美拉达,冷冷地警告,“但我们罗姆人不和罪人同行!要是你跟他走,那就永远别再回来,免得把灾祸带到这里!”

        卡洛斯老妈妈也摇了摇头,说:“孩子,别再跟着他了,没有好果子吃的!”

        艾丝美拉达低下头,泪水落在尘土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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