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终陷泥淖

吴玉颜在大佛寺中住了也有些时日了，看起来像是清修避世一般，然而这寺庙中每日往来的香客众多，城中发生的大小事情倒是也能传入这片清净之地来。

        这日，吴玉颜正在山门处洒扫，忽然听见两个香客聊起近日朝中的变数，他们提及朝中丞相因为变法失败被裁撤，贬往商州，身边追随的人都被相应贬黜，因而现在是人人避而远之，唯有一个姓魏的小官反其道而行之自己请了辞追随丞相。吴玉颜虽然从来不知道魏时卿在朝中所行何事，可是听到这香客的话语心中觉得隐隐不安，便前去询问，这香客也算回忆起了魏时卿的名字，便具实告知。

        吴玉颜得知魏时卿将要跟随杨丞相远去商州的消息后，顿时六神无主，放下手中的扫帚便往外狂奔而去。谁料想她刚出大佛寺正门，便看见站在石阶下等她的妙闲师父。吴玉颜停下狂奔脚步，然后缓缓走到妙闲师父面前。

        妙闲师父一边捻珠一边说到：“你可想好了？”

        吴玉颜双目含泪，说到：“师父，我放不下。”

        说完吴玉颜便奔走离开，妙闲师父闭眼捻珠，轻声说道：“尘世事尘世了，何要佛来渡。”

        吴玉颜一路狂奔而至魏时卿的住处，衣衫发饰都已经凌乱不堪，看起来十分狼狈。此时魏时卿已经整理好了行装准备离开，看见吴玉颜这般摸样前来，便是十分疑惑。

        魏时卿：“表小姐，你这是怎么了？”

        吴玉颜一边剧烈的喘着气一边说到：“先生真的要走？”

        魏时卿：“表小姐也知道了？我此去是要前往商州，陪同丞相大人一起。”

        吴玉颜：“那还回来吗？何时回来？”

        魏时卿：“归期未定。”

        吴玉颜：“可以不走吗？我的意思是先生舍得下欢儿妹妹吗？”

        听到易承欢的名字，魏时卿瞬间低落下来，轻声说道：“可能如今此后，她都不愿再见我了吧。”

        吴玉颜十分疑惑：“为何？”

        魏时卿：“时候不早了，我要赶去和杨大人会合，就此告辞。”

        说着魏时卿就要走，吴玉颜着急的拉住魏时卿的手臂，说到：“如果先生非要走，让我和你一起走吧。”

        魏时卿惊诧的转身说到：“不可。”

        吴玉颜心下一横，说到：“我爱慕先生，从第一次见面就爱慕先生。我知道先生心中只有欢儿妹妹，但是我不在乎，我只想陪在先生身边就好。曾经我以为选秀就是我的命运，从来不敢向先生表明心迹，但是如今知道那不是我的归宿，现在我想为自己争一次。”

        魏时卿挣脱吴玉颜的拉扯，说到：“表小姐的抬爱，恕我不能接受，如今我无官无财远赴他乡，并非良配。况且，如表小姐所说，我心中已有所爱，也不能伤害别人。刚才的话还请表小姐收回，我权当从未听过，在下真的要告辞了。”

        说完，魏时卿便转身离开了，留下吴玉颜在原地泪流满面，喃喃自语：“给出去的感情可以收得回吗？已有所爱？当真是一点余地也不留给我了吗？”

        吴玉颜心灰意冷的踱步出了院子，径直朝着渝水河畔走去。

        这日风轻云淡，也无骄阳当空，不多时竟然越发阴冷，似有阵雨来袭之兆。此时景似此时人，吴玉颜心中的悲戚和无奈已经难以释怀，一气之下竟然跳入了渝水中。沉水之时吴玉颜竟然全无挣扎，可见她求死之心是真的决绝。

        就在这时，一路过的女子发现了投水的吴玉颜，便向一旁的船夫求救，船夫深谙水性很快便将吴玉颜救了上来，然而吴玉颜因为呛水过多昏迷过去，这女子便只好将她扶上自己的马车，后又将吴玉颜带回了自己的家中。

        魏时卿赶到郊外兰亭与杨鹤会合，未曾想此时一众朝中官员也赶来送别杨鹤一行，包括吏部的张大人、枢密院的王大人还有一些朝中老臣。杨鹤与他们话别之后便劝说他们早早离去，若是这般景象传到禁中，恐再生事端，众人只能不舍离去。就在这些大臣散去之后，远远的有些学子样的人往兰亭奔来，一边奔跑一边喊着魏时卿的名字，魏时卿远眺一看发现竟然是高寒和一些平日里交好的学子。

        高寒急吼吼的冲到魏时卿的面前：“差点就没赶上，听说你要远赴商州，大家都说要来送你，还给你准备了上好的新酿。”

        说着高寒就把手里的包袱塞给魏时卿，魏时卿满心欢喜回答：“多谢大家，此前情谊，永记心怀。”

        高寒拍了拍魏时卿，说到：“早日回来。”

        众人也附和早日回来，魏时卿红了眼眶，郑重的朝着众人行礼，然后转身上了马车随杨鹤离去。

        兰亭倚靠的青山之中隐蔽的修建着几处栈道，而此时易承欢正和叶俏两人站在栈道之上遥望着魏时卿的马车绝尘而去。叶俏看着眉头紧皱的易承欢，心中十分疑惑为何小姐并不前去送别先生，想起近日易承欢种种反常的举动，叶俏心中也是十分担忧。

        林中风起时，虽是初夏，倒也有些凉意。叶俏将手中的披风为易承欢披上，却见她无知无觉，只管自己落下泪来。

        叶俏轻声说到：“先生已经走远了，咱们回去了吧。”

        易承欢这才回过神来，带着叶俏一起往回走。

        吴玉颜迷迷糊糊的在陌生的房间里醒来，恍惚间似乎听见了宁静悠远的琴音，随后起身便看见一个身着华服妆容艳丽的女子坐在窗边抚琴，那女子见吴玉颜醒来便起身迎了上来，说到：“你可好些了？我让人煮了姜汤，快喝一些暖暖身子。”

        说着这女子就把吴玉颜拉到桌边坐下，然后从食盒中端出一碗热姜汤，吴玉颜缓缓的接过端在手里，却没有喝下，之时问到：“是你救了我？”

        女子回答：“我今日身体不适，想去渝水边透透气，却没想到碰见……还好一旁的船家水性好，我便请他将你救了上来。”

        吴玉颜说到：“你不应该救我。”

        这女子有些着急，说到：“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我只知道天大的事情都没有命重要，是有人欺负你呢？还是你有别的什么困难，你告诉我，我要是能做的我都可以帮你。”

        女子握住吴玉颜的双手，用怜惜的目光看着她，吴玉颜委屈和悲伤涌上心头，红了眼眶说到：“我家世不好，母亲逼我嫁给高门来光耀门楣，然而我却被高门拒婚，后来我去投奔所爱之人，他却别有所爱弃我如敝履，我终究是一个被所有人所抛弃的人。”

        女子安慰她到：“你千万别这么想，人生在世本就不易，若是稍微遇到些困难便舍弃生命，那大家都不要活了。何况你不过是在这婚嫁之事上受挫，这世间男子众多，未必没有好的在后头。你长这么好看，行为举止也是闺秀风范，日后必定能够有一段好姻缘。”

        吴玉颜听到这话心中感到一丝温暖，红了眼眶说到：“从来没有人说我长得好看，你是第一个。”

        女子惊讶，说到：“怎么可能，你的姿容绝对是比这城中多少官家小姐还要好，不信你看。”

        说着吴玉颜便被她拉到梳妆镜面前，吴玉颜看着镜中的自己，抬手整理了一下鬓边的碎发，随后她转身朝着女子说到：“不知姑娘姓甚名谁，年岁几何，你于我有救命之恩与开导之情，若是姑娘不嫌弃，可与我结义金兰？”

        女子欣喜状，回答：“那可极好，我从小没了父母，依傍艺坊为生，众人都称我为芸娘，我是贞朝十五年五月生人。”

        吴玉颜回答：“我姓吴名玉颜，也是贞朝十五年生人，不过我是七月，那我便唤你一生芸姐姐。”

        女子满心欢喜的回答：“好，玉颜妹妹。”

        吴玉颜起身继续说道：“即得芸姐姐一番肺腑之言，我也想明白了，这世间事难得如意，但只要留着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我这便回家，也好叫家人放心。”

        芸娘点头回答：“既然如此我也不强留，如今我就在这醉音阁中住着，玉颜妹妹可随时来找我。”

        言罢，吴玉颜再三道谢之后便离了醉音阁，准备回到易府。

        吴玉颜好不容易鼓起勇气重新踏进易府，却未曾想到府中人对她的归来毫不在意，除了三两下人的窃窃私语之外，并无人在意她的来去。正巧此时易承欢和易若海都不在府中，便更显得吴玉颜狼狈归来的凄零寥落之感。

        吴玉颜肚子入了厢房，看到在院子中小憩的姑太太，轻声换了一句：“娘。”

        姑太太看到吴玉颜之后，心中自然是焦急和惊讶并存，又故态复萌咋咋呼呼的说到：“你个死丫头，这些时间都去哪里了啊，也不来个人说一声，你怎么狠得下心就这样抛下我，你是不想管我的死活了是吧。”

        吴玉颜红了眼眶说到：“不是的，娘，我只是……”

        姑太太想到吴玉颜也是因为选秀失败心情不好，便也就止住了抱怨，说到：“罢了罢了，选秀没选上也是我们的命，折腾了这么多年娘也累了，如今我也不抱什么希望了，咱们收拾辞了你舅舅和妹妹回南方去吧。”

        说着姑太太便要转身去房中收拾东西，却未曾想吴玉颜突然高声说到：“我不回去，娘，我们不回去。”

        姑太太疑惑不解的看着吴玉颜，吴玉颜双目圆睁目光狠烁，言辞说到：“就算入不了宫我也不要就此认命，这临安城中还少得了簪缨富庶之家吗，终究是为了挣命，嫁谁不是嫁。既然命不要我争，我就偏要争一争。得不到情爱的一生，我还得不到富贵的一生吗？”

        姑太太从来没有见过一向温厚软弱的吴玉颜有这般发狠的样子，一时间也怔住了。吴玉颜走上前去握住姑太太的手，说到：“娘你放心，这次我一定不会再失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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