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易府初见

魏时卿向白起先生辞别之后，便私下向君老打听了这易府的情况。

        易府的主人易若海乃是寒门学子出身，凭着十数年寒窗苦读中了科考，进了翰林院成为讲学的博士，后来逐年晋升成为翰林学士，主管朝政章程的制定，皇帝诏书的草拟，另外主持翰林院中史书的编撰。这易若海一路高升前途无量，便引来世家青睐，各路高门都拖人暗中向他游说，企图结成亲事。然而，易若海身为文人早年间也喜爱赏乐听戏，因此也是多处歌舞升平之地的常客，早在他仕途荣光到来之前便与一长久相识的舞姬定下了亲事，如今虽然踏入富贵荣华之路，却也没有忘记糟糠之遇。因此，易若海辞了所有前来说亲的人，将这舞姬迎入了府中。两人十分恩爱，很快便生下一女，然而之后舞姬便再无身孕，易若海也并未纳妾，因此两人便只有这一个女儿，这便是易府小姐易承欢。易承欢从小便受父母影响，读诗书通音律，乃是临安城贵家小姐中的姣姣者。然而当承欢长到十二岁时，母亲因病逝世，易若海并未续弦，而是孤身一人至今，易府小姐也由他一人抚养长大。

        魏时卿：“年幼失母，这易家小姐也是可怜。”

        君老：“这易家小姐年幼时曾随父亲来过齐仁斋，我曾见过数面，实是乖巧可爱机敏聪慧，令人喜爱的紧。先生既要为其师，必要事事用心，多为照顾才好。”

        魏时卿：“学生定会竭尽全力，不负先生所望。”

        魏时卿辞别了齐仁斋之后，寻了一处客栈休息。翌日，便入了易府去。

        易若海并未在会客厅堂见魏时卿，而是命人将他直接带去了书房。魏时卿见到易若海时，便感受到他身上流露出的文人仕士的独有气质，既有怅然世外的清风傲骨，也有仕官的审慎稳重。魏时卿后退一步为其行了一大礼，一为礼节，二为敬仰。

        易若海：“不必多礼，你即是白起兄引荐来的，想必定是端厚饱识之人。但是，我寻先生前来，并非全然是为了教授知识。”

        魏时卿不解，问道：“学生不解，不只是为了教授，那是为何，请先生解惑。”

        易若海：“我这小女从小便在我和夫人的指导下学习，已然略通诗书。作为女子，长大也不能科考入仕，因此先生只用提点一二便可。

        魏时卿点头：“学生明白了。”

        易若海继续说：“小女从小在我和夫人的宠爱中长大，性格不免乖戾些。然而她母亲几年前去世，我一人管教便是更加宠溺，然我也知这并非是育人之道。况小女将近及笄之年，日后必是要择婿出家，若仍旧是如今这般任意妄为，恐生祸端，难保她一世平安。然而我近年来公务越发繁重，我已无法抽出精力在她身上。因此，请先生来希望能帮助她收敛性情，懂识礼数规范止举。”

        魏时卿点头，却又问道：“学生斗胆，易学士若是想要教小姐规矩，为何不请教习嬷嬷，而是交托于我呢？”

        易若海：“不瞒你，我确实有私心。我知这世家高门的教习嬷嬷对礼教十分严谨，因此教习过程十分苛刻。我虽然想要小女学规矩，却也不想让她受到太多束缚，因此你应该明白如何做了吧。”

        魏时卿点头：“是，学士，学生明白了。”

        易若海唤人进来，说道：“带先生去小姐的书房，请了小姐去见先生。”

        丫鬟应了之后便带了魏时卿到了易承欢的书房。

        魏时卿坐于边榻等待，丫鬟奉上一杯罗介茶，暮春初夏独有的温润清澈在房间中弥漫开来。等待间隙，魏时卿细细打量书房内部。整个房间处于院落的东南角幽暗处，光线从雕花窗的空隙中丝丝缕缕的投射进来，花青色的纱幔被规整的束缚于窗沿，这里幽静清落的氛围确是营造出一处读书的好地方。书案背后和两旁立着三组高大的书柜，当中分门别类摆满的书籍，书柜有许多卷轴旁或挂或置于书筒中，书案上摆放着笔墨纸砚和一些写完未来得及收藏好的诗稿。

        魏时卿忍不住好奇便前去拿起诗稿阅读，阅过几首后他发现易承欢的确是颇有才情，但是因为生于诗礼簪缨之家享富贵温柔之遇，她所作的诗词中往往出现一些繁华富丽的辞藻，缺乏对人生和道哲的本质思考，如是一些带有悲戚感怀的词句，往往也是执拗于个人的自伤自怀。魏时卿心里细细揣度，这易家小姐若是能有名师提点加之勤加练习，必能成就一番博伟的学识。不过，身为女子，又是在这番年纪，能够有如此造诣，已然是极为不错的了。

        不知觉中时间已经过去了很久，却迟迟不见有人前来书房，魏时卿十分疑惑，便离开书房易府更深的园中去了。

        易府中修建了一处独立的园林，在易府主体建筑的后方。这处园林是舞姬在世时亲自打理的，其中有山石、花木、竹林、曲流甚而小桥和回廊等，俨然一处世外清幽之地。魏时卿在其中穿梭，恍惚间不知走入了何地。正当他不知往何处继续走是，山石背后传来几声微弱的呢喃，魏时卿循着这声音找去，看见一少女斜卧于一块山石之上，他猜测这少女便是易府小姐易承欢。山石旁边皆是花团锦簇，一处石桌上摆放着水果、糕点和酒壶，几本书散落在石桌和少女的手边。一阵风拂过，被卷起的花叶飞起又落下，在瓜果上、少女的裙鬓间。少女手持一本书卷覆于自己的面目上，醉语呢喃的说道：“酒酣微眠夏来怅，不恋尘往，但愿…但愿…”

        魏时卿：“但愿何物呢？”

        易承欢：“但愿…”

        易承欢忽然听见一男子搭话，疑惑惊诧中酒醒半分。她慵懒的将书卷从面目中拿下，睁开惺忪的睡眼，寻找话语声音的来源。见山石边站立着一个陌生男子，她不禁疑惑的仔细端详，片刻后，恍然明白，这人应该就是父亲新找来的教授先生。

        易承欢坐起身问道：“你可是新入府的私塾先生？”

        魏时卿见眼前的少女，肤若凝脂，面带桃色，一双柳叶眉悬于杏眼之上，纤细的身形有玉骨之姿，天生自带一股肆意风流之美。魏时卿不禁略微愣了神，未能听见易承欢的询问。

        易承欢见他没有反应，便起身走到他面前又问道：“你可是新入府的私塾先生？”

        魏时卿这才回过神来，回答：“正是。”

        随后，魏时卿退后两步，低头俯身作揖说道：“魏某初入府，误入园中，不知承欢小姐在此处小憩，若有冒犯处，还请小姐原谅。”

        易承欢：“你知道我是谁？”

        魏时卿：“早闻承欢小姐的学识才情，刚听小姐醉语吟诗，确实有他人不及的风范。”

        易承欢听完魏时卿的称赞，不禁面露得意之色。

        魏时卿又继续说道：“况且小姐身着华服锦衣，又在这园中随意闲坐醉卧，想必绝不会是丫鬟或是来客。”

        易承欢听完，明白魏时卿是在暗中指责自己行为放肆，没有闺秀的内敛和规矩。不禁有些愠怒，说道：“先生说的没错，我确实是易府的小姐，易承欢。先生既也说，这是易府，丫鬟来客不会如我一般，那我如何行为便也轮不到他人多言。”

        魏时卿明白易承欢被自己激怒了，便说道：“小姐不必生气，易学士让我入府教授，我便负有提点警醒小姐的职责，万般皆是为了小姐。”

        易承欢转身坐下，笑道：“父亲为我找来的私塾先生不少，不都是些沽名钓誉腹中空的泛泛之辈，这世上除了父亲和白起伯伯，无人能教我。”

        魏时卿看见眼前的少女身上强烈的清高和傲气，明白了白起先生所说此人非有博学之士不能教是何意，不只是易承欢本就学识不浅，更是她未经辖制的心高气傲。

        此时，丫鬟叶俏急急寻来：“小姐，我找您半天了，你怎的在此处喝酒，老爷让您前去见新来的私塾先生呢。”

        易承欢略撇了魏时卿一眼，然后说道：“急什么，这不就已经见了。”

        易承欢起身拂去身上的花叶，又说道：“既已见了先生，你也可以去回禀了，先生无事我便辞了。”

        说罢，也不等魏时卿回话，易承欢便拂袖而去。

        叶俏明白自己小姐的脾气，只是可怜被晾在一旁的先生。便回过头来说：“先生见谅，我家小姐一贯如此。老爷吩咐，先生既已入府便在府中住下吧，请先生随我前去住处安顿吧，授课教学等事情日后再安排吧。”

        魏时卿微笑点头，说道：“好，那就有劳叶俏姑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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