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新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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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五点过，一个电话打乱了一切。
“宁歌，你爸爸出车祸了。我觉得还是告诉你一下。”刘曼容的声音在另一头缓缓传来。
洛宁歌起身，淡淡问：“哪个医院。”
“省医，具体位置发你微信吧。”
“好。”
洛宁歌穿好羽绒服，去房间叫醒笛浅浅，说自己今晚不能和她一起过去了，把钥匙给了她。
笛浅浅懵懵地接过钥匙。
洛宁歌摸摸她的头发：“早点回来，别玩太晚。”
太阳渐渐落下，车窗外人来人往，充满了过节的气息。没来由地，洛宁歌好想成为一棵树。没有根系，没有感情，春天结叶，冬天枯萎。与其他事物毫无交集，只需要站在那里。
有点堵车，天色缓缓变暗，车子晃晃荡荡开过黄昏，迎来一轮月。到了省医门口，洛宁歌下车。
她深吸了口气，往住院部走。到了手术室外，刘曼容看到她，冲她温柔一笑：“宁歌。”
刘曼容保养得很好，总是一副慈眉善目的样子，对洛宁歌也和和气气的。洛宁歌挑不出毛病，只是直觉上不太喜欢她。
纪诚有些无聊地摸着手表，看到洛宁歌时小小的脸上露出笑容：“姐姐！”
刘曼容“嘘”了声，嗔怪道：“小声点。”
洛宁歌走过去摸了摸纪诚的头，在他身边坐下。
她转头看刘曼容：“怎么弄的？”
刘曼容轻叹口气：“酒驾。”
洛宁歌不再开口。
她的爸爸纪远，为人温和，情商高，和她妈妈是两个反面。很小的时候，在妈妈再一次冲她怒吼发泄情绪后，她躲在被窝里无声地流泪。她想，为什么爸爸妈妈离婚时，爸爸没有带走她呢。
后来爸爸给了解释，说妈妈很强硬要她的抚养权。是这样的吗，也对，也对，只是爸爸，为什么又很快有别的家人了呢。
爸爸还是会每周来看她，陪她玩，陪她吃饭，和她聊天。爸爸对她很好，可是越好，她越难过。
她也说不清为什么。
时间一点点流逝，刘曼容轻轻抚了下洛宁歌的头发：“还没吃饭吧？”
洛宁歌点点头。
“一起去吃点吧，一时半会儿好不了。”
医院附近的小店常常座无虚席，刘曼容站在夜色里，凝视着洛宁歌：“宁歌，你更漂亮了。”
“谢谢。”
纪诚向来是喜欢他这个漂亮姐姐的，甚至还老和班里的同学炫耀，自己有个考上a大的漂亮姐姐。
他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仰头看着洛宁歌，露出残缺的牙齿，笑得可爱：“姐姐，多来和我玩儿呀，好久没看到你了。”
一家粉店终于空出了一张桌子，洛宁歌眉眼一弯，捏捏纪诚的脸蛋：“好。”
他们吃得很快，纪诚这小家伙也急哄哄地喝完汤催面前两人走。
回到手术室外，还在手术中。笛浅浅打来电话，她那边有点吵：“宁宁，怎么了呀？没事儿吧？”
“没事，我爸出了点事。你好好玩。”
“啊那你早点回来啊。”
“嗯，拜拜。”
等待本身就是一件很漫长的事。尤其在等亲人的手术时。
洛宁歌看着发光的地板发呆，纪诚一会儿起来走走，一会儿和洛宁歌聊天。这小孩儿挺活泼，和洛宁歌小时候很不一样。
她妈妈常说她冷血。洛宁歌想，或许是吧，就像她听到爸爸车祸，第一时间竟然也没有什么感觉。
时间很快到了九点过，医生出来告知手术很成功。
刘曼容牵住洛宁歌的手，还在微微颤抖。洛宁歌转头看她，她眼里含着泪光。
她应该很爱爸爸。真好。
移动床被护士医生推到一个空病房，刘曼容拉着洛宁歌和纪诚跟着跑过去。
爸爸还紧闭着双眼，看上去脆弱极了。洛宁歌鼻尖猛地一酸，扭头看窗外。
纪诚也有点难过：“爸爸什么时候醒？”
刘曼容轻轻说：“一会儿。”
三人就这么站着看爸爸，没多久，爸爸艰难睁开眼又闭上，再次缓缓睁眼，视线凝在刘曼容身上，哆哆嗦嗦伸出手，慢慢道：“曼容——”
刘曼容握住他的手，一滴泪落在爸爸手上：“阿远，我在。”
爸爸闭上眼，声音在发抖：“小……小诚。”
“爸爸！”纪诚刚好站在另一边，两只小胖手紧抓住爸爸的手。
爸爸嘴角轻轻扬起，白光照耀下，三人自成一个世界。他没有再开口的迹象。
刘曼容哭得肩膀一抽一抽的，小纪诚也瘪瘪嘴，眼眶挂着泪。
洛宁歌轻轻地，轻轻地，走到门口，带上门。
她浑浑噩噩地下电梯，走出医院大门。夜风很凉，空气里仿佛还泛着消毒水的味道。前方种着常青树，树叶簌簌地摇晃着，在水泥地面透出斑驳黑影。
她茫然地看着那片晃动的树影，深深呼出一口气。
回去吗？
她刚踩下一级台阶，来电铃声骤然响起——
是卫裴屿。
洛宁歌内心闪过一丝疑惑，接通。
卫裴屿开门见山：“洛小辣，你在省医吗？”
“你怎么……”
卫裴屿打断她：“再往前走几步。”
洛宁歌一手举着手机，下了台阶向前走，走着走着，脚步突然一顿，心脏重重跳了下。
卫裴屿站在一柱路灯下，一身黑色卫衣，眉眼在光线勾画下更加漂亮，嘴角肆意上扬，目光紧紧锁住洛宁歌。
他夹着笑意的话通过手机传来，如带电流般激得洛宁歌耳朵一麻：“洛小辣，很冷欸，快点。”
洛宁歌挂断电话，步伐加快走到他面前：“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猜呗。”
“哦……”洛宁歌避开他的目光，不动声色地看向车流，“那你怎么来了？”
“大冒险输了，上车。”
“叔叔怎么样？”两人坐到车里，卫裴屿问她。
刚刚的场景浮上来，洛宁歌心往下沉：“没事。”
卫裴屿没再多问，打左转向灯起步。洛宁歌看着外面龟速挪动的一辆辆车，月亮挂在不远处一栋高楼上，云朵稍稍掩盖它的光芒。
暖气汹涌着驱赶她身上的冷气。车走走停停，洛宁歌转头看了卫裴屿一眼，他唇角仍勾着，似乎并不在意那么堵的车况。
看着他的侧脸，洛宁歌猛地想到什么：“昨天在医院一共多少钱啊？我转给你。”
卫裴屿目视前方眉梢一挑：“加我微信不用找借口。”
洛宁歌抿抿唇，有点无语：“不是，我……”
“不想？那算了。”
“……”
洛宁歌刚在车外升腾起的感动逐渐消散：“卫裴屿，有时候你可能，有点盲目自信了。”
“哦？说来听听。”
说什么？嗯？她真的只是想还医药费啊。这卫裴屿怎么和他弟一个性子，帮了人不爱要回报，都这么潇洒的吗？
洛宁歌懒得和他掰扯，淡淡道：“你帮了我，不能让你吃亏吧。手机号是你微信号吗？”
说着，她点开通讯录复制他的号码，粘贴到微信加好友的框里，一个张大嘴大笑着的皮卡丘头像跳出来，同时，身边人散漫地开口——
“勉强接受这个理由。”
洛宁歌点击加到通讯录，关上手机，深感无语：“只有这个理由。”
堵车太严重了，洛宁歌干脆闭上眼睛。车厢里暖流混着淡淡薄荷香轻拥着她，慢慢地，脑海里的画面越来越零碎，逐渐变小，变小，消失……
“若爱是但求终身，你问
怕只怕求其终身，被困
你宠爱父母亲
我为良朋怜悯
怎都算是个好人……”
抒情粤语曲调缓缓流淌进耳间，洛宁歌悠悠转醒，看到眼前的景象，一惊。
车前窗浮动着一粒粒银白的光，再稍稍仰头，满天星星伴着月亮挂在夜空中，隐隐看见有银色丝带般形状的云贯穿黑夜，星星如宝石镶嵌在上面。
洛宁歌反应了一会儿，才意识到不是云，应该是银河。
好美。洛宁歌屏住呼吸，下意识转头。卫裴屿头朝她这边歪着，闭着眼很乖顺的模样，身子随着规律的呼吸微微起伏。
他长睫覆在下眼睑上，高挺鼻梁往下，薄唇唇色偏红。
洛宁歌眨了眨眼，没有转头。
下一首歌的旋律缓缓进来，温柔女声细细吟唱着：
“letmesingyouawaltz
outofnowhereoutofmythoughts
ihearrumorsaboutyou
aboutallthebadthingsyoudo
butwhenweweretogetheralone
youdidn\"tseemlikeaplayeratall”
洛宁歌听到这里，不自觉弯了弯唇。就在这一刻，卫裴屿突然醒来，睁眼的瞬间对上洛宁歌的视线。
刹那间，背景音仿佛越来越远，洛宁歌听到自己的心跳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大……
两人的目光在车厢内交汇凝固，谁都没有移开视线。
三、二、一……
“滴——”
午夜时分铃响。
卫裴屿一双桃花眼里宛若放下了整片星光，勾唇一笑：
“新年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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