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泽宁大陆

波浪起伏下，海面中暗流涌动。水底一座高耸的礁石岿然静立，只有其顶上的一抹红色忽隐忽现。

        仔细一看，是一小段褪色的红带子随着水流漂动。红带一端缠在黑色骨头之上，骨头所属的是一具卡在礁石缝中的焦尸。

        焦尸的骨架身形高大，右臂断缺。祉一眼认出他是水师。想来是水师离开赤地后，被海面上的禁制所害，之后漂流到这。

        祉继续下潜，身后是那只小船，被她用灵力绳拉着，船身上下也被灵力覆盖，不会被水浸湿。

        在靠近某处时，祉停止游动，朝它蓄力发出一击。一个白色光球去势凶猛，飞了出去。

        然而，似是有无形的墙壁阻隔，光球停在某处，发出摩擦产生的“滋滋”声，随即又爆开消散。只有四周往外剧烈波动的暗浪表明这光球威力巨大，连礁石后面水师尸身上的头颅也被震落。

        祉瞥见那颗下沉的头骨，不由感慨道：人，真的很脆弱。水师为救贾道南以身犯险，结果贾道南最后还是自杀了，而水师自己也变成了真正的“水尸”。

        发散的思绪没有干扰祉的动作，她双手不停，对着那一处接连发动攻击。

        在指导柳素、李问禾的这些日子里，她于闲暇之余查探了赤地上上下下，发现禁制设在赤地正中央上方的天空，释放出一层强大的灵力，如圆球一般，笼罩住整个赤地及周边。

        禁制复杂难解，祉无法消除，但找到了其最薄弱之处，就是位于禁制正下方、在海中的这处灵力罩。经先前测试，祉猛击五十次，灵力罩能够被破开一个洞。

        然而，洞的出现只是暂时的，很快会被灵力罩自行修复，所以祉不断轰出灵力。

        不知几百次后，洞口逐渐扩大，终于能够让船堪堪通过。祉毫不迟疑，左臂一挥，小船飞速穿过洞口，祉紧随其后，在洞口关闭之前，出了禁制。

        小船浮出水面，祉也跳出，落到木板上坐了下来，此时的她灵力消耗殆尽，不得不先休息一会。

        海浪推动小船，祉身体跟着晃动。她放眼望去，海洋无限延伸，直到水天相接，其上天空蔚蓝宽广。明明是同样的海，同样的天，祉却感到眼前的景象前所未有的开阔。

        前路未知，祉只管当下，她闭目养神，在灵力恢复之前，让船随风随浪自由漂浮。

        慢悠悠地，船儿向一侧荡去，离东边的泽宁大陆越来越近。

        在泽宁大陆中央腹地，坐落着大陆主城——泽宁城。泽宁城八街九陌，热闹非凡。

        然而街上的喧嚣声统统都被位于主城中心的领主府阻挡在外。因为此时的领主郦千机心情烦闷得很，不想被任何事情打扰。

        她手撑额头，眉头紧锁，双目睁得浑圆，似是要喷出怒火，将桌上那刺眼的信纸烧毁。

        这份信由速度最快的灵鸽从天华大陆传递过来，上方只写了一句话：扶颜未死，且渐有得新领主路斋青睐之势。

        才过多久，又攀附上一座靠山！郦千机冷哼一声，深深鄙视扶颜的这种不齿行径，再次哀叹自己的妹妹怎么会瞎了眼，喜欢上这种人！

        转念一想，路斋杀掉前领主成功上位，作为前领主的旧人及爪牙，扶颜树敌众多，所有人都以为她失去靠山后必死无疑，没想到她连逃都没有逃，反而在短短几个月内就博得新主子赏识，重回高位，这样的事绝不是一般人可以做到的。

        然而要不是她的存在，自己的妹妹也不会误入歧途，最终……想到这，郦千机怒从心起：扶颜，不可原谅！

        她一掌猛地拍在信纸上，纸张瞬间燃烧消失，连一丝灰都没有留下。

        房门外，萧老管家听到“啪”的这声动静，立即明白领主此刻正在气头上，不便打扰，忙向身旁的女子轻轻嘘了一声，然后领着她往外走。

        “小兮呀，领主她现在心情不好，需要一个人静静，外来新人的情况晚些再汇报吧。”

        “萧老，来的路上我得到消息，又有一批新人来到港口，我赶着回去，劳烦您待会儿帮我向师父汇报。”说着，孙兮然鞠躬把折子递向萧哲。

        “那好吧，小兮你要注意安全。”萧哲接过折子，刚想多嘱咐几句，孙兮然已经急匆匆地走了，只留下一句“萧老，我会注意的，代我向师父问好！”

        看着年轻人风风火火、醉心工作的样子，萧哲欣慰一笑：“哈，领主收的这徒弟不赖！”

        与此同时，某处石桌上也响起“啪”的一声，桌板应声断裂，一半掉落在地上。

        柳素慌了，及时抓住滑落的点心，道歉道：“夜烛，对不住，我气坏了，忘记收力，把桌子拍坏了。”

        夜烛摆摆手，表示无妨：“柳素，你也别怪祉，有很多事情还没有答案，她急于找回真相。”

        “哎，”柳素放下盘子，“我也不是怪祉，就是气她不辞而别，太不够意思了！”

        “她可能还不习惯有这样的情感联系吧，”夜烛道，“所以送了你们武器就当离别礼物了。”

        “好吧。”柳素不再追究，只希望祉在外边不要被别人欺负才好。

        她转头问李问禾：“小问禾，你会离开这里找回自己的身份吗？”

        “不会。”李问禾毫不迟疑。

        “这么确定？不想见见自己家人？”

        李问禾坚定地回答道：“是。赤地城就是我的家，李老头就是我的家人，你们就是我的好友，我不会离开你们。在祉姐姐回来之前，我会接替她保护这里。”

        柳素伸手狠狠揉了揉李问禾的头：“小问禾真乖！”

        夜烛笑笑：“好了，你们俩尝尝这点心，唐夫人送来没多久，还热乎着呢。”

        “嗯好，”李问禾歪头躲过柳素的揉搓，抓起一块点心，咬了一口，润甜的滋味滑入口中，沁入心脾：对，这里就是我的家，那些素未谋面、也不知是否存在的家人只是虚幻而已。

        “阿嚏！”一阵海风吹来，孙兮然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一旁的下属见状，劝道：“孙小姐，要不你去休息会，从主城回来后你又忙碌了整整一天一夜。”

        “只是个喷嚏，不用大惊小怪的。”孙兮然道。

        下属抱怨道：“天华那位新领主，行事作风比上一位更为残暴，多少人忍受不了逃到我们泽宁这边来，这段时间真是有够我们忙的了！”

        “该是刚上位想立威吧？之后情况会缓和一些，我们就辛苦一些，把事情都做好。”孙兮然道，她面上平静，心中对这种灵派修士却是嗤之以鼻。

        泽宁大陆、天华大陆是玄地的四大陆地之二，隔海遥遥相望，风土人情大不相同。其中，最为明显的区别在于——泽宁大陆是“命派”领地，天华大陆则是“灵派”领地，前者主张修士与无灵者平等相处，后者主张修士地位高于无灵者。

        所以，有些无灵者在天华遭受严苛对待后，会冒险渡海来到泽宁，不过，海上凶险，能平安到达的并不多。

        即使成功来到泽宁大陆，也并不意味着万事大吉，所谓“命派领地”一说只是指在这块陆地上，命派修士的数量和力量占优而已，并不是一个灵派修士都没有。如果那些无灵者不幸碰到灵派修士，同样可能会遭遇不测。

        泽宁大陆的命派修士以郦千机为首，孙兮然作为她的徒弟，理念与师父相同。她尽心尽力，妥善安置从其他陆地来的无灵者。

        除此之外，她还有一大职责，就是把守港口，检验外来的修士，查探是否有心怀不轨的人混入其中，比如冒充命派修士，伺机窥探泽宁机密。

        “孙小姐，又来了新的船只。”岸边的一人喊道。

        孙兮然来到海边，望见不远处的海面上，有一艘小船向这边移动，速度匀快，行驶平稳，一看便知是用灵力控制的。

        更引起她注意的是，坐在船尾上的人。这人衣着普通，周身却散发着不俗的气质。一方面是因为涉海而来的人历经千辛万苦，临近靠岸时往往兴奋异常，这人却十分淡然；另一方面，海中有不少灵兽喜欢袭击过往船只，除非是有一定实力的修士，不然到岸时多多少少都会挂点彩，可这人全身整洁，不见丝毫狼狈之象。

        孙兮然御剑过去，落在船头，拱手问道：“请问来者何人？”

        祉早已注意到岸上几人，见有人靠近，提高警惕，回问：“这是哪里？”

        “泽宁大陆的一五港口，姑娘是从哪儿来？”

        祉没有回答，她扫视孙兮然背后漫长的海岸线，深知这块陆地地域辽阔，面积广大，非赤地能比，赤地更像是赤岛。

        她暗暗想：一切未知，小心为上。答道：“不清楚。”

        “怎么会不清楚？”孙兮然不解，见来者不配合，她双手背在身后，一手放在剑柄上，做好随时应战准备。

        祉说道：“途中被鱼打了一下，记忆有所确缺失。”她不想让人知道自己失忆，又不好说明来历，只能选了个折中的说法。

        “什么鱼？”

        “一条身上布满黑色纹路的灰鱼。”

        “那是裂纹邪鲨，中阶灵兽，一旦盯上猎物，会紧追不放，你……”孙兮然刚想询问祉是如何摆脱裂纹邪鲨，便瞧见她身后放着一块鱼肉，灰皮黑纹。

        “你杀了它？”能够击杀中阶灵兽，孙兮然暗自揣度面前这人的实力。

        “嗯，废了很大劲。”祉道，她有意隐藏实力，没有说出自己几招就轻松打败那头把她带的点心都顶翻在水里的邪鲨。

        孙兮然自然不会轻易相信新来修士的话，继续打探道：“那你还记得什么？”

        “鱼肉的味道不怎么样。”

        “……”

        “你不信？要不要尝尝？”

        “不必！”孙兮然应道。

        此时船刚好靠岸，孙兮然示意祉跟她走：“既然你受伤了，我带你去医治。”

        祉道：“同样不必。”

        “为何？”

        “你不相信我，我也不相信你。”

        此话一出，两人一时之间谁也不动，僵持不下，气氛略显诡异。

        最后，孙兮然先开口：“那你想怎么样？”

        “你们这里是怎么安排外来者的？”

        “无灵者，我们会先统一安置，有认识这里的人的，我们会帮他们联系。至于修士，我们会进行一段时间的监视，若是发现不怀好意者，会对其进行劝离。”

        “劝离？那么客气？”祉道。

        “怎么？怕被我们劝离？”孙兮然反问。

        “不是，随口一说，”祉道，“好了，我们走流程吧。”

        “好，那你跟我走吧。”孙兮然当即决定要亲自看管祉，她闯荡多年，阅人无数，却看不透这来历不明的人，实在不放心把她交给他人监视。

        她问：“自己名字还记得吗？”

        “只记住一个字：祉。”

        “……我姓孙。”要在以往，孙兮然都会告知对方全名，以示坦诚，可祉的言行让她莫名有些不爽，便也只说了名字的一个字。

        “嗯。”祉当然不知道孙兮然心中所想，只是跟着她走，时不时观望四周，感慨道：赤地城是又小又穷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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