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离开赤地（一）

赤地城一座矮山下，坐立着一个墓园，墓园布置简单，最引人注目的是静立在泥土中的一排排木板，板上写满名字，每个名字背后都有让人动容的事迹，除了一个：贾啸。

        贾道南盯着这个名字，神色复杂，一言不发，思绪万千。

        对这个人的信任和敬重全部消散后，贾道南突然发觉，贾无际的特殊身份其实是有迹可循的：他的身体素质和战斗能力远超常人，还多次出演千钧一发之际救人于危难的戏码；自己有几次去他房中找他没见到人影，可是过了一会，他又会在房中出现；早期赤御军中有几人跟他意见不合，结果很快就死在野兽脚下；他有时还会特意关注某个士兵有没有遇难，现在想来恐怕是使用灵力时被发现了不得不灭口……

        只不过，以往的他对姐夫敬爱有加，深信不疑，忽略了这些蛛丝马迹。退一万步来讲，即使当时的他质疑了姐夫，局面也不会有什么改变，顶多只是让现在的木板上多一个自己的名字罢了。

        贾道南越看，越发觉得“贾啸”这两个字刺眼，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为了不让城中的百姓惊慌和起疑，齐修平没有公开赤地城是人为的游戏之地的这一真相，贾无际的死去也被解释成是在与虫群对抗时，内伤严重，最终不治身亡。

        所以，贾无际依然顶着“贾啸”这个名字接受城中百姓的爱戴与怀念，他的死讯公布时，众多百姓为其痛哭流涕，甚至还有不少人自发要为他守丧。若不是出现了祉这个疑似白仙的人物，“贾啸”的去世怕是会给赤地城的民众造成更大的精神打击。

        贾道南抬头，睁开双眼，望向广阔无际的天空，只觉自己的渺小：原来我是那么卑微的一个人，不，在那些修士眼中，自己根本不算人，连畜生都恐怕不如。

        他往左边走了几步，来到另一块木板前，蹲下身子，细细摩挲上面的一个名字：贾曲西。

        姐，幸好你走得早，不会知道这恶心的真相。我以前总是替你惋惜，居然在大婚之日被角狼袭击，刚开始的幸福日子骤然终结，可现在，我只庆幸你当时就死了，没有进入更深的泥潭……

        姐，我现在不知道该相信谁了，不知道自己在城中做的这一切有什么意义，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来到这世上……我好累呀，我看不清前面的路……

        思绪繁杂下，贾道南觉得连支撑自己站立的力气都没了，坐到了地上，他瞥见挂在腿边的那把匕首，一丝轻松感钻进他的脑海……

        齐修平站在窗户旁，也在思考人生的意义。自从担任城主以来，他为赤地城鞠躬尽瘁，把全部的精力和时间都花费在处理城中事务上。为了让百姓们的生活更加有派头，他尽心尽力，从一个英姿飒爽的赤御军人变成身材走样、精神萎靡的大叔。最后他又得到了什么？一个如此残酷的真相！

        “城主，这一批居民也没有问题！”一个小兵过来禀报，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好，我知道了，开始测下一批吧。”齐修平勉强撑起笑容。

        为了顺利用应灵石测试全体居民是否有灵脉，他谎称这块石头是祉给的神物，可以查探人的体中是否有雨毒的残余，每个居民都要进行检测。

        然而结果并不理想，迄今为止，已经测试过了城中大半人，可惜没有一个人拥有灵脉。

        祉姑娘说无灵者的后代中拥有灵脉体质的人万中无一，城中不会只有一个贾道南有吧？齐修平开始担忧，祉走后，谁能承担起保护赤地城的责任？心乱如麻的他此时已经顾不上思考自己人生的意义了。

        “有了有了，”方才那个小兵又急冲冲地跑过来，“城主，有人体中有雨毒。”

        “太好……耗费时间了！不过终于有成果，查出一个人来，快把她请进来，我要带她去白仙那救治。”齐修平差点说出真实想法，握紧拳头，极力掩饰心中的雀跃。

        “白仙？祉吗？”柳素自顾自地走进来，“我知道她住哪，城主，我自己去就好了。”

        “那也行，现在就去吧，不要耽搁。”齐修平道，寄希望于祉能看在好友柳素面子上，多留在赤地城一段时间。

        “好。不过城主，为什么就我体内有残存的毒素啊，我吃的喝的也不比别人多呀。”柳素问道，有些不满和疑惑。

        “咳咳，我所知不多，你去找白仙就明白了。”

        “好吧。”柳素应声而去。

        唐家，唐容在厨房里和面。

        这两日，除了吃饭睡觉外，祉基本不在家，都在外忙碌，唐容自知能力有限，帮不了她什么，能做的就是备好吃的，等祉饿了回来时就能吃上一口热乎的。

        “这个要吗？”祉忽然出现在唐容眼前。

        经历过几次后，唐容本来对突然冒出的祉已经见怪不怪了，可是这一次，祉手中拿着一个白晃晃的东西，唐容看清后，着实吓了一跳。

        “祉，你怎么把银蜥带回家了？”她忙后退几步。

        “不用怕，银蜥性情温顺，除非遭到修士的灵力控制，不然不会主动攻击人的。这条体型小，体格弱，我想你可以养着，防防蛇鼠什么的。”祉道。

        “它不是会咬人吃人吗？”唐容跟银蜥打过交道，心有余悸。

        “那是受人指使的，它本性不喜欢吃人肉。”祉道。

        从贾无际房间中，她拿到了一本灵兽的介绍书，了解到了很多灵兽的习性，以及它们的真名，不过，她还是喜欢用赤地城中人给它们取的名字称呼它们。

        “我……还是不要了。”唐容摆摆手，哪怕知道它无害，还是不敢把昔日的敌兽养在家中。

        “我还以为你会喜欢呢。”祉道，她想起唐容跟孟行宽就是因为银蜥结缘的。

        “要不，你把它送给夜烛？”唐容道。

        祉道：“我已经给她备了另外一条……”说到这，祉才觉得不对劲，唐容为什么会提起夜烛而不是其他人。

        而她表情的转变也被唐容看在眼里，唐容更加确定自己所猜测的没有错，祉的确跟夜烛在一起了。

        她拍拍祉的肩，说道：“我支持你们。”

        “这是我和她之间的事，别人支持或反对与我无关。”祉道，话虽如此，但是听到唐容说支持自己，祉还是觉得不错的。

        “祉，我来啦，城主让我来找你，快给我解毒吧。”柳素这时来了，人还在门口，声音先传到了厨房。

        祉出去问她：“那块石头亮了？”

        “对呀，它一直都没反应，我们都要以为这神器坏了。”

        “只有你一个？”

        “目前只有我一个，还没测完呢。”

        “你回去吧，等测完了，跟其他让石头亮了的人一起找齐修平。”祉可不想挨个解释灵力、修行这些东西，她已经把赤地城真相这事前前后后讲了两遍了。

        “可是就是城主让我来找你的，你就这样让我回去了？”柳素难以置信，“我可是中毒了诶！你不应该尽快医治我吗？”

        “你没事，具体的情况齐修平会跟你讲明。”

        “为什么你现在不能说呀？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吗？没事，祉，你可以放心大胆地跟我说，我不会说出去的，相信我！”

        “你之后找齐修平就知道了。”

        “好吧。”柳素不清楚祉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可她选择相信祉，便先回家了。

        祉看着她离去的身影，想着到时柳素可不要经受不住这冲击。

        而她在吃完唐容做的点心后，再次来到城外。

        她已经把从贾无际房中带出的一本介绍灵兽的书看完了，这几次来到城外，就是要把会主动攻击人类的凶兽消灭，只留下性情温顺的几类灵兽。到时候她想让夜烛来研究这几类灵兽，找回以往探究怪物的乐趣。

        不过因为灵兽自身也能修行，资质好的有机会进化成更高一阶的灵兽，性情也可能会发生改变。所以，祉也不敢掉以轻心，她在赤地城外围设置了防御结界，以防灵兽入侵。而且这样高等级的防御结界也能阻挡从别的途径过来的大部分别有用心的修士玩家。

        做完这些，祉回到唐家，收拾行李，准备就这样离开赤地。

        昨日她找到齐修平，把修炼灵力的几本功法书交给他，让他之后转交给有灵脉的人，自行修炼。齐修平一听，立马跪在地上，恳求她多待一段时间，不要让城中百姓接连失去“贾啸”、“白仙”这样的精神支柱。然而祉一心想早日找到扶颜，恢复记忆，拒绝了他的提议。

        这时，一名小兵在门外求见，说是帮城主传话。

        “传什么话？”

        小兵悲痛地说道：“城主让我跟你说，贾副将他自戕了，发现时已经没有了呼吸。”说完，小兵忍不住啜泣起来。

        “我知道了，你回去吧。”祉有点意外，她原本以为贾道南消沉一段时间后会重新振作的，没想到他最终选了这条路。

        也许无灵者和修士不同的不仅是灵脉的有无和力量的差距吧，自己是不是应该试着理解一下他们所谓的精神支柱。

        这样想着，祉便立时在脑海中试想了一下，不出意料，一无所获，她没有奉谁为信仰，体会不到城中百姓们的心情。

        算了算了，祉停止收拾行李。

        她决定多留几日，指导一下有灵脉的赤地城中人，让他们早日成为有一定实力的修士，去当那个所谓的“白仙”、那个“精神支柱”，这样她就可以离开了，到时没有人能再阻拦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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