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云深日隐

听祉一五一十叙述完所发生的事，夜烛咋舌不已：“祉，你的身体有不适吗？”

        “没有。”祉回答，不仅没有，之前身体的疲软也消失了，精神状态远超以往。

        “这……真的是奇事。”夜烛不知该作何评价，她以往一直认为城中流传的白仙传说是先人们虚构的，为了让大家在苦日子中有个派头，没想到居然不是空穴来风。

        “其实我在想，这不是什么神力，城中有这种力量的人可能不止我一个。”祉道。

        “你的意思是……”夜烛首先想到武力超群的贾啸，但又觉得不像，贾啸他力大无穷，却不会发光。

        “落星，”祉道，“他说他会飞，我试过，能轻松跳到三楼房顶，如果力量再强一些，能飞应该不是问题。”

        在夜烛难以置信的神情中，祉继续说：“还有隐兽，一个人的速度足够快的话，能够做到让人看不清他的相貌。”

        这些猜测让夜烛震惊，假若身边真的存在一帮心怀不轨的能人异士，将会十分可怕，她忧心忡忡道：“祉，你的话有一定道理，但还是不要公开为好，城中居民怕是会难以接受。”

        “嗯，我明白。夜烛，这个城让人不理解的地方太多了，我直觉背后有更大的秘密。”

        “不管真相是什么，我们一起面对。”夜烛握住祉的手。

        祉没有明说，自从回城后，她心中的不安感日益强烈，第一次生出自己无法自如应对未来的想法，也不想拉夜烛下水。她自然地撇开手，说：“我先回去，看看唐容醒了没有。”

        “好。”夜烛应道，祉一跳从墙壁跃出，夜烛看着空空的手，感觉祉离自己似乎越来越遥远了。

        离开天海馆的祉和往常一样，选了条偏僻的小路回家，她还不知道自己是白仙的消息正在以极快的速度传播，过不了多久就会传遍城中大大小小的角落。

        唐家的门口挤满了人，嚷嚷着要见白仙。被委托照看唐容的柳成面对激动的人群不知所措，只能一遍遍解释祉姑娘不在家，唐夫人需要好好休息，让他们先回去，可是没有几个人被劝动离开。

        “回去，太吵了。”祉落到柳成身前，对人群说道。

        人群顿时爆发出热烈的欢呼声，一篮篮水果、面点被送到祉面前。

        “白仙，这是我们家孝敬你的，一定要保佑我们平安啊。”

        “还有我的，白仙，这是刚摘的水果，新鲜着呢！”

        “白仙，可以看看我的腿吗？伤了好久一直不见好。”

        ……

        喧嚣声紧紧包围祉，她面露不悦，斥道：“安静！”

        居民们立刻闭口不语，满怀期望地等祉开口。

        “你们回去，吃的拿走，病的找大夫，不要在这里吵。”说完，祉转身进屋。

        居民们满脸错愕，呆在原地，这白仙怎么跟他们想象中的不太一样呢。

        柳成顺势劝导大家：“今天发生了很多事，祉姑娘也要好好休息，大家先回去好不好？城主定会给大家一个交待的。”

        搬出城主名头，众人这才放心，各自散了去。柳成见唐容有祉照顾，也安心回到自己家。

        房内，唐容已经醒来，见到祉，忙问：“发生什么了？我不是要死了吗？”

        无法，祉只能再讲一遍事情经过给唐容听。

        唐容目瞪口呆，仿佛在听天方夜谭一般，震撼良久，才问：“你真的是白仙吗？”

        祉道：“无论是不是，都最好把我当作不是。”城中百姓对她期望过大的话，到时只会陷入绝望。

        “你要离开这里是吗？”

        “对。”白光不能治愈祉的失忆，反而让她想找回记忆、找回身份的心情越来越迫切。

        唐容的嘴唇蠕动几下，却没有发出声音。她想祉留下来，不仅是因为个人感情，也想祉帮助赤地城抵抗灾难。可又觉得祉和赤地城无亲无故，没有立场相帮。之前的救命之恩，祉又是解雨毒，又是消灭虫群，早还清了，更别提就算不救她，她也未必会死。

        看着床上的人眼帘低垂、无精打采，祉忽然发觉自己是不是太过分了，于是，她说道：“也许我可以去帮你找找孟枝。”

        “真的吗？”唐容双眼发亮，兴奋地问，被子被她紧紧揪出两个旋儿。

        祉道：“先别高兴，人在哪，是死是活都不清楚。”

        话虽如此，但对现下的唐容来讲，能够知道女儿的去向已是极大的满足。

        这时，门口有人敲门：“请问，唐夫人在家吗？”

        祉有些不快：“我去让他走。”

        “等等，”唐容忙道，“要不让他进来吧，听这声音，应该是城主。”

        齐修平，赤地城城主，除了在赤御军军务上话语权有限，城中大大小小的事务都由他主理，是最受城中百姓敬重的人之一，另一人是贾啸。

        祉对他早有耳闻，也知晓这人心思缜密，然而第一眼见到齐修平时她有点吃惊，这人一点都不像一城之主，发型凌乱，衣衫不整，像在外面风餐露宿了好几天，要不是为人谦和有礼，倒跟酒疯子风来有几分相像。

        齐修平微微鞠躬，道：“祉姑娘，你也在，打扰了。”

        “齐修平？”

        “正是鄙人。”

        “进来吧。”

        “多谢祉姑娘。”

        这边，柳成已回到家，一进门，柳素就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太好了哥！你没事！”

        “不是早就托人告诉你我连伤都没有吗？”

        “你不懂，要见到你人才安心！”柳素道，话锋又一转，“快快，给我讲讲祉到底是什么情况，怎么大家都在传她是白仙？”

        “你是想听这个才盼我回来吧。”到底是自己妹妹，柳成立刻明白柳素的小心思。

        被戳穿的柳素也不掩饰，拉着哥哥往里走：“好啦好啦，担心你也是真的，快说嘛。”

        “真拿你没办法。”

        “嘿嘿……”

        柳家这边欢声笑语，但城中很多居民都因为家中有人死伤而陷入悲痛之中。赤地城以往没有遇到过如此强势、刀枪不入的虫群，城墙的防御工事如摆设一般，赤御军中也没有相应的攻防手段，城中死伤规模达到了近年来之最。要不是在此期间，祉发挥“神力”消灭虫群，赤地城必将遭受灭顶之灾。

        “郑先、郑后”，贾道南神情庄重，在一块木板上一笔一划写下这两个名字，在“郑先”前面，已有一连串人名，他们都是此次与虫群搏斗中牺牲的赤御军战士。

        赤地城中，因为土地有限，没有一人一坟之说，逝去之人的骨灰会撒入曲河的出城口，流进大海，他们的名字则会与同日死亡的人一起刻在作墓碑之用的木板上，供人怀念。

        周乐安拿着一沓纸过来，递给贾道南，无力地说：“道南哥，这是齐老刚撰写好的几位同伴的生平，你看看可以吗？”

        生平纸，记录总结了逝去之人在赤地城中的生平，在墓碑设立那天，将会被烧掉，以此祭奠。

        “放下吧。”

        周乐安把生平纸放下，瞥见桌子上已有几块写满名字的木板，不忍再看，连忙回去做事。因为虫群把人肉啃食光，光凭骨架难以辨认身份，所以他及军需处的众人还要忙着与各个主攻部队及其家人沟通，整理出完整的遇难者名单。

        他走后不久，贾啸过来了。

        贾道南见到姐夫，有点惊讶：“姐夫，你不是受伤了吗？怎么不在家修养？”

        贾啸道：“知道你这边事情多，过来看看有没有我能帮上的？”他边说边拿起桌上的木板端详。

        贾道南感激道：“姐夫有心了，我们忙得过来，你还是快回去休息吧。”他十分担心姐夫的伤势，据说南边城外的人在虫群围攻下，只有贾啸一人活了下来。

        “我的伤不碍事。”贾啸回应，这时，他注意到贾道南刚写完的那块木板，拿起看，问道：“郑后？他也死了吗？”

        “是，郑先郑后两兄弟都牺牲了。”

        “确定是郑后吗？”

        “确定，郑后的左手中指和无名指都骨折过，跟南门附近的那具骨架符合。”贾道南道，“怎么了？姐夫。”

        贾啸面露悲伤：“虫群太厉害了，我招架不住，让郑后先跑，以为能救下一个也好，没想到他还是没能跑过虫群……”

        “姐夫不要自责，正因为有你在，赤地城南边才没怎么遭到虫群的袭击，不然不知还要死多少人！”

        贾啸感慨：“我还是比不上祉姑娘，是她灭了虫群。”

        “祉她的确贡献巨大，但在我心中，姐夫永远是城中的第一支柱。”

        听到贾道南这样讲，贾啸感到欣慰，摸了摸他的头：“道南，我有时候真希望有你这样的弟弟。”

        “姐夫，你是我的姐夫，我也算是你半个亲弟弟了。”

        贾啸淡淡一笑，眼神深处却有丝难以察觉的失望。

        唐家中，齐修平费尽口舌，劝祉留在赤地城，哪怕她不是白仙，也不是什么白仙的后代，也必须要当“白仙”，给城中百姓希望。

        “祉姑娘，你难道真的想置城中数万人于死地吗？”齐修平质问道。

        祉淡淡回答：“我没来之前，你们不是生活得井井有条吗？”

        “可现在灾难来得越发频繁，这才两个月不到，角狼、毒雨、虫群，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来了！明明之前几个月才可能出现一次袭击的。今天的虫群更是恐怖，要是没有祉姑娘在，赤地城怕是要灭城了！”齐修平言辞激烈，没有了刚进门时好言相劝的风度。

        祉不为所动。

        “祉姑娘，我求求你了！”齐修平忽然跪下，眼眶湿润，“现在居民都以为白仙回来了，充满热情与信念，如果你走了，那对他们来说会是多大的打击！赤地城难道就要这样毁于一旦吗？”

        唐容急忙过去，扶起齐修平：“城主，不必这样，祉她是外来者，总不能强迫她的。”

        “唐夫人，你……”被扶起的齐修平不知该说什么，他以为会跟自己统一战线的人却站在了对立面。

        他仍不放弃：“那唐夫人呢？你的好友夜烛、柳素呢？祉姑娘你也忍心留她们在赤地城中等死吗？”

        “夜烛会跟我一起走，唐容她……”

        齐修平顿时找到了突破口，打断祉：“祉姑娘有考虑过夜烛的感受吗？我明白，姑娘你来到赤地城时间不长，对这里还没多少感情，只在乎其中的几个人，但夜烛不同，她对这里感情深厚，危机来临时，你带她走了，她会怎么想？”

        祉不喜欢这种感觉，像被威胁了一样，但齐修平的话让她不得不重新考虑，上次跟夜烛约定好一起离开时，赤地城还没有遇到虫群这样大的危机，到了现在，夜烛还舍得离开这里吗？

        祉的沉默不语让齐修平看到了希望，但祉脸上的不悦也让他明白自己的话让祉感到反感，便不再乘胜追击，决定明日先跟庄老馆长、夜烛好好商量一下。

        他对祉说：“祉姑娘，希望你可以好好考虑一下，留在赤地城，天色已晚，我就先不打扰了。”

        齐修平离开唐家后，从怀里掏出一张白仙画像，深感惋惜：本来打算让祉姑娘签个名什么的，没想到谈话谈僵了，只能下次了。

        屋里，唐容给祉又倒了杯水：“祉，今天你也累了，早点歇下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嗯。”祉喝下一口水，起身回到自己房间躺下。

        黑暗中，她展开手掌，白光在掌心汇聚成一个小球，照亮她的面容，依然是没有表情，让人看不出喜怒哀乐。

        就这样，不知想了多久，祉才感到睡意袭来，睡了过去。

        迷迷糊糊中，她感觉自己被人扛起，想反抗，手脚却动弹不得，想看清来者面容，只模糊地看到地面上出现一个奇怪的圆形符号，符号亮起，她又失去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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