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回城（一）

天色已黑，夜烛带领众人步履不停，往赤地城方向赶去。

        两个时辰后，贾道南醒了过来，夜烛顺势让大家原地休息一会。

        章承兴立马把贾道南放下，把水壶递给他：“贾副将，喝点水。”

        贾道南推开水壶，问道：“水师呢？他是不是扮成我的样子，往相反方向走了。”

        “……是。”

        “哼，上次的教训不够吗！居然还想离开这里！”贾道南义愤填膺，但越说越失落，“我又不会放他不走，他就不能回城了好好准备再离开吗？”

        章承兴道：“他好不容易走到近一半路程，怕是不想再来一遍了。”

        闻言，贾道南拿过水壶，猛灌一口水，仿佛喝下一口烈酒，眼角有泪滋出：“都不给个告别的机会，没义气……”

        章承兴低头，不再言语，他想到了早已逝去的五位旧战友，取下腰间酒壶，往地上倒下一串酒水，祭奠他们。

        那五位战友是跟他同年加入赤御军的，六人成功执行大大小小的任务不下百次，感情深厚。可就在四年前的那天，他像往常一样来到军中，却得知五位战友已经遇难的消息。

        打听后才得知，有一帮外来者到城中时间不长，迫切想回家，便约定好一同出城。城门的守卫制止他们，反被打伤。那五位战友也是外来者，知晓城外凶险，得知这一消息后，立马出城追赶。最后，只有一位战友拼着最后一口气带回一名外来者，其他人全部身亡，那名外来者就是水师，而这名战友倒在了城门之下。

        “也就是那时起，前任城主下了‘城门守卫不禁止出城’的命令，如果有人想送死就去，但赤御军成员千万不能冲动行事。水师也不再鲁莽……”柳素娓娓道来，她虽是军中新人，但在加入赤御军之前，经常往军中跑，认识不少赤御军老兵，所以了解这些前尘旧事，现在她又复述给何念念、祉听。

        其实祉没打算听，只是恰好坐在了柳素旁边，柳素便把她也当作听众，还时不时跟两位听众眼神交流，讲得极其投入。

        祉无奈，往夜烛那边挪了点位置。

        夜烛注意到了，跟祉交谈起来：“三五好友聚在星空下，一起谈天说地，还是挺有情趣的，你觉得呢祉？”

        祉道：“如果不是在城外的话。”

        “对。如果……只有我和你两个人呢？”

        “会比这安静。”祉想起了她们曾一起在夜间看雨，谁也不说话。

        “呵呵，那也不乏味。”

        祉不置可否，问她早就想问的一个问题：“我待你与你待我的差别在哪？”

        “在……”夜烛卡壳了，她才发现自己心里很在乎祉，但因为羞怯，言行上反而没有明显地表现出来。自己在失忆之前估计也没有什么感情经历，居然把心中所想和现实搞混了。

        她当下抿了一口水，缓解尴尬的沉默，说道：“祉，那我在你眼里与他人是否相同呢？”

        “不同，你比较省心。”很多时候，不需要祉多言，夜烛就知道甚至能配合她的行动。

        这个答案跟夜烛预料得差不多，她觉得自己越来越了解祉的性子，可也开始头疼，祉看起来比她更不懂情爱之事，怎么能让她喜欢上自己呢？而且这荒郊野外的，危机随时都会出现，甚至让自己丧命，根本不适宜表白，还是草率了！之前不该冲动说出那样的话。

        夜烛选择把这事先放一放，说道：“祉，等我们回城，我再详细告诉你，好吗？”

        “……好。”

        “那我去看看贾副将伤势如何？”

        “嗯。”祉急于知道答案，却没有表现出来，她隐隐觉得这事不能强求，心底缺失的一块要慎重补上。

        夜烛来到贾道南这边，他已缓和情绪，吃了几块干粮，体力略有恢复，两人商量过后，决定即刻动身。

        八人在密林中行进，从黑夜走到白天，终于走出林子。稍事歇息后，他们继续出发。

        一路上，贾道南忧心忡忡，担心水师的安危，可这一别，和他怕是再也不能相见，只能向白仙祈求水师可以顺利回家。

        这时，他面前的祉突然停住脚步，大喊：“散开！”

        贾道南不明所以，下意识地后退。其余几人也听祉的话，四处散开。

        “怎么……”贾道南刚想询问，一个巨物从天而降，在地面砸出一个深坑，深坑的位置恰好就是按照原定路线他要走到的地方。

        “恶……恶骨熊。”周乐安仰视眼前骨架横生的庞然大物，惊得差点说不出话。

        “不，是沙人。”夜烛说道。

        周乐安再一看，恶骨熊骨架的每个关节处细沙流动，胸骨处凝聚着一个黄色沙团——是沙人在控制这只恶骨熊。

        第一击未中，沙人操纵恶骨熊调转方向，一只前肢抬起，要踩贾道南。

        贾道南趁机钩住它另一只前肢的腕骨，借助它转身的力，让自己飞出前掌踩陷的区域。

        “你们快走，我来拖住它。”贾道南落回地面，冲其他人喊道。

        “开什么玩笑！”章承兴早已提刀冲向恶骨熊，以恶骨熊的脚力，此处离赤地城并不远，几百步就能到，无论是为了贾道南还是可能殃及的赤地城，他都没有理由退却。

        “小心沙子章大哥！”夜烛提醒道。

        此时，章承兴刚好冲进沙子的攻击范围内，恶骨熊后肢脚踝处的沙子凝聚飞出，犹如一把利剑刺向他，被他躲过。

        沙剑调转方向，重新袭来。

        章承兴已经钩住恶骨熊的尾骨，踩着腿骨往上走，又躲过一击。

        沙子重新回到脚踝处，磨动骨头，恶骨熊往贾道南走去。

        沙人对沙子的操纵距离有限，所以驾驭恶骨熊来扩大攻击范围，而熊胸骨中心的那团沙子便是主体所在，方便它摆布四肢。祉在一旁观察形势，迅速得出结论。可是沙人的缺点未知，该怎么解决它？

        “攻击关节！”夜烛下了命令。活的恶骨熊关节处有滑液保护，而现在它已死，滑液消失，关节有空隙露出，那是沙子聚集的地方，也是反击的突破点。

        祉不再多想，得先毁掉恶骨熊的骨架，再考虑如何反击沙人。

        她朝恶骨熊后腿的膑骨细缝射出一支箭，箭很快在关节的活动、沙子的磨砺下碎成粒，恶骨熊似乎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夜烛朝同样的地方射出两箭，惊喜道：“有用！”

        虽然三支箭都已成渣，但这些颗粒残留在膝关节处，积少成多，最终影响到了膝盖转动的灵活性。

        其余几人纷纷朝另外三足射箭。

        终于，恶骨熊一个踉跄，前掌一偏，正在被攻击的贾道南逃过一劫。

        章承兴一边躲避沙子突袭，一边在脊椎上攀爬，终于来到恶骨熊的胸骨处，那团细沙就在眼前。

        他拿下背上的木箱，取出药格，把里面的东西尽数抛出：不怕水不怕火，试试这个！

        之前担心红蟾蜍会再次出现，夜烛吩咐大家都备一些灭神草花。章承兴木箱里装的便是灭神草花。

        然而这次，灭神草花的剧毒并没有发挥作用，花朵进入蠕动的沙团，立刻被碾成碎花，全数吐出。

        同时，沙团化出一道沙剑，直刺向章承兴。

        章承兴忙后退，用木箱抵挡。

        “咔”一声，木箱外层被穿出个洞，章承兴及时撒手，让自己脱身。

        正当他想落地，再找办法时，恶骨熊的一只后足出乎意料地整个往上翻，抓住了下坠的他！

        刚刚那一踉跄，沙人意识到关节出了问题，已经指挥沙粒清理出箭的碎渣，恶骨熊的灵活性恢复如初，甚至做出了生前都不能做到的姿势。

        “章大哥！”周乐安急了，用尽全身力气劈恶骨熊的腿骨，然而几剑下来，连个印痕都没有，反而被腿骨上的沙子击伤。要不是夜烛及时把他钩回，恐怕伤的就不是肩膀，而是心脏了。

        恶骨熊的骨质无比坚密，刀剑根本无法伤及，这也是为什么夜烛会把攻击目标指向关节。

        此时，抓住章承兴的脚掌上的沙子重新汇聚成一把利刃。

        夜烛、柳素等人想救章承兴，一直没有停止射箭，一支支箭不断飞向沙剑、脚掌，可是毫无用处。沙人有了之前的经验，不断调动沙子防御清扫，而且箭矢根本射不穿沙剑。

        贾道南怒喊：“你不是要杀我吗？来啊！”

        沙人的注意力真被其吸引，前肢的沙子飞出袭向贾道南，贾道南慌忙闪身躲避。

        可这一点拖延的功夫，并没有让沙人忘记章承兴，

        沙剑直直插入他的心口。章承兴只觉自己的心脏像被无数小虫子啃食，生不如死，痛到连呼救的声音都喊不出。直到某一刻，痛觉全部消失，他的意识也全无……

        脚掌一松，章承兴的尸体掉落，恶骨熊似乎没有注意到，又踩了上去，逼近贾道南。

        突发的变故让在场的人悲痛不已。

        看着章承兴尸体被这样踩踏，周乐安悲愤大叫：“啊——”，他想再冲上去，被夜烛拽住。

        “夜烛姐姐放开我，我要报仇！”周乐安哭着哀求，虽然章承兴这人经常跟自己争论斗嘴，但是日日教导下，他早已成为自己最敬爱的大哥。

        夜烛当然不允，周乐安这个时候贸然冲上去只会白白丧命。

        另一边的贾道南见到章承兴被踩烂，震惊到失神，四面八方袭来的沙剑有一支被他忽略，捅入他的左胸，然后一阵捣鼓，贾道南脸上很快失去血色，僵直地倒下。

        主力二人的接连离去，让剩下的六人大受打击。

        崔胜知道自己凶多吉少，握紧绑在手腕处的一块布料，那是从他弟弟兵服上割下的绣着本人名字的衣领：弟弟，大哥很快就来陪你，在那之前，最后大干一场。

        何念念侧目而视，握剑的手微微发抖，却身姿挺直，豪不退缩。

        周乐安瘫坐在地上：“夜烛姐姐，你不是很厉害吗，快想想办法呀。”

        夜烛无法回答，她现在确实束手无策，看到贾道南倒下的时候，虽然有些残酷，但她还是想着沙人击杀目标后，可以就此离开。

        “没出息。”柳素嘀咕了一句，却也无计可施。大不了一死，她自我安慰到。

        “对了，祉呢？”夜烛的沉默让周乐安想到队内另一个厉害的人，“她去那做什么？”

        夜烛望去，发现祉不知什么时候跑开了，蹲在地上查看章承兴扔掉的木箱。

        而在她不远处的沙人并没有满足于贾道南的死，它让恶骨熊转身，第一眼看到的便是离它最近的祉，恶骨熊抬起前掌，正对祉踩下，而祉却无动于衷，翻动着木箱。

        夜烛的心一下提到嗓子眼：“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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