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入梦

“特殊？”

        医生清清嗓子，道：“是这样的江先生。”他拿出一份资料：“和成先生一起出车祸的伤者叫做左羽，我们进行基因检测的时候才发现他身份证上的第二拟态造假了。”

        d219年，大天灾肆虐，基因病横行，人类沦陷前夕不得已执行“方舟计划”，为了保存希望的火种，封闭了人类历史上最大的基因库，而后平静的等待灭亡。

        星球覆灭，文明烟消，无序的混沌时间过去了不知道多久，终于，这颗蓝色的星球上重新出现了生命，新人类至此诞生，后世将旧人类毁灭之后的那段时间称为“湮灭期”，第一个新人类睁开眼睛的日子称为“诞生日”。

        然而与当年想要做出最后努力挽救人类的科学家们的想法背道而驰，在世界的颠倒重生之间，人类的基因还是不可避免的被污染了——大量的动植物基因与人类的基因产生融合，是以当第一个新人类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可以变成一只蓝喉蜂虎时，她惊恐不已，以为自己终究没有逃脱基因病的魔爪，变成了怪物。

        她的这种想法其实并没有错，只是基因融合比之于湮灭期之前在全球肆虐、无法治愈的基因病要温和的多，只是让新人类出现了“第二拟态”。

        起初谁也说不清这是福是祸，也有不少人无法接受自己的拟态，但随着新人类的繁衍生息，第二拟态已经成为了手脚一样被人接纳且认为理所应当的东西。

        人类的文明再度出现在这颗历经重生的星球上，最早一批的新人类依照基因融合的拟态将海陆空三界划地而治，互不干扰内政。

        《三界公约》里明确提出，不论是哪一界的公民身份证都必须标出第二拟态，且不得造假。

        江余霞接过医生递来的资料，最先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张身份信息。

        姓名：左羽。

        第二拟态：梅花鹿。

        “我们刚刚收治成先生的时候就发现车祸并没有对他造成致命伤，但他一直醒不过来，做了更加细致的检查才发现原因出在左羽身上。”医生神色凝重：“左羽的第二拟态是非常罕见的幻想种食梦貘，初步估计等级达到了s，……看来联盟户籍所的人都是尸位素餐，s级的食梦貘都敢放出来游荡。”

        基因融合本就是一种变异，在漫长的年月里这种变异也自我发展的更加完善，随着时间的流逝，新人类逐渐发现第二拟态并不完全继承原型的战力，而是取决于融合等级。

        专家细致的将融合等级划分为六档，从c一直到3s，融合等级越高能力也就越强，每个婴儿出生上户口的时候都会由联盟户籍所测试婴儿的第二拟态和融合等级。

        而幻想种是指本不存在于世界上、由人类幻想出来的物种，极其稀少，每一个幻想种都是登记在册由联盟高度保护的——当然，这也是一种监视，幻想种具有不稳定性，可能会危害社会，如左羽这样等级达到了s的幻想种，联盟户籍所竟然给他的第二拟态标了梅花鹿，实在是荒唐至极。

        如果左羽没有隐瞒第二拟态，他绝不可能当一个到处跑的小明星，因为食梦貘的融合能力为“入梦”，即在遭遇危险时本能的拉潜意识里对自身最有威胁感的人入梦，以此为自己争取逃跑的时间。

        在车祸发生的瞬间对左羽最有威胁的应该是那辆货车，但无生命物无法入梦，所以成绮成了那个幸运的小朋友。

        一般来说，被拉入梦里的人过几天就会醒过来，但被s级的食梦貘拉入梦里，极大概率会直接在梦中死亡。

        江余霞合上文件夹，看着病床上的男人，道：“现在你们的治疗方案是什么？”

        医生一脸愧色：“……s级的幻想种实在是太稀少了，供我们参考的研究资料约等于无，不过有记载的被s级食梦貘拉入梦里的病例……”他观察着江余霞的脸色，慢慢说：“无一生还。”

        “既然你们没有通知我给成绮买棺材，就说明有救。”江余霞按了按眉心：“说说看。”

        “也只是一个猜想……”医生犹豫的说：“根据记载，s级食梦貘的入梦并没有直接杀伤能力，而是将入梦人的脑电波接入他构造的一个虚拟世界，这个虚拟世界会呈现入梦人最不想回忆面对的记忆，而后虚拟世界会改变这段记忆，让它变得美好圆满，入梦人大多无法抗拒这种美好沉溺梦中，所以才会脑死亡。”

        “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另一个人的脑电波也接入进去，尝试唤醒他，也许是有用的。”医生叹口气，将手中一直攥着的治疗方案和风险告知书交给他：“但是这种行为非常危险，很可能……”

        他话还没有说完，江余霞已经道：“我去。”

        医生呆住了。

        身后站着的一大群医护人员也呆住了。

        那些营销号整天说江余霞和成绮感情破裂，现在真该让他们亲眼看看，这么深沉感人的感情怎么破裂？！

        有比较感性的女医生已经禁不住热泪盈眶，扯长袖子擦眼泪，一边哽咽一边想，要不是签了保密协议，她一定要立刻告诉闺蜜这段绝美爱情。

        “先生！”戴乐最先反应过来，着急道：“您不能这么任性，如果夫人知道了肯定不会同意您以身犯险！”

        江余霞想起自己的母亲，抿了下唇角，而后温声道：“瞒着家里，不要让他们知道。”

        戴乐一副天塌下来的表情：“先生，您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夫人一定会撕了我的，我现在就去联系专家会诊，一定能想出别的办法救成先生。”

        医生不满：“再多的专家来诊疗都会得出跟我一样的结论，戴秘书，你是在质疑我们的专业性吗？而且这件事刻不容缓，再拖下去最好的结果都是成先生变为植物人。”

        “我不是那个意思……”戴乐简直一个头两个大，江余霞和成绮的感情什么时候这么好了？连入梦救人都这么斩钉截铁……他错过了两人的感情快速增长期吗？？

        “好了。”江余霞温和又不容拒绝的说：“成绮不能就这么死了。”

        戴乐呆呆的看着江余霞，以为接下来他要说自己和成绮到底是夫妻，多多少少有些感情，结果江余霞说：“离婚协议还需要他签字。”

        戴乐：“……”

        不愧是江先生，永远这么清醒理智，又不近人情，像是一块剔透的冰，阳光落在上面华光万千，内里却坚不可摧冷漠到了极点。

        “麻烦你们安排。”江余霞转身对医生说：“我处理一下近几天的工作。”

        “好的。”医生赶忙说：“我们这就去办。”

        医生们匆匆离开，江余霞才缓慢的走到成绮的病床前，垂眸看着躺在上面安安静静的男人。

        虽然医生说没有造成什么致命伤，但到底是从车祸现场里捞出来的，成绮身上缠满了隐隐透出血迹的绷带，还有很多监测身体数据仪器的电极片贴着。

        江余霞抬起手指拨开他额前的碎发，看见从饱满前额一直到深邃眼眶下方的一道划伤，成绮的骨相极为优越，这道划伤称不上毁容，倒是添了几分悍戾的野性。

        但成绮这个人其实和悍戾沾不上边，从江余霞第一次见他开始，对方就风度翩翩温润如玉显得很好脾气的样子，后来证明江余霞的眼光确实没有出错，结婚后成绮确实体贴至极，也从不对他发脾气。

        这样的人，竟然会和一个专业爬床的小明星搅和在一起。

        江余霞抬起眼睫，收回手指，对戴乐道：“对家里人说这几天我在医院陪着成绮，他们不用过来，免得引人注意，工作你能处理的就先处理，处理不了的留着等我回来。”

        戴乐忧心忡忡：“先生，接入脑电波真的非常危险，相关领域的研究文献太少，是我们还没有完全掌控的技术，您如果……”

        “你是想说我会出不来？”江余霞觉得有些闷热，解开了领口第一颗扣子，露出一点冷白的皮肤，病房里的灯光柔和，从头顶打下来，明暗光影勾勒出江余霞柔和的面部轮廓，他声音淡淡：“我不会出不来。”

        戴乐心头一惊，而后深深地叹口气。

        是啊。

        江余霞坐在如今的位置，可不是靠自己爹是陆界领主换来的。他的优秀整个陆界有目共睹，是毫无疑问的下一任领主。

        他不该质疑江余霞的能力。

        “好的。”戴乐垂下头说：“我会安排妥当。”

        “麻烦了。”江余霞从成绮身上收回视线，道：“在入梦之前，带我去看看那位左羽先生。”

        戴乐心里一突突，连忙道：“先生，那种人不值得您生气。”

        “我没有生气。”江余霞阐述事实：“我只是想看看，成绮喜欢什么类型的孩子。”

        左羽右腿骨折、肋骨断了一根，脸上也被碎玻璃扎花了一片，躺在床上狼狈不堪，但还是可以看出来那张脸是生的很不错的，难怪能当明星。

        他已经醒了，看见江余霞进来，立刻缩起肩膀揪紧了被子，这时候出现在这里，又是这样的长相气度，来人是谁不言而喻。

        “你好。”江余霞礼貌的跟对方打招呼：“左羽先生，我是江余霞，你应该听说过我。”

        左羽眼睛里水汪汪的：“我、我不是故意要跟您抢成先生的，我……”

        江余霞温和的打断了他的话，道：“这些就不必跟我说了，我来只是想要问你。”

        他看着左羽的眼睛：“你受了谁的指使，想要成绮的命？”

        左羽茫然的张开嘴：“……什么？”

        江余霞微微皱眉，却没继续问下去，只是道：“放心，我不是来兴师问罪的，如果你们是真心相爱，等成绮醒来后，我会成全你们。”

        左羽抖的更厉害了。

        江余霞怕自己再待在这里左羽会把医院的床直接抖垮，大半夜的实在扰民，是以轻轻颔首走出病房，一个护士急匆匆跑过来，恭敬道：“江先生，已经准备好了。”

        江余霞回到重症监护室，就见成绮已经被转移进了营养仓里，说不清的仪器堆在营养仓边，显示屏上跳动着各种曲线。

        江余霞脱了外套交给戴乐，而后在成绮身边躺下，戴乐紧张的看着医生：“如果、如果失败了，副作用大不大？”

        医生想了想：“如果失败了，可能两个人都会被困在梦里。”

        “？！”戴乐立刻暴起：“你个死老头子我刚问你的时候你还说只是可能脑神经受损……”

        江余霞：“戴乐，别对老人家大吼大叫。”

        戴乐像是一只上蹿下跳的马猴：“不行不行，这事儿不行……”

        然而医生们忠心的执行江余霞的命令，开始准备接入脑电波。

        戴乐啪叽一声坐在地上，看着天花板喃喃：“完了完了……要是出了事，夫人一定会把我包成包子扔去喂野狗，没准还要把骨头砌进水泥墙里……”

        江余霞在戴乐的喋喋不休里侧过头，正可以看见成绮的侧脸，像是旧人类文艺复兴时期艺术家手下巧夺天工的大理石雕像一般，俊美的惊人。

        针尖刺入皮肤，冰冷的液体被推进血管，江余霞倦怠的闭上眼睛想，等醒来后，这个睡在他旁边的人，就成前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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