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茶楼之行

四日后，在沐云舒即将赴黄老板茶楼之约的前一日傍晚。

        一封信送到了沐云舒手中，落款——何以安。

        沐云舒看着信上一笔一划甚是工整的字迹，露出老母亲般欣慰的笑。

        好小子。

        何以安把这次参与一品轩竞卖的人都挖出来了，没有一个不是豪商富户的。

        沐云舒细细浏览着，倒是并没有出乎她的意料，直到最后一排：

        小道消息（不知真假）皇商之首宋家，有意参加。

        皇商之首？这么大的生意人也要来分一杯羹？

        沐云舒皱紧眉头，这一品轩着实抢手啊……

        --

        第二日，茶楼应约时至。

        沐云舒扶着云渺的手从马车下来，拿出了黄老板给的信牌，被门口小厮直接顺着小道引到了后院。

        今日茶楼前厅照常迎客，后院却被老板自己包下，专用于接待她们这些买主。

        穿过曲曲折折的长廊和小径，被引到一个单独厢房内。

        “请在此稍候，东家会依次接待各位贵客。”小厮说罢躬身退场。

        摘下帷帽，沐云舒打量着屋内的装饰。

        竹榻，木桌，素色茶具。古琴，屏风，山水画卷。

        古朴雅致，仿佛置身于山间竹林，宁心静气，真是颇费了一番心思的。

        从窗户望出去，外头是一片小树林，风一拂动，簌簌作响，也是个夏日消暑的好去处。

        明明事情八字还没有一撇，沐云舒已经颇有些看自家产业的味道了，满意地点了点头。

        “看来沐小姐对我这茶楼倒是满意。”

        沐云舒蓦地回首，门口是一位大腹便便，有些富态的中年男子，捋着胡须，笑得和蔼。

        “满意不敢谈，欣赏倒是有的。”沐云舒很快回过神来，“沐家云舒，见过黄老板。”

        “不必多礼，请坐。”

        两人很快在竹榻两头落座，云渺在沐云舒的示意下悄然退出。

        沐云舒率先举起茶壶为黄老板斟茶，“我年纪小，黄老板不嫌弃的话，可直呼我的名字。”半点不带扭捏，沐云舒的举止落落大方。

        黄聚德的眼里划过一丝欣赏。

        “没想到啊，今日竟还能见到个女娃来和我谈买卖，我真是老了啊。”

        “一品轩这么好的地方，若不是黄老板肯割爱，那是多少年都难求的，自然多得是人心动，我也不例外。”说着侧头看向窗外，“这么美的园子，一步一景，移步换景，啧，只要黄老板不赶我走，我一定赖在这儿。”

        “哈哈哈哈——”黄老板一阵爽朗笑声，毕竟自己费心的杰作被夸奖，怎么都是开心的。

        “你这女娃，倒是会讲话。不过，言归正传，你应该也知道，的确有好些人对我这茶楼感兴趣。”

        “自然，说实话，若不是黄老板一句‘有缘人’，我大概今日是走不进这后院的。”沐云舒直言不讳。

        黄聚德眯了眯眼，看着对面淡然平视着他的女子，心中倒是有了几分正视。

        一开始，听小厮讲这沐姓的居然是个女子时，颇有些哭笑不得，看来自家这风吹得是真有些大了，然而也并未将此人放入真正的选择名单内。

        现如今过来，亦不过是好奇这个有些特立独行的女子，作为他的最后一个观察对象。实则在她之前，黄聚德心中已经有了成算。

        “那云舒姑娘觉得，自己是这‘有缘人’么？”

        “这就要看黄老板是如何定义的了。”

        黄聚德摸着胡子，思忖片刻，开口道：“那你说一说，这一品轩若是你买了去，想要做些什么？”

        “黄老板这一品轩前厅的格局是四面围廊，正中中空，对于其他想买下您这店的人来说，其实这样的布局有些浪费了，中间那么大块的空地不利用起来怎么能行，但是于我而言，却是正正好的。”沐云舒侃侃而谈，“我打算办一个剧院，类似于戏园子的形式……”

        沐云舒大致提出了自己的设想以及对于一品轩的相应改造。

        黄聚德原先散漫靠着背，越听，越是不由自主地被小姑娘特别的想法吸引，聚精会神起来。

        面前的女子谈起这个话题，眉飞色舞，笑颜晏晏，讲到兴起时，手舞足蹈的样子颇为可爱。能看得出来，她是真的在心中仔细构想了未来的事业，对这件事抱有百分之百的认真与专注度。

        黄聚德向来随性不羁，家族代代考科举，入仕途，唯有他，自小就不爱啃着书本读，走街串巷，到后来走南闯北，愣是凭着自己的功夫打下一份家业，多的是人看不起他的志向，可抵不住他是真有钱，活得也是真肆意。家族到后来，还得仰仗着他的生意和门路。

        平生最爱和江湖忠义之士，有真才实学之辈打交道。

        许是因为对面男子始终带着善意的笑容和鼓励的眼神，沐云舒第一次很是酣畅地讲述了自己的心中畅想。

        等停下嘴感觉到干涩沙哑时，才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抱歉黄老板，我可能讲得有些过头了。”

        黄聚德摇着头，笑意盈盈地给她斟了杯茶，“你讲得很好，也很有趣，说真的，我对你口中的剧院很感兴趣。”

        这是一个很新颖的构想，虽说有些天马行空，可谁年轻的时候没有些奋力一搏的拼劲和闯劲呢。

        “真的吗，那……”沐云舒眼睛一亮，顿觉有戏。

        “只不过……其实在云舒姑娘之前，我已经把这一品轩的去处定下来了。”黄聚德有些为难道，他是真的挺愿意支持一下这位年轻小姑娘的野心，但是那位……不好出尔反尔啊。

        沐云舒霎时腰板都有些蜷起来了，嘴角微微向下，心情犹如坐过山车般翻腾。

        想到了何以安信上那则消息，问道，“不知方不方便告知黄老板定下来的人是……”

        “正是京城首富宋家的少东家。”

        果不其然。

        沐云舒沉沉呼出一口气，有些沉默。

        黄聚德见小姑娘失落的表情根本遮掩不住，不由心软，“这样，我老黄别的不多，就是好友遍天下，你给我一段时间，我来帮你寻摸一下合适的店铺。”

        沐云舒维持着笑容，真诚道谢，“能得黄老板的肯定和支持，已是云舒莫大的荣幸，今日这茶楼之约，不虚此行。”

        “云舒在此以茶代酒，敬黄老板！”

        黄聚德眼里欣赏之意更甚，此女子，甚是对他胃口。

        她的身上，甚至有着那么一股子江湖豪情。

        “黄聚德也敬小友！”

        两人相视一笑，沐云舒盏中茶水一饮而尽。

        “既如此，云舒便不多打扰，告辞。”既然人选已定，还是那位宋家的，确实是，没有竞争优势啊，沐云舒也不想死乞白赖弄得太难看。

        待出门前，黄聚德想起什么，又接了句，“我家有女，名唤瑛。一直嫌京城的小姐们过于无趣，整日闹着要跑出去，我家夫人治不住她，甚是头疼。我倒是觉得，她能和小友兴味相投，不如改天认识一下？”

        沐云舒讶异转身，“当然可以，云舒在京中也没什么知己好友，”说着俏皮一笑，“和黄小姐对某些事的看法，英雄所见略同。”

        又是引得黄聚德一阵笑声。

        离得不远处的亭子内，一位玉袍男子正百无聊赖地斜倚着。

        听到这阵若隐似现的笑声，撑着脑袋望过来，有些好奇。

        黄聚德这厮，这是在见谁呢，这么开心，大老远的都能听到他的笑声。

        话说，见得也太慢了，叫他好等。

        正一手随意轻撵着棋盘上的白子，刚巧抬眼，就远远看见小路尽头有一女子款款行来。

        沐云舒耷拉着脑袋，有些泄气。

        云渺在她身后看见这样，也不敢多问，没告诉她这不是刚刚来的那条路了。

        这么好的园子，小桥流水，叮咚泉鸣。

        可惜啊，都不属于自己了。

        与刚刚来时的赏心悦目不同，现在看着这周围景致，只觉得，真是她的伤心地。

        沐云舒一路漫不经心地踢着路上的小石子，丝毫没有察觉，不远处，有人正饶有兴致地关注着她。

        宋嘉辰先是随意打量了一眼，就避开了视线，侧头随口问身边的长随，“这是今日来的哪家千金？”

        四周纱帘飞扬，半遮半掩。

        长随谨言凑近栏边仔细分辨了一番。直到沐云舒渐走渐近，才认出人来。

        满是惊诧地回头，“少东家，是那日的姑娘，您叫小的查的那位。”

        宋嘉辰落子的手一顿，视线随之向沐云舒飘过去。

        嘴角笑意渐浓，怎的是她？

        看着一身清雅打扮，却撅着小嘴，走路歪歪扭扭，把失落挂满全脸的女孩，探究之味更浓。

        那日的明艳夺目，今日的娇俏随心，这个女孩，每次都能带给他不一样的认识呢。

        谨言记起那日少东家让他去查人，自己却没追到踪迹，抬脚就想跟过去，被宋嘉辰拦住。

        宋嘉辰一言不发，只目光缓缓追随着女孩儿渐行渐远，直至消失在转角处。

        “少东家？”

        “这是老黄的地盘，何况看这方向，刚刚和老黄谈话的说不准就是她，你还怕，找不到人么？”宋嘉辰继续低头摆弄棋盘，神色却没了之前的散漫。

        --

        黄聚德姗姗来迟，“抱歉了嘉辰，让你久等。”

        “无妨。”

        两人重新落座对弈。

        宋嘉辰趁着黄聚德苦思之际，状似随意地问道，“刚你去见了何人，瞧着心情很是不错。”

        黄聚德的思绪被打乱，不过想到那个小丫头，还是笑着说道，“原本不过是想去打发了人，不成想，碰到一个颇为投趣的小姑娘，啧，是真的不错啊。”

        又有些打趣地看了眼宋嘉辰，随口玩笑道，“要不是你这精明猴儿，先来定下了买卖，这一品轩啊，我还真说不准就给了她。”

        宋嘉辰扯着嘴角，执子的手磕着榻沿，一下又一下，没有说话。

        良久，棋正行至酣处，宋嘉辰陡然开口，

        “这买卖，也不是不能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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