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慧眼识珠

第1章

        淮水河畔，安乐坊，春风阁。

        门前熙熙攘攘，车马云集，颇为热闹。

        往常这个时辰，安乐坊内诸家门坊店铺，多是关门休息着的。

        这里是全京城最有名的不夜之城，销金之窟。秦楼楚馆林立，烟花柳巷，彻夜喧嚣，这儿的热闹，尚且不在白日呢。

        今儿正值巳时初，旁的人家悄无声音，唯独这春风阁前，人来人往。

        老鸨凤妈妈花枝招展地立在门前迎客，虽施粉黛，依旧难掩疲惫之色。

        “哎哟，老姐姐，咱可是好久不见了！”人还未从车上下来，声音已经传了出来。

        凤妈妈的脸色微微僵了僵，勉强撑起唇角迎了上去，“这声姐姐可是折煞了我，如今我是什么光景，你还不清楚嘛，只盼着你能多多出手，救我一救。”

        声色场上的老手，最不在乎的就是面子。

        凤妈妈说罢亲自抬手扶下了车上女子。

        来人是安乐坊另一家青楼香满楼的老鸨金妈妈，两人不是冤家不聚头，不对付很久了。

        如今春风阁背后金主下台，濒临破产，公开拍卖阁中女子，各大青楼以及世家权贵多多少少都来了人，只看有没有合心意的买回去。

        金妈妈端着范儿从车上缓缓而下，刚想趁机多奚落几句。眼看着凤妈妈低眉顺眼笑脸迎人的样，就觉得也没甚意思。

        大家同是沦落人，焉知她的今日不是自己的明日呢。

        金妈妈没再多言，不动声色地拍了拍凤妈妈的手，就先行入内了。

        --

        该到的人大多到齐了。

        凤妈妈回身就想进门，眼角余光突然瞧见不远处信步走来的公子哥，又停下了脚步。

        “这位公子好面生，怕不是第一次来我这地界吧。”凤妈妈不露声色地打量着眼前年轻男子，一身月白锦袍，绣着青竹暗纹，倒没有多的配饰，只腰间那块玉，温润剔透，端是好料子。

        来人浅摇着折扇，嘴角挂着一抹笑意，微微点头，并未答话。

        “不知公子如何称呼？”

        跟在旁边的小厮扔过来一锭金子，颇有些不耐烦，“我家公子姓沐，旁的不要多言，给我们备个上房。”

        凤妈妈眉开眼笑地迎着财主入内，上二楼的单独厢房。

        待凤妈妈刚关上房门，小厮重重吐出一口气，一屁股坐在凳子上。

        “小姐，咱怎么又来这种地方，被几位夫人知道了，有我们好受的。”小厮一开口，撤下刻意放低的声线，活脱脱一个女娃儿。

        “沐公子”轻咳两声，“云渺，说了多少次了，要叫我‘公子’，别‘小姐’‘小姐’的挂在嘴边，你这穿帮了懂吗？”

        两人一边嬉笑打闹，一边等待拍卖会的开始。

        没多会，凤妈妈朗声宣布拍卖会开始，歌舞表演起，沐云舒也走到纱窗前凝眸细细观察着。

        云渺在沐云舒身后探头探脑，瞧自家小姐一脸严肃的样，也不知道是在看些什么。

        想到这里云渺着实有些烦恼，自家小姐自从大半年前落水醒来之后，总感觉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变化。其中，最大的改变就是：她瞒着家中几位夫人，从人牙子手里买下了好几位姑娘。

        云渺一开始觉得是自家小姐厌弃了自己，想找别的丫鬟伺候了，还为此偷偷抹泪。结果被小姐指使着去别庄送了几次东西才发现，那哪是买回来做丫头的，那简直就是当成小姐供起来的。

        一应衣食俱是精细，每天就弹弹琴唱唱歌跳跳舞，逍遥又自在。

        后来才知道，那几个姑娘本是要被送去青楼的，被自家小姐半路截了下来。

        云渺私下和二夫人打听过，自家小姐可能是那次落水后遗症加上受了些刺激，导致性情稍变，就更不敢违逆她了。事事顺着哄着，不成想，哄到青楼里来了，真是越来越过分！

        云渺嘟着小嘴一脸埋怨地盯着沐云舒。

        沐云舒哪有功夫管这小妮子，正一眼不错地盯着台上的姑娘们。

        撇开那些搔首弄姿和台下打俏眼的，沐云舒开始搜罗人选，拿出当年她在茫茫人海中一眼相中某男子，最终成功捧红成为国民弟弟的劲头。

        没错，离奇又狗血，作为现代社会卑微社畜一员的艺人经纪沐云舒，通宵几夜只为解决手底下某当红男明星被爆出来的黑料，刚刚完成危机公关松了口气，就华丽丽地晕过去了…

        再次醒来，就穿到了这个莫名其妙的大裕王朝，这具小了自己足足八岁的同名同姓小姑娘身上。

        真真是老天爷捉弄人。

        ——————————

        白芷是春风阁的一个舞姬。

        当初和她一批进来的姑娘，都是为培养起来送去上面的玩物。

        她们不知道上面是什么人，就要为此争得头破血流，企图飞上枝头变凤凰。

        可白芷不想，她苦求凤妈妈把她摘出了名单，甘愿留下来只做一个平平舞姬，了度余生。

        只可惜，如今，连这也成奢望。

        凤妈妈是个好人，平常在阁子里，虽说嘴巴毒了些，却从不对底下的姑娘下手折辱，只把利弊讲与她们听，甚至于由着她们自己做选择。

        这春风阁在外人眼中是风尘之地，不堪入目，于她，却已是难得的安居之所。如今春风阁倒，背后金主要求凤妈妈筹钱，自己不能再任性，最好的结果大概就是被其他青楼买去。

        白芷和着琴音，放松地摆动着，身姿轻盈，舞姿动人，几乎是一瞬间就吸引了沐云舒的目光。

        一曲终了，白芷侧头，衣袖半掩，眼角恰有一滴泪滑落，美得惊心。

        沐云舒唇角微扬，找到了。

        --

        拍卖会进展得很顺利，当红花魁和一些名妓被几家青楼高价争了去，还有官宦权贵之家也偷偷买走了些。剩下的便只余去商量看看谁家愿意打包买走剩余的歌姬舞姬。

        凤妈妈的眼角也舒展开来，笑容实在多了。

        沐云舒等凤妈妈招呼完一圈后叫来了她。

        凤妈妈这才想起来还有这么一位小财主，今儿可还没出过手，赶着就过去了。

        “沐公子，不知有何吩咐？”

        “多的话不说，我要白芷。”沐云舒开门见山。

        凤妈妈颇有些惊诧，白芷那丫头素来低调，刻意不显山不露水的，怎么……

        凤妈妈有些犯了难，踌躇着开口：“白芷那丫头好福气，被您相中。只不过我曾应了她，只做舞姬，不卖身，眼下也有旁的楼要了她，倒是有些为难了。”

        “凤妈妈好性子，跟着您的姑娘也是有福。这样，我也不做强买强卖的生意，您叫白芷自己来，我问问她。”沐云舒抿了口茶，不见急色，“当然，我也可以向您保证，不用她委身于我，只是唱个曲儿跳支舞，消遣时光罢了。”

        凤妈妈暗自思忖，这沐公子虽未曾听闻，这通身的气度却不是假的，定是有教养的人家出来的公子爷。于白芷，倒未尝不是个好去处。

        “沐公子稍候，我这就去叫白芷过来。”

        “我愿跟公子回去。”白芷跟着凤妈妈到厢房内，废话半句没说，直接跪倒在沐云舒跟前，“只求公子一件事。”

        “你说。”沐云舒眉头微挑，有些意外。

        “我有一个姐妹，名唤剪桐，若公子答应把她一起带走，只留她做些洒扫服侍的活，白芷甘愿终身跟随公子，当牛做马！”

        沐云舒侧头望向凤妈妈，凤妈妈再次面露难色，狠狠拽了把白芷，悄声说：“好姑娘，咱能逃一个是一个，沐公子答应了不让你卖身，你别在这时候犯糊涂！你救不了剪桐那丫头，她太倔。”

        白芷不为所动，只直直注视着沐云舒，眼里满是不顾一切的破碎的决绝，好像带着火光，要焚烧自己。

        柔弱却又坚定。怎么办，她好像越来越合适了呢。

        沐云舒浅笑出声，罢了，为了自己未来的女主角。

        “叫她也过来，我瞧瞧。白芷你也先起来吧。”

        后头云渺急得直拉她袖子，低声急语，“小姐，不是，公子，我们这钱买不起两个人呐，这里的姑娘都好贵啊。”

        “你别着急，”沐云舒也侧头过去耳语，“她们俩这一脸犯难的样子，说明啊，那姑娘八成是个刺头，不服管教的那种，不会贵的，说不定还能给咱打个折呢。”

        等了许久，一个穿着粗布麻衣的女子走了进来。

        衣袖利落挽起，裤脚扎进靴子里，腰间绑带，一副干练做活的样子。

        一张脸倒是出奇的标致，轮廓分明，英气十足。最出彩的是她一双眸子，宛若星辰在内，熠熠生辉。

        刚进门，就下意识侧身挡在了白芷身前，面无表情注视着沐云舒，不是很友好的样子。

        凤妈妈急出了汗，走到后头拧了一把剪桐，“快打招呼呀，这位可能是日后白芷的主子，你希望白芷不好过吗！”

        剪桐皱着眉头，终是低头见礼，“见过公子。”

        沐云舒丝毫没有在意剪桐的不礼貌，她此刻内心快高兴地飞起来了。

        这叫什么，这叫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自己还愁去哪再找第二位适配的女主角呢。瞧，这妥妥量身定做的双女主就这样出现在自己面前。瞧着这二位感情还极好的样子。

        好想仰天大笑三声。

        沐云舒摇着扇子遮掩克制不住上扬的嘴角，用下巴指了指白芷。

        “白芷姑娘说，只要我愿意连你一起带走，让她做什么都可以。”

        剪桐猛得回首望向白芷，只瞧见这个昔日只会躲起来哭的女子一脸的平静淡然。

        剪桐转头利落跪下，“我会些拳脚功夫，砍柴挑水打扫样样都能够干，只求公子让我们一处，做公子的仆从或是使唤丫头都好。”

        “你的意思是，我要花大价钱，买回去两个丫头。”沐云舒声线清冷，带着一丝凉意，“你当我是撒钱玩呢。”

        凤妈妈急急忙忙开口，“不用大价钱，不用大价钱，公子若是真愿意带她俩回去，价钱好商量。”白芷跟了自己多年，多少是有感情了，自己也希望她能有个还算不错的去处。

        沐云舒心头微微一动，哎嘿，省钱了呢。

        不过面上依旧平静，“凤妈妈这态度，让我不得不怀疑啊，别是带回去一个不听管教的吧。”

        沐云舒侧眸轻睨，目光落在剪桐身上。

        剪桐清凌凌回视，“只要公子不要求我们卖身，我什么都听公子的。”

        “好！这可是你说的，咱们立契为证。凤妈妈，准备交人吧。”

        --

        在门前送走了雇来马车拉人的沐云舒，凤妈妈还有些没回过神。

        这也太快了些。

        马车内，沐云舒翻看着到手的两人的卖身契，一脸的笑意挡都挡不住。花了一百两银子，买下未来两大女主角，这买卖，划算啊。

        云渺看着自家小姐这样，啧，没眼看，丢人。

        白芷和剪桐抱着自己的小包袱，也感觉后背凉飕飕的。

        快到安乐坊坊门处，沐云舒叫停了马车。

        “云渺，你带她们回别庄，让哑婆帮忙安置一下。”

        “小…公子，你还要去哪呀？”

        “给咱未来的大事业拉个赞助。”沐云舒挥了挥手，潇洒往前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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