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论剑

杨青辞微微一笑，一双如玉得手放在琴弦上，轻轻一拨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楚先生会弹琴，但是终日缠绵病榻，空闲的所有时间又忙于各种事务，没有多余的精力精进，但是也能听懂琴意，不说杨青辞弹琴的技巧，和琴中水乳交融般精湛的内力，楚先生只觉得自己乘着琴音在澄心湖上飞过，脚尖点过湖面又轻轻飘起，像一只鹤，像一阵风，沉重的□□已经无法限制他，他飞过山川、湖泊，飞过竹林、清泉，俯视着整个后周，正准备拨开云雾时，琴声停了，楚先生环视了一圈，发现所有人脸上都是一副戛然而止的遗憾。

        杨青辞放下双手，歉意道：“这写了这一下段。”一时间鸦雀无声，大家都觉得嘴边有无数话，但是却不知道要说哪一句，还是青海大声鼓掌让大家回神：“好好听！”

        清河先生感叹一声：“刚刚是我说错了，青辞的琴不是精进了，想必是已经跨入了另一个境界。”

        江松沉默一下，接着清河先生的话道：“从前青辞的琴，琴中什么都没有，如今听来，这琴中似乎有万水千山，又似乎什么都没有，只是让人觉得舒适安心。”

        一直沉浸琴音的白秋堂却皱着眉头，疑惑道：“我怎么觉得这曲子给人的感觉有些熟悉？”杨青辞心中一跳，看向楚先生，恰好对上楚先生一直没有移开的目光，两人不由自主得相视一笑。

        白秋堂本想打破砂锅问到底，杨山长先开口了：“看山是山，看水是水。青辞已经到了另一个境界了！”

        杨青辞看了楚先生一眼，谦虚道：“众位也都各有突破，今日交流一番，青辞也颇有体会。”

        清河先生以指扣石桌笑道：“你这琴声，我倒也想舞剑了。”

        杨青辞坐了一个请的姿势：“好久未见先生出剑了，还请先生赐教。”

        李清河潇洒得拔出剑，飞身出了凉亭立定，然后朝杨青辞摆手，杨青辞点头又开始抚琴。李清河的剑没有丝毫的花样，一招一式，古朴简单却又千变万化，似有无数剑招隐藏其中，又似只是简简单单的一招，倒是暗合杨青辞的琴音。

        白秋堂戳戳楚先生：“清河先生这武功在你之上吧？”

        楚先生摇头：“我不过是暗器上的功夫，不足挂齿。不过清河先生的武功当世可排上前五。”

        苏邢也有些感兴趣了：“那比刀魔怎么样？”

        “刀魔武功非寻常路数，不可比较。”苏邢琢磨出楚先生的潜台词：清河先生的武功比刀魔还是要逊一筹。苏邢叹了一口气，以清河先生的武功都比不过刀魔，“当真是武学无止境啊！”

        清河先生甩了一个剑花，收起剑，散乱的长发无风自动，清隽的身形完全看不出是一个上了年纪的人。

        苏邢一下子就忍不住，跳下来道：“苏邢向清河先生请教！”

        清河先生丝毫不诧异，坐了一个请的姿势，平淡得接受一个小辈的挑战。

        楚先生头疼：“平日里阿邢并没有这么冲动的。”

        杨青辞笑着安慰楚先生：“无碍，清河先生平易近人，平日里空时都会指导我们。”果然李清河并未使出全部功力，是有意指点苏邢。最爱凑热闹的青海马上就按奈不住了，嚷嚷着也有请教。

        楚先生正看得入神，忽然李老走过来拍了他一下：“早晨药喝了么？”

        楚先生哑然，他早起时院子已经空无一人，药碗也没有看见，怎么会喝药了？

        李老一眼就看出来，脸上不悦，直接推着楚先生的机关椅就走：“就你这身子，如今连药都敢不喝了？青海长云都在伺候什么？还有白秋堂，苏邢？一个个就知道比武比武……”

        李老边骂边走，白秋堂几人被骂得都不敢吭声，李大公子默默得躲在人后面，当自己不存在。长云知错得小跑跟上来。

        楚先生被李老按着硬硬生生多灌了一碗药，早上就吃了几块糕点的楚先生直接被几碗汤药喂饱了。

        长云小心翼翼得看着楚先生：“先生，要不要喝点水，涑口？”

        楚先生摆手：“这会儿喝不下了。”

        长云皱着眉头；“这药不哭么？”

        楚先生笑笑：“药自然是苦的，我们先回去吧。”不过这么多年喝下来，早就习惯了。

        长云连连应声，赶紧推着楚先生回去，也不管后面的李老了。

        “先生，这里真的好漂亮啊，比青辞姐姐的相知莫问园还好看啊！”长云远离了李老，舒了一口气，有心情看看周边的风景了。

        “青辞建相知莫问园不过用了几个月，这处山庄，处处雕琢，非一朝一夕能建好的。”

        绕过一处回廊，长云眼尖得看见两人：“这是青辞姐姐和清河先生么？他们是在说事情么？先生我们要绕一下么？”

        楚先生点头。两人正准备绕行，两人交谈的声音已经响起。

        “青辞，你今天大概也看到了，相知山庄已经不够住了。”清河先生感叹。

        楚先生顿了一下，心道若是为这些事，说不定他能帮上忙。

        杨青辞点头：“我离山庄前，山庄的房间还有几间空着，如今回来，没想到又多了那么多人。”

        “人多了，就必须多建房舍，多房舍便会多占地，占地便会出事端。”

        杨青辞沉思一下道：“先生说的可是白芦十八淀？”

        相知山庄横空出世后，一直和白芦十八淀有些小摩擦，不过也都是一些小摩擦，但是相知山庄若是扩建，这摩擦必定会越开越大。

        “如今相知山庄聚集的都是志趣相投的人，虽有习武之人，也有喜好诗词歌赋，文章算术之辈，与江湖门派对上……”李清河看着杨青辞缓缓道，“这话是那些小辈让我带给你的，当然——”

        李清河顿了顿，继续道：“我也有此一问。”

        意外听到这里的楚先生也忍不住停下，好奇杨青辞是怎么回答的。

        杨青辞却是一笑：“这里住不下了，又有人想来住，自然要多建些屋舍，若是有人不同意，那也是无法的事情，我辈又岂是会因为这点事惧怕得。”

        清河先生笑了，楚先生也忍不住笑了。

        “我先前回信，在长安建立了相知莫问园，先生大概已经知道了青辞的想法。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青辞去了一趟长安学到了很多，徽山书院宁静太平，学子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但这些并不是平白无故就来的，有的人为了这些平静殚精竭力，青辞学了这么多儒家孔学，实在难以作壁上观，青辞虽一介女流，但总尽自己一份力。”

        清河先生听完没有说话，杨青辞淡然得看着他，没有因为这短暂的沉默而有丝毫得改变。空气凝住，连长云都有些担心，小心翼翼得推着机关椅，生怕发出一点声音。楚先生却反而放松了。果然，清河先生大笑：“我李清河年轻时想着救济天下，然而满腔抱负无处安放，潦倒半生被世人误解，谁想到，到了晚年，却是有机会做心中之事！”

        “相知山庄本就是志趣相投之士自愿而来，若是相知山庄能让大家做自己想做之事，才不枉大家都住在此地。”

        清河先生点头：“不过众人住在相知山庄，无人统领管束，终是一盘散沙，日后对上白芦十八淀，或是想做其他事，却是很难。”

        杨青辞眼神看向别处：“我以前和先生讲过，我出自长歌门。”

        清河先生随着他的目光望去，眼神落在烟波缥缈的澄心湖上。“虽未曾亲眼目睹过长歌门盛世，但是一见青辞便知此门派全然不同于江湖门派，反而像是一处桃源，让人心生向往。”

        “是啊，长歌门不像是个江湖门派，更像个天下文人的桃源。长歌门虽然不在，但是我有时候忍不住想，相知山庄慢慢建立，陆陆续续有人聚集在这里，此情此景和我长歌门建立之时何其相似？昔日长歌门已经不可追，但长歌之风却是犹存。”

        清河先生回味过来：“长歌门——

        长剑一杯酒，男儿方寸心，赴千里之约与君歌。

        弦江带雪山流川横，剑赋长歌。

        乘风飒沓一意孤行，抚剑夜吟。

        登龙尾看海晏河清，万里云平。

        莫道无知己，与君长歌行。

        好一个长歌门！”

        两人的谈话还在继续，长云已经将楚先生推远，后面的声音已经消失在风中，不过两人都已经听明白清河先生和杨青辞在说什么了。

        “先生，先生，你说青辞姐姐是不是要建立长歌门了？”

        “嗯。”

        “那长歌门门主会不会是青辞姐姐？”

        “嗯。”

        “哇哦，我真的没有想到青辞姐姐会成为一派之主！”长云自说自话得老半天，才发现楚先生心不在焉得，“先生，怎么了？”

        楚先生摇头：“无事。”只是也像你一眼，忽然发现青辞如此光彩夺目……他配不上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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