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瞿塘

杨青辞看水开了，将冰糖放入，将冰糖熬化，又把梨子切成块，和着枸杞放入沸水中：“既是来瞿塘峡游玩，便想先了解一下。”

        “哦，那有何感想？”

        杨青辞回忆了一下道：“江水又东，迳广溪峡，斯乃三峡之首也。峡中有瞿塘、黄龛二滩。”

        楚先生有些诧异：“你竟然都会背？”

        “只是记得一些而已。”

        楚先生摩挲了一下《水注经》的封页：“自三峡七百里中，两岸连山，略无阙处；重岩叠嶂，隐天蔽日，自非亭午夜分，不见曦月。至于夏水襄陵，沿溯阻绝，或王命急宣，有时朝发白帝，暮到江陵，其间千二百里，虽乘奔御风，不以疾也。春冬之时，则素湍绿潭，回清倒影。绝巘多生柽柏，悬泉瀑布，飞漱其间。清荣峻茂，良多趣味。每至晴初霜旦，林寒涧肃，常有高猿长啸，属引凄异，空谷传响，哀转久绝。故渔者歌曰：‘巴东三峡巫峡长，猿鸣三声泪沾裳！’”

        杨青辞忍不住轻笑：“夸我记性好，你才是过目不忘吧！”

        楚先生有些不自然的脸红，刚刚也不知道怎么的，刚刚就脱口而出，这与他往日内敛少言的性子大不相同，尴尬得喝了一口热水，转移话题：“瞿塘一带大多水流湍急，行船速度极快，顺流而下，晌午，我们就能看到八阵图。”

        小壶中冒出咕噜咕噜水沸腾的声音，杨青辞拿着毛巾裹住把水，将梨水缓缓倒出，一股梨子的清香就弥漫在整个画舫。“先尝尝？”

        楚先生无奈地又放下自己手中的热水，接过那杯梨水，尝了一口道：“很香甜。”

        杨青辞仔细看楚先生的表情，忽然道：“你的味觉是不是不大敏感？”杨青辞之前就隐隐发现这个问题。

        楚先生被杨青辞盯着，只能如实道：“我母亲怀我的时候被人下了毒，我生下来就中毒，只能用药吊着。小时候一直喝药，以前觉得苦，后来喝着喝着就不觉得苦了。我以为是已经习惯了，但是吃别的东西的时候，却是也都没有什么滋味。”

        杨青辞不知道怎么说，只是心中隐隐得有点心疼，叹了一口气；“所以你要努力得好起来啊。”

        被李大公子嫌弃得最不遵从医嘱的患者楚先生，这会儿乖巧得应声：“嗯。”

        因为考虑到楚先生的身体不能吹风，王家找到的画舫都有琉璃做的窗子，虽然有些模糊，但是两岸高山的雄伟不减半分。

        “重岩叠嶂，隐天蔽日，则形容在这里倒是显得还是有些苍白。”楚先生看着窗外的景色感叹道。

        “我以前在书院读书时，觉得书中什么都有，但是有机会走出看看时，才发现过去的自己是在多么小的一个世界。这世间有多么大，我们就有多么小。”

        听着杨青辞的话，楚先生眉间慢慢染上了忧愁：“是啊，世界如此大，牵一发而动全身。”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楚先生陷入了深思，然而眉间却忽然轻轻一点，原来是杨青辞伸出手。

        “所以你才要好好得修养，别江山没亡，自己先不行了。”

        楚先生听出杨青辞话中的关心，轻轻一笑，说出的话也带了丝丝缱绻：“好，不想了。”

        “看，那崖上有几朵花。”

        楚先生顺着杨青辞的手看去，只见峭壁上真的有一丛白色的花朵。“这花竟然开得如此好。”瞿塘山好水好，峭壁长花并不稀奇，但是开出这么一大丛的花，确实少见。

        杨青辞回头朝楚先生眨眨眼：“鲜花配美人，我替你去摘一朵。”

        楚先生还没有反应过来，杨青辞已经提着裙边走出画舫，到画舫前面时，轻跑了两步一跃到栏杆上，再一眨眼，人已经扶摇而上，白色大袖飘扬在后面，宛若一只优雅得仙鹤。

        画舫上的人忍不住惊呼，怕打扰到画舫中的主人，只能小声感叹道：“这轻功真是凡间能有的？”

        楚先生抓过床榻边的拐杖，走到画舫门口，倚着门柱望去，只见空中青色的真气荡出一圈漂亮的符文，片刻杨青辞已经飞到了悬崖上，手腕微微一用力，擒下一朵花来，再一旋身，几个闪烁，杨青辞已经回到了画舫上。

        白色的衣裙缓缓飘下，一双素手捧着一朵碗口大的花朵送到楚先生面前；“送你。”

        楚先生接过那朵花，忍不住笑了：“这是你第几次送我花了？”

        杨青辞歪头想了想：“我之前送了你几盆墨兰，现在怎么样了？”

        提到那几盆墨兰，楚先生尴尬得默默自己的鼻子：“许是我真的不擅长养花吧，我出门时，那几盆花已经奄奄一息了。”

        杨青辞很自然得过来搀扶楚先生：“那回头再送你几盆。”

        “我大概还是养不活。”楚先生感觉杨青辞的手微微有些冷，皱着眉头将杨青辞的双手裹在自己的手中取暖。

        杨青辞的睫毛轻轻得颤抖了一下，没有挣脱，只是很轻声道：“我们先进去吧。”

        楚先生低头看着杨青辞的半张脸，因为刚刚吹了江风，白皙的脸上泛起浅浅的红晕。楚先生忍不住想，这样美好的女子，她说什么，大家大概都会答应，她想要什么，大家也都会捧着送到她面前。楚先生自己都不知道当初自己是如何的冷清冷血才会拒绝她，没有人舍得拒绝她啊。

        想着，楚先生不禁握紧了杨青辞的手，两个人搀扶着回去，竟然比刚刚出来花了一倍多的时间，但是两人都不觉得，反而乐在其中。

        楚先生躺回塌上，手中还拿着那朵白花：“我从前在一本书上看到说，将花中的水分快速风干，可以保存花的原样，又可以将花多留些日子。”

        “快速风干？这怕是有些难了。”

        楚先生忽然做起来，探手去够杨青辞的发髻。

        杨青辞条件反射得要躲，楚先生却道：“别动。”杨青辞感觉楚先生碰了碰自己的发髻然后放下，伸手去摸了摸，原来那朵花已经别在了自己的发髻上。

        杨青辞看着水杯中倒影出自己的样子，对着水影自己欣赏了一下：“还挺好看的。”

        楚先生叹了一口气摇头。煞有介事道：“这花没有你好看。”

        “噗嗤。”杨青辞轻笑，“你这嘴是向白二楼主学的？”

        楚先生无辜道：“我不过是实话实说了……咳咳咳”楚先生一句话刚说完就控制不住得咳嗽。

        杨青辞坐到床榻边，轻轻得拍着楚先生的病，惊天动地得咳了好一会儿，楚先生才止住了咳嗽，杨青辞赶紧递上一杯梨水。

        “我们就在船上游玩吧，旱八阵就不去了。”杨青辞感觉到掌下楚先生消瘦得身体，有点心疼道。

        清甜的梨水润了润喉咙，楚先生已经感觉到好很多：“诶，我没事的，你不用担心。”

        杨青辞又给楚先生倒了一杯梨水：“一定是刚刚出画舫的时候，被江风吹到了。”

        “你们不用那么小心，我这么大一个人，难道风一吹就倒了？”楚先生笑着道。

        “你可不是风一吹就倒？”杨青辞反问。

        知道自己在身体这件事上说不过杨青辞，楚先生量力而行得换了一个话题：“这梨水挺好喝的，快喝完了么？”

        杨青辞看着楚先生完全不在意的样子，感觉自己拿他毫无办法，有些明白为什么楚先生找李家看了那么久的病，身体却越看越差。杨青辞叹了一口气，沉默得再煮梨水。

        楚先生看着杨青辞一瞬的沉默，忽然又觉得不是滋味，过了一会儿道：“诶，今日我是走的急了，应当披一下披风的。”

        杨青辞诧异得看向楚先生，忽然轻轻一笑，宛若刚刚峭壁间的那一束白花让楚先生只觉得岁月静好。接着杨青辞俯身，轻轻吻了一下楚先生的唇角。楚先生眼瞳放大，忽然体会到荡帝为什么沉迷于各色美人，原来美人乡，真是英雄冢。

        杨青辞起身想继续煮梨水，手却被楚先生轻轻的拉住。“怎么了？”

        楚先生犹豫了一下道：“就这样？”

        杨青辞脸微红，装作没有听懂的样子。虽然已经不是第一次这样强吻了，但是她毕竟也没什么经验，依旧会害羞。“你刚刚不是要煮梨水么？”

        楚先生失望，但还是不忍放开手中如玉一般的手：“就这样煮吧。”

        杨青辞无奈，只能由着楚先生握着自己的一只手，单手将切好的梨放入沸水中。

        两人，一窝在塌上，一坐在塌边，边赏着瞿塘美景，边小声交流，或是一起饮梨水，或是例数瞿塘名迹，又或是简简单单得看着，只觉得怎么样都好。晌午的时候，楚先生喝了一碗药，撑不住睡意，靠在塌上缓缓得睡过去，而画舫也到了八阵图遗迹。

        杨青辞看了一眼沉睡的楚先生，让人将画舫靠岸停放，取了披风下了画舫，到了八阵图遗迹的位置，远远得看了一眼，杨青辞觉得有些意兴阑珊，便马上转身回画舫。陪同的风雨楼的人忍不住问：“杨姑娘不多看一会儿？”

        杨青辞摇头：“下来看八阵图遗迹也只是为了安你们楼主的心，若是他觉得我因为他没能去看，必定会心有歉意。”

        又想到什么，杨青辞轻声道，只是这句旁边的人都未听清。

        “只是，他不知道，若没有他，这些景物又有何意思？”

        这也是她刚刚才体会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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