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青雀

杨青辞微微抬起手，指尖轻轻拨动一根银色的琴弦，芙蓉殿内酒气弥漫，然而那声浅浅的琴音从楚先生耳畔划过，破开甜腻的空气，悄然割下一片绯色的纱帘。

        长歌门有两种心法，一名相知，一名莫问，相知以琴音救人，莫问以琴音制敌。杨青辞用相知心法太久了，这些人倒不是不知道，她两心法双修，莫问心法一点都不亚于相知心法，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楚先生看着纱帘悄无声息地落下，叹了一口气，此刻他怎么还会不明白？杨青辞是故意的，她是故意入荡帝的局。“宫中高手无数，某知道杨姑娘内力深厚，但是杨姑娘毕竟是一个女孩子，这世间有很多女子无法招架得了的手段。”

        杨青辞眨眨眼，微微上前了一步，刹那两个人的距离近的只有一个呼吸的距离。杨青辞看着楚先生的眼睛，忽然发现楚先生的眸色是灰色的，浅淡而又神秘，就如同他这个人一样。“你是担心我，不是担心——皇上？”

        楚先生愣了一下，嘴角不禁微微扬起，露出一丝淡然的笑意：“某并不想改变当下的局面，却也不惧怕此刻局势的改变。”此一生逆流而上，力挽狂澜，虽肩负重任，却也不会被这重任限制了自己。所以胸怀大义者不知凡几，机智过人者不知凡几，然而只有他成为了所有人口中的楚先生。

        杨青辞忽然也笑了，看着楚先生的眼睛满是温柔：“你是喜欢我吗？”

        “嗯？”一向才思敏捷深藏不露的楚先生没反应过来，刚刚她说什么了？

        杨青辞看着楚先生鲜少露出的木讷，眼中已是笃定，杨青辞看向手中的青雀无尘，道：“认识了这么久，不用一直唤我杨姑娘，我名青辞。”

        楚先生千思缜密的大脑似乎被芙蓉殿内的暖酒给熏堵塞了，机械得跟着杨青辞复述：“……青辞？”

        青辞两个字从楚先生干净而又低沉的声音出来，杨青辞觉得有些满意，微微点头：“我听有人唤楚先生雪竹，想来楚先生名雪竹，那我也唤你雪竹可好？”

        “嗯？”

        杨青辞微微扬唇，轻轻柔柔道：“雪竹。”

        “……”

        “这里的酒气太过于浓烈，对你身体不好，我们走吧。”

        楚先生来不及回答，杨青辞一手抱琴一手却是揽住了楚先生的腰：“不用，我自己……”楚先生话还没完就被杨青辞腾空带起，一下子清爽的风就吹散了那股酒气。

        杨青辞脚下真气浮动，一手抱着琴，一手带着一个成年男子，却丝毫不显吃力，身法飘逸宛若白鹤，速度也丝毫不比楚先生一人用出的轻功慢，甚至还能游刃有余地询问楚先生：“怎么了？”

        原本楚先生想说的话已经消失，只剩下一声感叹：“好俊的轻功！”

        杨青辞忍不住又笑了：“这套轻功名为九州踏歌，不过必须学习长歌门独有的心法才能用出，等你身子好些，我教你。”

        楚先生语塞，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我……”

        “到了。”杨青辞轻巧得拂袖落地，广袖长裙倒是真如蓬莱仙。

        等在远处的李大公子看见杨青辞携着楚先生回来，郎才女貌，飘然若仙，眼中顿时闪过一抹惊艳，又恢复正常。“这么快回来了？”

        楚先生轻咳一声，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应了一声：“嗯。”

        “皇帝那边没怎么样？”

        提到这事，楚先生微微蹙眉：“章台宫不是久留之地，你就回禀皇上说，我急需回小楼静养，至于杨姑娘……”

        杨青辞挑眉，看向楚先生。

        楚先生也不知道怎么的，目光漂移，最终将杨姑娘三个字含糊过：“便说陪我一道回小楼吧。”

        杨青辞满意得点头。

        李大公子看看一脸强装淡定的楚先生，又看了一眼也是云淡风轻却高深莫测的杨青辞，直觉这两人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哦~”

        楚先生看了李大公子一眼，你应声就应声，还意味深长得拉长音是干什么？

        “你们看我干什么？”李大公子装作无辜道。

        楚先生冷漠问：“你怎么还不去面圣？”

        李大公子：“……”

        李大公子微笑，心里默念：医者仁心，医者仁心，医者仁……仁你妹啊！

        也不知道李大公子怎么跟荡帝说的，或者是荡帝知道楚先生已经知道自己打的注意，这次很爽快得放人。楚先生一丝也不愿意做戏，马上就出章台宫。

        出了章台宫，就碰到了接他们的人，除了风雨楼的人，还有就是明叔、杨二文还有小芍。楚先生有些尴尬道：“杨……，咳咳，回去好好休息。”

        杨青辞点头，没有点穿什么：“你也是，雪竹。”

        “……嗯。”

        李大公子看着杨青辞和杨家的人离开，摸了摸自己已经石化的脑袋，问旁边的苏邢：“刚刚青辞喊得是什么？”

        苏邢莫名其妙：“喊大哥啊。”

        李大公子表情凶狠：“我不知道喊谁么？我问她喊了什么！”

        苏邢更加莫名其妙，送了李大公子一个关爱智障的眼神，转身跟上已经不想搭理李大公子的楚先生。

        李大公子：……这都什么人！

        楚先生在章台宫时用了内功，幸好只是短暂用了一会儿轻功，不过还是被李大公子严厉要求静养。

        苏邢盯着楚先生每日按部就班得吃药、看书，但是却感觉有什么不同。“大哥，杨姑娘派人送了一些药酒，你——还是不收？”

        楚先生的目光不离手上的书：“都退回去吧。”

        苏邢面无表情得耸耸肩，果然两个人吵架了。“既然这样，杨姑娘开相知莫问阁的帖子，我也一道退回去了。”

        楚先生从书中抬头，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问道：“什么相知莫问阁？”

        苏邢心中腹语：忍不住就不要忍啊。“这事还是跟李大公子有关。”

        楚先生皱眉。

        “杨姑娘的琴声可安抚人心，世间罕见，李大公子就萌生了一个念头，怂恿杨姑娘弹琴给众人听，前不久杨姑娘不是新买了一处院子么？她将前院改成听琴的水榭，就叫相知莫问，今日相知莫问开门，手中握有请帖的人都可前去听曲。大哥不想去吧？那我把大哥的请帖退回去，不过我倒是自己想去看看。”

        楚先生：“……胡闹，帖子给我。”

        苏邢明目张胆得咂嘴，眼中的戏谑不言而喻，然后才磨磨蹭蹭从衣襟中拿出三张浅青色的请柬。

        “这张是二哥的，这张是我的，嗯，这张是大哥的。”

        楚先生眉头越皱越紧，终于从苏邢磨磨蹭蹭的动作中拿到了那一张请柬。

        浅青色的纸上带着一点淡淡的味道，微甜又清新，和那日他在芙蓉殿问到的杨青辞身上的味道一样……楚先生定神，打开请柬。

        青色的请柬上撒着点点的金箔，请柬下绘着一个小小的似鸟似琴的标记。他的这一份请柬上并没有写着姓名，只是请柬上几个清秀小字写着：

        八月十五，新居中芙蕖初开，邀君前来赏花、听琴。

        这简单得一行字并不能看出什么，楚先生却敢肯定，别人的请柬想必和他手中的不一样。

        “所以，大哥不去了？”苏邢促狭得看着楚先生。

        楚先生淡定得合上请柬，道：“去。”

        八月十五那天，楚先生到得不早也不晚，正好碰到刚刚从轿子上下来，也是受邀而来的蓝呈。

        “楚先生，苏三楼主，多日不见啊。”蓝呈率先打招呼。

        楚先生温和得点头：“蓝尚书也是。”苏邢则是冷漠得点头。

        “平日里难得见到楚先生，没想到今日竟然青辞的新居见着了。”蓝呈促狭道。楚先生重病上章台宫救美的消息，可是在京都闹得纷纷扬扬。楚先生这样的传奇人物，本来是京都女儿家中可望而不可即的存在，之前楚先生有爱慕之人的传言，众人都嗤之以鼻，只以为是那家的姑娘癞哈蟆想吃天鹅肉。如今楚先生为了一个女子带病上章台宫救人，还晕倒在章台宫，众人只得相信，楚先生真的是心有所属了。

        楚先生眼观心，仿佛根本不知道外界的传闻，很淡定道：“我与你们一样收到了请柬。”这一样两字，蓝呈听来，莫名觉得有些加重。

        杨青辞新买的宅子离李大公子的安居阁不远，远远看去和寻常别院没有什么不同，只是门上的四个大字：相知莫问，柱子两边则写着：莫问宫商意，相知角羽情。

        “莫问宫商意，相知角羽情。相知莫问，心心相知便无需多言，好名，好字！”蓝呈感叹道。

        楚先生看着这四个字，只觉得这几个字飘逸中带着庄重，细致中带着洒脱，和他收到请柬上的娟秀小字完全不一样，但是他就感觉，这应当是同一个人写的。

        门口杨明和杨二文等候着接待宾客。“楚先生，苏楼主，蓝大人！”杨明看起来似乎不太高兴，但还是强撑着笑意，“您也来了。”

        “杨姑娘相邀，怎么能不来？”蓝呈摇着一把折扇附庸风雅。

        “三位，里面请。”杨明恭敬得伸手，吩咐侍女将两人带进去。

        进入门内，一眼便是一汪清澈的湖水。

        “找到这一处水源，想必也是费了一番功夫吧。”蓝呈满意道。湖水中间是圆形的莲花琴台，两边是曲折的回廊，回廊和回廊间有亭子相连，亭子内已经放好瓜果酒水供人享乐，还有冰块纳凉。蓝呈一眼望去，亭中有不少人他都认识，“没想到辅国公英国公都在，这几位小姐似乎是英国公家的~”

        “楚先生。”忽然有人叫住了楚先生，蓝呈跟着回头，是杨二文。

        “楚先生，小姐吩咐了，您这边来。”

        蓝呈挑眉，富有深意得看向楚先生：“哦？你们小姐没有说让我一起么？”

        杨二文干咳一声：“小人回去就禀告小姐，蓝大人来了。”

        蓝呈啧啧两声：“看来是没有吩咐过让我一起啊。”

        楚先生装作没听见蓝呈的调侃，对杨二文淡定道：“带路吧。”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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