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长安

清晨一架马车驶向长安城，看城门的人眯眼看着马车的装饰，虽然车上只是用青色的布围着，但是这青色的布不透光却又带着一股清凉之感，明显价值不菲。

        看城门的人马上收起闲散的态度，直起身子问：“外乡来的？”虽然这话看着不卑不亢，却已经满是谦卑。

        马车前除了驾车的马夫，还有一个中年人：“我家小姐是从江南来探亲的，这是路引。”

        看城门的人继续道：“要入城就都要核对身份，小姐请掀一下帘子。”看城门的人虽然这么说，但是看城门的人知道京城人谁也不知道有多深的背景，若是不留意得罪了，怕是身家性命都不保，所以只要里头的小姐有半分不乐意，那也就放人进城了。

        中年人敲敲马车，问道：“青辞小姐？”

        看城门的人心道：也不知道是哪个青，哪个辞，听着就是一位佳人。

        一串古琴声响起，接着清澈的声音像一片羽毛从车内飘出：“无碍。”

        中年人掀开帘子，看城门的人只是向车内看了一眼就马上低头：“小姐进城吧。”

        中年人放下帘子，没有急着走，反而拿出一块银子放到他手中：“小小意思不成敬意，官爷拿去吃酒吧。”

        “多谢小姐。”

        看城人看着马车消失，将银子往身后一抛，“赏给你们的。”

        “多谢老大！”身后的几个士兵嘻嘻哈哈地接过银子，“老大，你瞅见刚刚那个小姐长什么样了？有多漂亮？”

        “你们这么空？后面还排着一堆人呢！爷我先去睡个回笼觉！”

        那几个士兵看着他走开，不敢说半个不字。天子脚下无小官，就这么个小小的看门官背后也不知道有多少背景，他们这些小兵就老老实实做事吧。

        马车一路向前，最终驶进一个小院子。

        “青辞小姐，到了。”

        杨青辞抱琴从车内出来，打量了一下这个院子，典型的江南风格，有山有水，还有一处专供她弹琴的琴台。院子不大，但是在长安这个寸土寸金的地方，有这么一个别致的小院子，却是不容易。

        “青辞小姐，这是我们大少爷在长安最好的别院，名为凉园，取得是门闲心静自清凉之意。”

        杨青辞点头：“此次多谢你们大少爷了。”

        中年人忽然露出一个奇怪的笑：“青辞小姐放心，我们大少爷乐在其中。”

        其实杨青辞是准备自己来长安的，但是杨家大少爷，也就是杨以仁的哥哥杨以道，虽然没和杨青辞说什么，但是却默默得将一切都安排好了，让她完全无法拒绝。而中年人就是杨家大少爷特意安排过来的管家，名为杨明。

        “青辞小姐初到长安，旅途劳顿，不如休息一下，稍后我带院中的下人过来，您见见。”

        杨青辞摇头：“不必了，我先去一趟刑部大牢。”

        杨明一听就想反对，但是记起临行前少爷还特地叮嘱一切都要以这位青辞小姐为主，只能叹了一口气。

        杨山长的这位友人姓周，单名一个雨字，在京都当了十多年的官，也不过是一个抄录文书的七品小官，在京都达官贵人云集的地方，实在是不起眼。若不是因为有杨山长这个朋友，最后被斩首也无人可知。

        大概确实是一个不起眼的人物，杨明给了狱卒一笔钱，就让杨青辞顺利得见到了周雨。

        周雨判的是死罪，关押在地牢的最里层，暗无天日。

        狱卒替杨青辞打开了牢房的门，道：“半柱香的时间，你们可要快点。”

        杨明马上赔笑道：“多谢官爷！”

        周雨被关押在这里有几天了，他无父无母，无妻无子，除了之前有几个穷学生来探望再无其他人。周雨陡然看见两个人，一个还是带着斗篷的姑娘，有点惊讶；“你们是谁？”

        杨青辞隔着斗篷打量了一下周雨，来前杨山长说到过，周雨已逾半百，身体恐怕受不了牢狱之灾。不过杨青辞打量一番，虽然周雨有些疲惫，但是精神倒是还不错。“周大人可还记得在江南有一位友人？”

        周雨思索片刻，也没想到什么。

        杨青辞矮身蹲下：“周大人不记得也无妨，您这位友人姓杨，江南杨家人，如今是徽山书院的山长，是他托我来的。”

        周雨又想了良久，歉意地摇头：“抱歉，实在不曾记得了。”

        杨青辞并不觉得怎样，杨山长之前就说过周雨可能并不记得他。“无妨，杨山长听闻大人入狱，托我来京城看看。”

        周雨有点受宠若惊，他兢兢业业地在官场混了那么多年，从来没有过什么生死相交的好友。“这，周某之过，竟不知道还有人叨念着周某。”

        “杨山长说，都是二十年的往事了，周大人不记得是正常的。”

        周雨还是感到万分歉意：“周某若是还能……定去拜访这位友人！”

        “对了，周大人，杨山长只知道您被判死刑，却不知道您到底所犯何事？”

        周雨知道自己是将死之人，也没有什么大的戒心，直接将事情说出来。“皇上要修建宫室，各地送上了不少美石，周某将这些进贡登记在册，没想到抄录错了一个字。”

        “超录错了一个字？”杨青辞有些意外，却又觉得在情理之中。

        周雨有些尴尬：“老夫抄录文书十载，还是头一回抄录错的，不过……”周雨微微皱眉，“我记得我校对过，并无这个错处啊……”

        杨青辞沉思片刻：“那文书现在在哪里？”

        杨明实时插话：“刑部的案子，那文书应当在刑部。”

        周雨连忙摆手：“文书抄录错了，本就是骛远之过，两位不必麻烦了。”

        待杨青辞走出地牢的时候，还在想整个事情的突破口。“明叔，你刚刚说什么？”杨青辞想得入神，似乎隐约听见杨明说了什么。

        “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好奇这位周大人是字鹜远？”

        杨青辞点头：“可有什么地方不对？”

        “好高而鹜远，鲜少人会取这个字，但是我记得二十多年前，有一个进士，给自己取的字便是鹜远，似乎就是姓周，也不知道是不是就是这位周大人。”

        “周鹜远，这个字倒是很少年意气。”杨青辞道。

        杨明一下子被勾起了以前的回忆，忍不住道：“这个周鹜远啊，小姐可能没听说过，但是提起茶叶县令，大部分人都知道。”

        “茶叶县令？”

        杨明拍了拍自己头：“青辞小姐这么年轻，应当是没有听过。二十年前，周鹜远接到朝廷调令，到江南的虎井县做县令，周鹜远初到虎井县，准备大展身手。当时虎井县世代种茶叶，但是却依旧很穷。周鹜远想大刀阔斧地改革，让县里的人别种不值钱的茶叶，换了值钱的荔枝种，被百姓拿着茶叶渣滓当街砸。”说到这，杨明忍不住笑了，杨青辞也微微露出笑意。

        “年轻人做事确实是天马行空，周鹜远被砸了一身的茶叶渣滓后，还是孜孜不倦地想着让村里人变富的办法，后来还真被他找到了法子，他引着一批商人进村看茶，自己出钱帮百姓把茶叶运到外面卖，就在他任期短短几年间，虎井县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百姓安康，虎井县也成为江南一大名县。后来周鹜远任期满了，调离虎井县，虎井县的百姓家家送来一包自家制成的茶叶，混在一起，名为百香茶，赠给了周鹜远。”

        “原来还有这么一段有趣的事啊。”

        “周骛远还有一个名号，移动书库，传闻他好读书，而且过目不忘，他曾经与人比试，一人随便说出一本书，又说书中第几章，第几字，他都答得出来。众人不信邪，考验他野史杂书，没想到他也答出来。”

        杨青辞感叹：“确实是一个奇才啊！”

        “牢里的那位周大人自称鹜远，也不知道是不是就是那位茶叶县令，但若是当初那个意气奋发，敢给自己取字为鹜远的年轻人，如今却是这样坐在牢中……诶。”

        杨青辞没有说话，但若是周雨真的仅仅是个七品小官，杨山长不会特意拜托自己来救他，想来此鹜远就是彼鹜远，这也就难怪二十多年过去了，还有人会记得他。

        杨青辞回凉园，刚到就听到下人禀告：“李家大公子来拜访，已经在花厅等着了。”

        “李家大公子？”杨青辞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哪个李家？”

        杨明先想到：“想必就是杭州李家李大公子！可是李大公子来是干什么么？”

        杭州李家是杏林世家，李大公子李长松是李家这一代医术最出众的，却因为风雨楼楼主的病情常年留在长安，不得反家。

        杨青辞摇头，李家人到此，她确实想不到为什么。

        花厅里，李家大公子穿着一身最普通的长袍等在花厅中。李大公子看见带着斗篷走进来的杨青辞，马上道：“想必这位就是杨青辞杨姑娘吧！”

        杨青辞摘下斗篷，旁边伺候的丫鬟忍不住轻声吸了一口气，然而坐着的李大公子没有任何异常，仿佛就是在看一个普通人。

        “李大公子，不知道找我有何事？”

        “李桃是我叔父，他说你医术高明。”

        李桃是徽山书院的一位先生，负责药理。徽山书院是杨家办的书院，而李桃姓李，又极擅长药理，杨青辞本该想到他就是杭州李家人。“原来如此，那想必李先生也与李大公子说过，我擅长调理，医术实在无法与李家人相提并论。”

        李大公子的眼睛宛若一滩死水，没有什么灵动的气息，却是异常专注。“杨姑娘妙赞了，我平日里住在安居阁，有事，你都可以来找我。”

        杨青辞不是不知好坏的人。“多谢李大公子。”

        李大公子喝完一盏茶，就离开了。

        杨青辞看着李大公子的背影，忍不住有些疑惑：“李大公子这一趟，就是为了表明今后庇护我么？”

        杨明看着杨青辞的目光慢慢变得尊敬：“小姐不必忧心，李家和杨家是世交，彼此知根知底。李家人不喜欢歪歪道道，李家人说庇护小姐，那是好事。”

        杨青辞淡淡点头：“李家的这份好意，我心领了。”

        不过，我杨青辞从来不需要任何人的庇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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