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南京（9）

元宵节，夏琪去了奶奶家。

        爷爷奶奶住在新街口闹市区里，老旧的居民房。

        白墙红瓦的小院里，留着几栋小楼房。

        在高楼林立的市中心，显得格外静。

        “囡囡来啦？”

        夏琪刚进了小院，就见着早已在院区门口等了很久的爷爷奶奶。

        背着书包的女孩，甜甜地一笑：“奶奶，爷爷。”

        爷爷就立刻把她的书包提了过去：“好不容易放假了，还得写作业啊。让爷爷看看，书包沉不沉。”

        夏琪其实没带什么东西，就一个错题本、两套会考试卷，还有一个用来看书的kindle。

        “四月要考试，每天都要做题。”

        她一边回答着，一边牵着爷爷的手往楼里走。

        -

        白天在奶奶家呆了一天。

        夏琪霸占了爷爷的书桌，趴在台灯下面做题。

        爷爷就戴了老花镜，坐在沙发上看书、看报。

        下午时候，书房的阳光好，奶奶坐在爷孙俩的旁边勾小手工袋。

        墙上的时钟转了一圈，又一圈……

        照在房里的阳光也跟着，越来越斜，颜色也越来越艳。

        时钟在5点时又“当当当”敲了三回，奶奶放下手里的东西，说：“你爸妈说晚上请一个小时的假，应该不到六点就来了。我去把南瓜蒸上，你妈特意嘱咐了，晚上想吃南瓜。你想吃别的吗？你爷爷昨天一大早出去，买了好几块红薯回来，昨天我们蒸了两块，又软又甜。”

        女孩转转铅笔，说：“吃，奶奶多蒸两块，我爸爸也爱吃。”

        “行，奶奶给你们蒸上，多蒸点，吃不完的给你爸妈拿回去放冰箱。”

        一直没说话的爷爷推推眼镜，说：“米饭就别新弄了，把中午剩的炒了吧，大伙分着吃。别怕不够吃，还有汤圆呢。”

        “嗯，行啊，听你的。”

        夏琪新学了做饭，题也做的差不多了，跟着奶奶去厨房打下手。

        自己打下手不算，还要牵着爷爷的手一起。

        爷爷以前是富贵人家，家里也比较传统。活了大半辈子，大概是从没下过厨房。

        向来博闻强识、讲起道理来滔滔不绝的老人，被小孙女第一回拉去厨房，手足无措。

        “你这个皮削的，还不如我们囡囡快。”

        “张嘴说瞎话，我都削四个了，囡囡才削完一个。别的我不行，削皮还不会吗？哪回你病了，不是我给你削的梨。”

        夏琪抬头，正正看见奶奶在朝爷爷是眼色。

        连忙默不作声低下头，假装什么也没看见。

        -

        一家人团团圆圆地吃过饭，一直到晚上八点才往回走。

        新街口离夏琪她们家不算远，大概3、4公里。

        一家三口，一人扫一辆共享单车，骑回家去。

        二月中旬的气候，虽然已经立春一周了，但还是很冷。

        沿途的梧桐树，枯黄枯黄的。

        只有花坛里的冬青，绿的比夏天还要浓。

        公交车来来往往，柏油路上的树影，穿梭在路灯的下头，明明灭灭。

        “琪琪记不记得，你小时候，爷爷经常骑着二八大杠，就是沿着这条路把你接过去。”

        爸爸忽然回头问。

        那得是十好几年前了，零几年的时候吧……

        虽然家家户户都已经换上了轻便的自行车，但爷爷念旧，家里的二八大杠依然舍不得丢。

        车后座装上个婴儿椅，每次都先自己骑上去，之后爸妈再把她抱上去，安全扣系得紧紧的。

        冬天包裹严实，夏天就带上防晒的小帽子。

        寒来暑往的，一晃就是好多年。

        再后来，爷爷出了一回车祸……被一辆醉酒的轿车撞进了医院。

        正好撞到了腿上，粉碎性骨折。

        夏琪晚上放学过去的时候，爷爷已经被推出了手术室，腿上定了两块钢板。

        她清楚记得，那也是个夏天。

        爷爷麻药还没有过，在病房里模模糊糊地说着梦话：这个酒，可真烈啊……

        当时神色凝重的爸爸，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那一年，夏琪十岁。

        从那以后，就学会了自己骑自行车，一路骑到爷爷家。

        当时爷爷一瘸一拐地下楼来接她……

        看见从高高的自行车上下来的小姑娘，眼圈都是红的。

        “我们琪琪都长这么大了，自行车骑得也这么好了……哈哈。”

        爸爸蹬着共享的小黄车，笑着感慨。

        “是啊，夏景和同志，咱们刚恋爱那会，也就两千年吧，每次寒暑假你就骑车来这条路上找我。”

        “然后，一路骑车去明孝陵，哈哈。”

        “冬天是真冷……嘶！”

        “夏天也是真热，哈哈。”

        “那时候，外面买的大白糖雪糕，一个多少钱来着？我记得还挺便宜的……”

        “一个五毛。”

        ……

        爸爸妈妈一路追忆他们恋爱的青春年华，夏琪就默不作声地听着。

        风有一点凉，偶尔飘下一片秋天没落完的叶。

        车轮轧在上面，发出一声脆脆的响。

        明天，就要开学了。

        -

        正月16的上午，学校开学，正课从下午开始。

        夏琪早上吃过饭，就背着书包回了学校。

        把寝室的东西收拾好，到教室时刚好十点不到。

        班上很安静，只有零星几个人。

        易时就坐在她后排，正带着耳机做题。

        她轻手轻脚地过去，对方思有所感地抬头，打招呼：“来了？”

        夏琪轻轻“嗯”了一声，朝他书上看了一眼：“在做雅思真题？”

        男生就伸了个懒腰，仰靠在后排桌子上：“是啊，是真的难……听说南外还有国高那边，有人上手就是7分、75的。我阅读还成，听力练起来费劲。跟咱们平时做的，不是一个水平。”

        “借我看看？”

        易时从书包里令抽出一本来，藏蓝色的封皮，上面写着醒目的白字：ielst5

        “这个就是真题，从剑4到剑16，一共13本，变态吧。”

        夏琪好奇地翻开，各种乱七八糟没见过地题型，直接看花了眼。

        “这本是5？怎么没有123……？”

        “我老师说，123太老了，就不太用了。现在真题集是一年出一本，最新的剑16是去年出的，今年应该马上要出剑17。到时候又多出来一本要做的题。”

        “那不是又多出来一套可以练的？正好嘛，不愁题目不够用。”

        “哈哈，你这么一说，也对。”

        -

        夏琪试做了一篇真题的阅读，说是计时一小时完成，她足足写了两个小时，等到十二点才堪堪写完。

        “怎么样。”后排的男生笑得不怀好意。

        夏琪摇头：“生词量有点大，有时候读好久才能读明白……顾得了正确率就顾不上时间，得花时间来练，词汇也得背……不好搞。”

        “是吧，麻烦的要命……听说阅读和听力好抓分，我想这俩搞个8分以上，均分只要考到7，专业就稳了。”

        “8分错几个？”

        夏琪一边对答案，一边问。

        男生就从后排站起来，朝她这边探头：“5个以内……你多少？”

        夏琪：？？！

        当即“啪”一声，把自己的评分盖住。

        摇头：“别看了，太差了……”

        “哎哎，别捂起来啊，快让我看看，咱俩是不是半斤八两。”

        “这是要比烂吗？易时同学，你堕落了。”

        “这哪能教比烂，这是找找自信，得让我知道是不是只有我一个人受这份打击。好夏琪，给我看看……最近做自闭了都。”

        “不给。和我比什么，我又不考试。”

        夏琪誓死捂住自己的答案，然后一点一点往桌兜里移。

        开什么玩笑，这种败笔她会让别人看到吗？不可能的。

        然而，她越是不给，后排的男生就越是不放过。

        揪着她的袖子，讨好地往旁边拽。

        “夏琪，好夏琪，给我看看，就看一眼。你第一回做，多错点怎么了，我又不会笑话你。”

        正闹着，听见门口响起熟悉的声音：“夏琪琪，走起去吃饭了！”

        夏琪条件反射地往旁边看，果然是梅子和倪霓在叫她。

        结果，手上没捂好，被易时直接把纸给抽走了。

        “易-时！”

        女孩气恼地叫了一声，站起身去够。

        她伸手，男生的胳膊就也跟着往上抬。

        她踮脚，男生也跟着踮脚。

        最后，败在了身高上。

        “靠……你一直捂着不让看，我还以为你写的有多差。结果才错了这么几个！你知道这是多少分了吗？七！你知道多少人三战、四战，别说7了，连个65都困难。”

        易时说完，把稿纸递给她。

        夏琪接回稿纸：“我做了两个小时呢，时间多了一倍，正确率当然高一点。”

        说话时，唇角微微向下压着。

        看起来也是有一点气鼓鼓。

        后排的男生，就讨好地凑过来：“生气了啊？我和你道歉。以后保证不看了。”

        夏琪径自收拾东西，懒得理他。

        哪知，后排那只偷偷地，朝她凑得更近了：“我跟你说，我当初自己做的第一套，也是这个真题，磨磨唧唧了俩半小时，你猜最后对了多少？”

        “我哪知道。”

        话刚说完，两只手一左一右从身后伸过来。

        一边比了个“2”，一边比了个“6”。

        在她耳边说：“26个，绝吧。就寒假的事。”

        夏琪没憋住，噗嗤一声笑出来。

        把那本ielts5还到了他手上。

        “行了，我去吃饭了，你好好努力。”

        “都十二点了，还努力啊？人是铁饭是钢，该吃的时候可不能饿着。走走，你们仨想吃什么，我请客了。”

        站在门口的梅子笑嘻嘻：“时哥请客啊，那我得连吃三个荤！”

        倪霓也举手：“附议。”

        “疯了吗？六个荤菜，再加几个素的，四个人，10个菜？”

        “怎么了？我吃不了，还不能兜着走吗？”

        易时：“……行行行，可以。”

        然后，拿着手机往六人行里发消息：

        [叫时哥：阿泽杨子，食堂占个位，我请客，那仨祖宗说要点十个菜，速来蹭光。]

        [阿泽：正和杨子排队呢哥，吃什么？我俩一块点了。]

        然后，群里就叽叽咕咕冒出来一堆堆的消息：

        “土豆鸡块！”、“肉末茄子！”、“咕咾肉！”

        “虾仁粉丝！”、“糖醋鱼！”

        “几个了啊？”

        “还差五个……”

        “有点难想啊……还有啥……”

        夏琪看着自家俩闺蜜的背影，长长地叹出一口气。

        转头看了易时一眼……恰好，男生也朝她看过来。

        相视一笑，无奈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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