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羁绊

父亲与母亲完全忽视了站在入间身后的一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就想把入间向往常一样带入自己的步调中。

        “入间已经16岁了吧…”在父母单方的寒暄结束后，父亲突然笑眯眯的看向了一直沉默不语的入间，上下打量一圈后，父亲拍了拍入间的胳膊说道，“入间6岁的时候就可以从黑熊的手下逃生了，10年过去了，入间已经变得如此强壮，肯定可以猎捕黑熊了吧。”

        入间看着父亲眼里快要溢出来的物欲，母亲在一旁向往常一样状似天然的拍手加油。

        入间无言的跟在父母身后，就像孩提时一般不会反抗不会拒绝。阿斯莫德等人也都沉默的跟在后面，只是施加了隐身咒。

        这是阿斯莫德第一次带头违背了入间的指令，在入间跟着父亲离开的时候，他让阿兹等人先进屋子，阿兹在入间离开后沉默一瞬，便提出了跟上入间的提案。

        按理来说，魔王入间位阶10，位阶8的阿斯莫德等人施加的隐身术应该蒙蔽不了魔王大人的五感，但是此时的入间却什么都没有发觉。

        他被父亲带到了东京郊外的森林里，在父亲的一顿操作下，一只不可能出现在东京近郊的黑熊便出现在了入间面前，而那对父母却已经支起了帐篷，撒好了驱兽粉，开始安然的喝茶。

        入间只觉得自己本以为不在意的心脏开始收缩起来，童年的回忆历历在目，本以为已经被治愈了的往昔似乎从未褪色，只是被主人深深的藏在了心里的角落。

        魔力不受控制的萦绕在周身，顷刻间面前本来举起利爪的黑熊便被放倒，硕大的身躯倒地抽搐。

        入间冷着脸回头看向帐篷口那对目瞪口呆的夫妇，一向自我的夫妇此刻似乎终于被震惊到了一般，难得的安静了下来。

        又或许是入间此刻的气息实在是太过吓人，君临魔界已经3年的入间，身为魔界历史上最贪婪也是最温柔的魔王，他的存在本身就代表着魔界，入间并不是没有身为一界之主的威严，只不过是不想披露于众人。

        但如今，入间的情绪终于不受控制了，平日里被他精心掩饰的威压终于崭露了一角。

        入间的眼角有些发红，童年的小入间一次次的大哭在脑海中不断闪现，从最开始的被迫“自立”到最后淡然的生火吃草，并不是不害怕绝望，只是就像年少时，入间对奇里欧前辈说的一般，绝望了也没有用，并不是绝望流泪了就会有好事发生。

        所以小入间对自己这样说：与其崩溃绝望，不如省点体力去多寻觅一些吃食吧。少留一点眼泪吧，这样体内的水分可以多留存一些。这样做，我是不是就可以多在这个世上存活一段时间了呢？我是不是可以显得自己有用一点，就不会被父母抛弃了呢？

        可是，最后父母还是抛弃了他。

        从爷爷递来的电话里，父亲高兴的喝着唐培里侬。

        我的存在比不上一瓶香槟的价值。

        我不被父母所需要。

        高度的自卑感不断席卷着少年的心灵。

        后来，不被父母所需要的少年终于在魔界寻到了自己的应归之地，他变得日渐开朗自信，可是内心深处依旧有着魔障，那是孩童之时父母所留下的深刻印记。

        如今，终于到了勇士直面恶龙的时刻，勇敢的勇士向恶龙迈开了脚步。

        入间一步一步的向父母走去，最后在他们面前立定。

        父亲终于回过神来，声音有些颤抖的问：“入、入间，刚才的是什、什么？”

        “父亲不知道么？”入间的声音依旧如往昔一般温文尔雅，但却又带着刺骨的冰寒。

        蓝发男人坐在地上仰头看着面前这个和自己长的近乎一模一样的男生，吞了吞口水道：“我、我知道？”

        入间低头凝视着有些发颤的父亲，以及几乎将自己全部藏在父亲身后的女人，没有温度的笑了：“真讨厌啊，父亲大人，3年前不是您亲自将我卖了吗？说回来，父亲大人，我还没有问您呢，唐培里侬好喝吗？用亲生儿子换来的唐培里侬。”

        入间冷眼看着面前有些茫然的男人，心脏一寸一寸的冻结住。

        忘了吗？

        将亲生儿子卖掉后，转身就忘了吗？

        入间的身体不自觉的发颤，久违的愤怒席卷了全身，魔力开始外溢。

        “入间。”冷静的声音唤回了入间的理智。

        颤抖的双手被冰冷的触感包裹，冷凝的森林气息涌现，一股不可思议的安心感涌上心头。不用回头入间都知道是谁，少年时期开始，只要有他在，入间的内心就会涌上无限的勇气。

        “…卡鲁耶格老师。”入间回头便看到站在自己身后，身着黑色紧身衣的老师，出口的声音带着些许哽咽。

        “…”卡鲁耶格紧皱着眉头，看着面前许多年没见到的脆弱的表情。

        感觉到契约的羁绊那头涌上来的宛如黑洞一般无尽的绞痛与失落，卡鲁耶格最终还是出现在了入间的身后，通过使魔与主人的连接。

        “不要慌张，入间，”卡鲁耶格别扭挣扎了半天，还是说了出来，“有我们陪着你。”

        卡鲁耶格的眼神向后一扫，入间情绪稳定下来后也察觉到了后方极其不稳定的气息，意外的起到了安心效果。

        入间的父母已经被突然出现的卡鲁耶格再度吓了一跳，毕竟卡鲁耶格不屑于隐身，出场也是光明正大的现身。

        “入间，这个…”蓝发中年男人粗大的神经似乎终于察觉到自己儿子的不一般，惊疑不定的询问道。

        入间凝视着笑容勉强的父母，叹了一口气，定下心神开口道：“重新认识一下吧，父亲，母亲。”

        跌坐在地上的蓝发男人与粉发女人有些茫然的看着自己许久未见的亲生孩子，本来以为他还是会和以前一样，只要一见面就会再次跟在自己身后做一个便利的工具，却没想到会如此陌生。

        “我的名字为入间，是一名恶魔。”入间的唇角绽放出一抹自信又骄傲的笑容，让人一看就明白，他为自己的身份感到十足的自信。

        “入间，你在说什…”中年男人停顿了一瞬，似乎想到什么一般瞪大了双眼，他身后的女人似乎也有些不安的动了动身子。

        “想到了吗，父亲大人，母亲大人，”入间的笑容十足的冷漠，“人界时间3年半前，您为了一笔钱召唤了恶魔…”

        入间弯下腰身，凑到了中年男人耳边宛若恶魔低语：“将您的孩子卖了。您刚才还没有回答我呢，唐培里侬好喝吗，父亲大人。”

        中年男人的回忆一瞬间穿越到3年多前，喝的醉醺醺的自己与妻子趁着孩子在海上打工，兴致高昂的尝试着从网上无意间看到的召唤恶魔仪式。

        被酒精麻痹的大脑没有因为突然现身的奇异男人而害怕，反而兴致勃勃地与对方交谈起来，然后…

        然后自己与妻子二人拿着男人给的大笔资金无度的挥霍，仔细想想似乎从那时起就再也没有见到入间的身影，直到自己一年前挥霍完了所有财产，才开始再度寻找起他。

        这次出现在这里也是因为前几天有一个戴眼镜的绿发男人告诉自己，私立高中旁边有一间和自己姓氏相同的邸宅，男人问这是不是你家。自己这才前来碰碰运气。

        入间看着呆滞住的父母，突然觉得无所谓了。自己这么多年来心里无时无刻不曾解开的心结，似乎在方才自己的发泄中松动了那么一点。

        双手依旧被老师包裹着，他似乎想通过这样给予自己勇气。

        入间转身的瞬间，卡鲁耶格便松开了手，想要做无事发生状。察觉到的入间偷偷抿嘴笑了笑，被敏锐的卡鲁耶格卿瞪视了一眼。

        看到入间转身似乎要离去的身影，中年男人突然有些慌了，这么多年，他们从来没有想过入间会主动的想要离开。仔细想来，以前从来只有入间看着他们离去，这还是第一次，看到入间的背影。

        “入间！”入间的背影顿了一瞬，有些陌生的女音令他侧目。

        只见那个向来只会附和自己丈夫的女人，眼含泪水的站起身来，直直的盯着入间。

        “这几年…你过得好吗？”入间有些恍惚，这似乎是这么多年来自己第一次如此直接的呵母亲对话。这个没有主见的女人，向来只会表示赞同。

        “母亲，我今年已经21岁了。”入间有些复杂的回望着女人，回答的内容有些文不对题。

        看着母亲有些疑惑的表情，一向说不出狠话的入间经过岁月的淬炼，如今也可以表情镇定的说了出来。

        “我已经过了渴求父爱母爱的年龄了。”冷静的声音随着风送到了中年男女耳边，二人似乎才终于意识到自己失去了什么。

        看着泪流满面的母亲，以及有些痛苦的父亲，入间顿了顿，还是卸下了自己的冷酷面具，温柔的笑着说：“不过，不用担心。我拥有了这个世界上最棒的家人。”

        卡鲁耶格在身后无奈扶额，入间，你知道你这句话才是暴击666吗。

        看着入间有些疑惑的看着面前突然更加崩溃的父母，卡鲁耶格只能上前几步接管现场。

        “失礼了，先生、女士。”过于冷静无情的声音浇灭了中年男女的悲痛。

        “很抱歉自我介绍迟了，我的名字是卡鲁耶格，是入间上学时的班主任，”卡鲁耶格顿了几秒，接着似乎有些不虞的接着说道，“也是现任魔王陛下的辅佐官。”

        “我为入间方才的失礼表示歉意，这孩子以前开始就有些嘴笨，但请相信他没有恶意。”

        “……”卡鲁耶格在中年男女颇有些怨念的凝视下，镇定自若的讲述着。

        后方利特有些怕怕的摸着心口对贾兹说，“哇，卡鲁耶格老师无论何时都是暗黑大帝啊。”

        贾兹也似乎回想起了上学时的记忆，一直挂在嘴边的笑意也低了几分，“这刀子真是一插一个准，入间君也是，真不愧是暗黑大帝亲传的弟子。”

        终于，在父亲母亲近乎呆滞的目光中，入间告退了，徒留下一具晕了的黑熊，以及内心充满悔恨的失败父母。

        回到家中，入间便和好友们一同忙碌起了火锅食材，卡鲁耶格老师以过于吵闹为由，上了二楼等候吃饭。

        热闹的晚间很快过去，静谧的夜晚降临。

        卡鲁耶格在床上翻来覆去，并不是他认床，而是契约那头不稳定的情绪令他无法安然入眠。

        卡鲁耶格有些自暴自弃的坐起身，粗鲁的撩起了刘海，往日的优雅全然不见，仿佛被感染了一般，此时他的内心十分烦躁。

        他起身下床，粗鲁的踹开隔壁紧闭的房门。9阶恶魔优秀的夜视能力令他与床上裹着被子小动物般瑟瑟哭泣的少年对视了个正着。

        入间有些无所适从的拽了拽身上的被子，企图将自己完全包裹进去，却因为被子被身边男人坐了大半拉扯不动而罢休。

        “那、那个…嗝…”入间羞耻的捂住脸埋入床内，耳尖一片绯红。

        卡鲁耶格眼底闪过一片笑意，随后伸手将床上不断拱着企图钻进床垫里的少年挖了出来，出口却仍然语调冷淡：“你想憋死自己吗？”

        “卡鲁…嗝…”入间有些自闭了。

        这回卡鲁耶格唇边也带上了一丝笑意，他伸手捏住入间的鼻子，入间有些茫然的望着他，一双雾蒙的蓝色眼睛有些控诉的意味。

        “闭气。”卡鲁耶格睨了他一眼命令道。

        入间下意识的屏住呼吸，过了大概十几秒，卡鲁耶格松开手，入间惊奇的发现自己不打嗝了。

        “傻。”卡鲁耶格淡淡的吐出一个音节，不知道在说入间哪方面。

        入间倖倖的摸了摸鼻尖，不敢否认。

        “入间。”卡鲁耶格老师冷静的声音传来，带着些许循循诱导，如同入间上学时遇到的每个困惑一般。

        “你没有必要急于摆脱父母带来的影响，毕竟这是我们这些大人有时候都做不到的事情，”平静的嗓音很好的安抚了入间急切的情绪，“入间，我向你保证，你的未来一定什么都不会变的，我们一直都在。”

        仿佛场景重现，卡鲁耶格老师双腿交叠坐在床边，神情冷静却充满令人信服的意味。

        只是这回不同的是，他与入间之间不再有任何秘密，他在向入间立誓，自己会永远陪伴在他的身边。

        “好的！”如同上学时一般，入间笑着回应道。

        “快睡吧，我等你睡着再走。”动作僵硬的给入间盖上被子，暗黑大帝依旧神色冷漠。

        “好的。”

        “……”

        “…卡鲁耶格老师。”

        “……”

        “老师，谢谢你…”

        仿佛从困意中挣扎出来一般，入间在说完后便沉沉的睡去，一时绵长的呼吸声在静谧的房间内回荡。

        “…傻瓜。”

        卡鲁耶格沉默了一瞬，不知道这一词语是在说谁。

        年轻的魔王近来夜晚辗转于噩梦之中，尽管每次都有被很好的安抚下来，所以没有被本人发现。但是这并不是长久之计。

        沙利文公在提出让入间重回人界这一提案时，只有卡鲁耶格是处于置身事外的立场，其余人不管赞同与否都有明确的立场，只有卡鲁耶格处于中立。

        有的人用童年治愈一生，有的人用一生治愈童年。

        沙利文并不想让自己最重要的孩子不断的辗转于童年的不幸之中。

        于是，这一场由沙利文公以及十三冠众人共同演绎的名为爱的欺骗计划便被搬上了舞台。

        哦，对了明知道是陷阱，仍然跳了进去的奇里欧——六指众boss也不能被忘记。

        卡鲁耶格为床上的年轻魔王掖了掖被角，内心有些无奈，本来决定不被牵扯到麻烦事里的，但是当那股绝望的气息顺着契约蔓延到自己心里时，下一秒自己便已经出现在他的身后。

        怎么办呢，一向严肃的恶魔唇角染笑，撩了撩刘海。

        “肃静。”谁让他的主人是个问题儿童呢。

        他的主人同时也是他的教学史上最令他骄傲的学生，拿他没办法这件事，还请保密。

        fin

        第二天

        阿斯莫德等人进行了最后的围剿活动，并没有持续多久，入间站在私立高中的天台上，远远眺望远处山顶绮丽的金红色火焰，那是普通人看不见的美丽风景。

        火焰燃尽的没一会，天台便出现了友人熟悉的身影，入间意料之外的是，五右卫门用电光绳捆着一个女生。

        比起卡姆依更像一位绅士的五右卫门如此对待一位女生，入间有些错愕。

        地上的女生挣扎着坐了起来，浑身倒是没有什么伤痕，只是周身浑浊的气息令入间为难的皱了皱眉。

        “长谷川同学。”

        坐起来的女生仍然有些昏沉，但是在听到这道清亮的声音后，眼睛一亮，抬起头朝着入间的方向看去。

        “入间君！”

        “入间君，你是来救我的吗？”少女的状态有些不对，入间询问的看向站在自己身后的阿斯莫德。

        司掌礼仪与美德的恶魔难得态度有些恶劣，但是对上入间询问的眼神还是详尽的解释道：“找到她的时候，她在加布子的仪器导管上，体内被输入了大量的魔力，差一点就要到达临界值了。”

        入间只觉得自己的太阳穴在跳动。

        前辈…你做了什么！

        入间觉得自己也快到达临界值了。但是，到达归到达，还是不能放任前辈搅出来的这一烂摊子不管。

        “长谷川同学，请问你为何出现在那里。”努力温和语气，入间询问道。

        “我为了救入间君，入间君，你再等一等，我马上就可以把你从这群恶魔中解救出来了。对，再等一等…”看着少女陷入自说自话中，入间摇了摇头，看来是询问不出什么了。

        “啧，肯定是亚米那个混蛋又挑拨了什么。那家伙最擅长放大人心里的阴暗之处。”阿斯莫德还是如同上学时一样，只要提到奇里欧前辈就一副暴躁的模样。

        “嗯…“入间沉思了片刻，决定依照之前和贾兹商量好的一般，直接删除记忆。

        上前几步，手搭在了少女的头顶，第一次的近距离接触并没有令少女感到喜悦，反而激起了无限的恐慌。

        第一次的亲密接触，同时也是最后一次。

        长谷川凛感觉自己在失去什么东西，眼泪没有自觉的扑簌簌直流。

        “为什么。”声音颤颤，却没有激起在场任何人的同情心。

        长谷川看着面前人温和的神色，就在这种时候，他依然面如往常，少女看着他蓝色的瞳孔里面没有任何情绪。

        “入间君为什么可以理所当然的做出这种过分的事情？入间君不是天使吗？”

        听着少女哭诉的口吻以及末尾的疑问，入间的面色染上几分好笑：“我，不是天使哦。”

        看着少女眼角带泪的疑问脸色，记忆已经快要清除完毕。

        “对不起，长谷川同学。我必须纠正错误的历史。”

        所以忘记我吧，这才是未来正确的走向。我们注定是不会再相遇的两条交叉线。

        晚安，长谷川同学。

        明天又会是个一个好天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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