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五十一章目不暇接

“我们从北区白石纪念馆那块来的，”妻子放下手中的活，对着陈时笑了笑：“开车过来一个半小时左右。”

        丈夫在一旁默默地干活没有说话。陈时从他们拿出来的鏊子、刮刀等工具已经看出来他们应该是卖煎饼果子一类的。

        果然，妻子又从推车下边的泡沫箱子里拿出了塑料膜包裹着的厚厚的一沓薄脆。薄脆，又称馃箅，是北方地区的传统小吃，口感像是炸得很酥脆的腐竹或者豆皮。陈时自己每次买煎饼果子都会额外花钱加一份薄脆进去，就是为了吃那种油炸食品的口感。

        其实除了煎饼果子，薄脆还可以捏碎放在粥里，香滑浓稠的粥搭配酥香的薄脆，美味鲜香。这样还能降低炸物的火气，不容易上火。

        陈时妈妈以前做的时候是在面团里加苏打食盐水，用筷子搅拌均匀后会形成雪花状的面絮，这时再揉成面团进行醒发。下一步，压扁，反复折叠几遍形成圆墩形状的面片，再在表面刷一层食用油，用保鲜膜包好放在冰箱冷藏层饧上一晚。

        第二天用擀面杖将面团擀大擀薄成为薄薄的大长方形面片，再用刀分成大小均等的几份面片。炸之前用刀在面片中间划上几刀，这样就能让它膨胀起来而气泡不会爆炸。炸的时候先把面片放在油锅里蘸几下，再整个丢进去，这样炸出来的薄脆会膨胀得比较大，看起来颜色也会更加金黄鲜艳。

        其实薄脆做起来并不算多简单，而且也达不到陈时妈妈口中“健康食品”的标准，所以也不会经常做。这会他有点好奇旁边这家的薄脆是自己做的还是外面买的。

        这么想的他就问出口了：“薄脆炸得不错，这是自己做的还是？”

        “对，这是我们自己做的。”这回是丈夫回答了他。男人长得很高大，五官平平没有特色，但是咧嘴一笑又显得很宽厚。

        陈时又问：“你们一般一天卖多少份呐？”

        已经闲下来的妻子很乐意跟他闲聊：“大约一两百份，有的时候卖得多会有三百，少的时候也有几十的情况出现。我们营业时间一般是从早上六点到晚上七点，有专门的门面卖煎饼。”

        “哇，这么辛苦。”

        陈时也不是没有去过路边早餐车，也不是没有光顾过夜市小摊，他知道个体户虽然是自己做老板但是其实并不比打工族轻松多少，只是没有想到眼前的这对夫妻这么拼。

        按照市面上一份基础版煎饼果子五块钱来算，卖两百份就是一千，可刨除食材成本到手应该差不多四五百。陈时不禁扪心自问，如果是一年四季几乎一天不歇地起早贪黑干活自己是否能承受得起？

        女子神情倏尔又有些怀念：“这个推车还是我们最开始刚刚做这个生意的时候买的，那会没什么钱，每天要跑几个地方，还要躲着城管。早上在小学门口，中午在厂子口，晚上在夜市干到□□点收摊回家，第二天早上四点我男人就要起来干活了。”

        她用手轻轻抚摸着车头，神态柔和，嘴角还挂着静谧的微笑。

        一旁的男子一边憨厚地笑着说了几声“都过去了”一边擦去推车下边轮子上沾的泥。

        陈时仔细观察了一下他手中的推车，常见的铸铁鏊子被擦得很干净，上面一片光滑，看得出来用的时候很爱惜。车身应该是用油保养过一遍了，几乎没有铁锈，锃亮锃亮的。

        “那你们的食材像薄脆这种都是要晚上提前做吗？”

        “不是的，我们的食材都是早上五点起来开始准备的。有的时候会在路边一边卖一边做，所以一般不会提前做太多。像这包就是我们下午两三点的时候才炸的，这会还热乎着呢。”她用手指了下一边那包着透明膜的金黄色薄脆。

        妻子叹了口气：“下雨天没什么生意，现在气温高了做多了卖不出去就必须要放冰箱。但是如果不新鲜了顾客一吃就知道，这次节省了成本下次就会少一位顾客，得不偿失。”

        陈时默然不语，餐饮业都是这样。路边摊甚至一些餐馆酒店也经常会出现食材不新鲜的状况，那是加再多再重的调味料也掩盖不了的腐臭酸味。他也已经习惯了这次吃到变味的下次就换一家。一般也不会因为吃了不干净不新鲜的食物出现急性肠胃炎等需要及时就医的疾病，所以很多像他一样的人都选择了默默容忍。

        而当陈时自己做了饮食业的生意才更加明白那些坚持提供新鲜食品的商家有多么不容易，这里面都是有很多的成本。

        因为并不是每一天的客人都有那么多，像陈记，客人最多的时候日流量能达到三四百。可是难道客流量没那么大的时候采购食材就不用那么多了吗？当然不是，做餐饮的最基本的一条就是不能拒绝顾客。

        陈记开业中期也经常会有浪费食材的情况出现。大部分时候陈时如果自己吃不完，都会在关店或者开业前送给一些朋友、附近的居民、环卫工人等等，但总还是难免有浪费的情况。后来他只能勤快点，提高订货的频率，再加上成了比较稳定的客源，有的时候临时要货也能及时送到，这才避免了浪费粮食。

        陈时看着男子已经把火烧了起来，锅也逐渐变热，女子在调面糊。

        “你们的煎饼果子多少钱一份？给我来一份吧，多加一份薄脆，不要辣，香菜和葱都正常。”

        妻子一愣，马上又习惯性地换上了对待客人殷勤的表情：“好的，一共6块钱，要加点别的吗？”

        陈时看了下推车上的价目表，随便指了个：“那来片里脊肉吧。”

        女子手中的油擦子刮板交叉一下，发出如同镲一般清亮的响声：“好嘞，您稍等。”

        她先把袋子里的冰冻里脊肉取了一片放到铁板角落里煎着，再从装面糊的不锈钢罐里用刷子辅助倒出合适的分量。接着就用刮刀一圈圈把面糊推开推平整，直至铺满整个鏊面。陈时吃过很多次煎饼果子，每次都担心锋利的刮铲会把薄薄的面皮给戳破，好在从未出现过这种状况。

        放完鸡蛋，下一步就是翻面。老板娘用铲子、刮刀一齐把煎饼翻了个面，陈时看到一开始朝下的那一面表皮已经出现了好看的焦褐色，边缘面糊比较少的地方也结了“冰花”。

        整个制作过程差不多有三五分钟。临出锅前放了两大片薄脆，又撒了葱花和香菜末，均匀地刷了甜面酱，再用铲子把煎饼果子一卷，折叠起来切成两段。薄脆被切开那声清脆的咔擦声就算隔了一点距离陈时都好像能听见一般。他眼见着煎饼被装进等在一旁的丈夫手中的纸袋子里，男子再在外圈套了个塑料袋才递给陈时。

        陈时已经能够隐隐闻到香味了，他有些迫不及待结果塑料袋。刚做好的煎饼还有些烫手，但是纸袋子靠里面是带透明的淋膜的，所以隔热效果还不错。他把纸袋子一角稍微撕开一小点，然后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

        首先是薄且韧的饼皮，被热气熏得有些软，口感很有嚼劲。上面附着着的蛋皮散发出好闻的蛋香气，配合上甜面酱的甜咸味，让人第一口就格外满足。生菜是脆生生的，带着蔬菜清甜的汁水。里脊肉也很嫩，给煎饼果子增添了肉的咸香。薄而不碎的薄脆在饼里显得格外香酥可口，吃不出油腻的味道。薄脆放在煎饼果子中，与口感绵软的煎饼相得益彰，十分可口。

        “好吃！”陈时毫不吝啬自己的夸赞，“你们这个薄脆是怎么做的，这么脆，而且也够薄。还没我自己做的那么油腻，是因为炸完之后用厨房纸吸油了？”

        “有技巧的。”男子先看了眼老婆，见老板娘没什么异议就接着说了起来：“首先炸薄脆的面团一定要偏硬，松弛时间要久才会让面团内部有大量的面筋网络形成，这样做出来的薄脆才会更酥脆。另外，我家是用鸡蛋和面的，口感一点都不油腻吧？”

        陈时连连点头表示学到了。

        “如果是一般人我是不会说的，但看你卖的跟我们也不一样我也就但说无妨了。”老板嘿嘿一笑，原本淳朴的模样变得有些灵动狡黠，“你在家肯定是用面糊炸的吧，其实如果图快速，用饺子皮也可以做的，口感上并不会相差太多。现在街边很多小摊都是用的菜市场买的饺子皮擀大片一点，图省事。”

        “这样啊。”陈时有些震惊，难怪有的时候煎饼果子里的薄脆吃起来口感不对，还有些发苦。

        其实在煎饼摊老板干活的时候，陈时另一边的冰淇淋店传来的噪音一直没停歇。就在刚才，那个染着黄毛疑似店长的杀马特男青年又从车里拖出来了一个音箱，接上插板后他捣鼓了几下，连了手机蓝牙，开始循环播放他的歌单。

        本以为这种面向女性的店播放的会是比较青春活泼的歌曲，没想到却听了一耳朵重金属噪音的陈时实在忍不住了，他走向了男店主。

        “你好，你的声音可以调小一点吗？”

        虽说是对方不占理，但是该有的礼貌还是得有。

        男店主瞥了他一眼，继续低头玩手机。嘴里还嚼着泡泡糖，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

        一旁站着的一个同样染了黄色头发的男店员站了出来怼道：“这块地盘是划给我们的，我们干什么你管得着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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