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44章

“祭旗”是出征前举行的祭祀仪式，象征着得胜还朝的美好祝愿，但是在场的人心里都清楚得很，万岁爷口中的祭旗，是斩首祭帅旗。

        她需要用雷霆手段震慑住各怀心思的人，更需要给还在战场上拼搏的兄弟们，后方坚守的百姓们一个交代。

        成元珊踏着呜咽的求饶声没有回头，坐在正堂上首，天一等人坐在右侧下首，解蝶此时一脸苍白的坐在左侧第一个座位，和成元珊禀告了这些时日发生的事情。

        她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没用，镇北府的一切军政都被万岁爷接手，父亲毒发身亡兄长失踪，她也没守住镇北府，还要万岁爷千里迢迢赶来解救，他们武国公府是天元的罪人。

        “解元帅不必如此，镇北府的军政朕暂时接手，等你身子骨好了之后咱么再交接，你先下去休息吧。”

        成元珊看着满脸苍白的解姐姐恨不得立刻上去好好抱一抱她安慰她注意身体，只是这年头女子不易，她现在作为男性不能做出任何逾矩的动作，不然明日她的功劳就能被好事的红眼病染上一层媚色。

        “微臣遵旨。”解蝶知道万岁爷的好意，躬身谢恩后被人搀扶下去休息。

        成元珊看着手中的战报，想起解蝶刚刚说的话，宁王现在在对面鞑子的营帐中，先前围在镇北府周围的是临风郡王的私兵，她带的粮草虽然不缺，可先前被祭旗的楚将军，他一直主管粮草，不知道什么时候都被他偷偷运到了对面，真是千防夜防，家贼难防，也不知道武国公后不后悔当年招收这么个色中饿鬼当部下。

        只是再多的后悔，此时已经人头落地的楚将军也不知道了，等成元珊看到一身血煞之气的夏羽进来时欣慰不已，现在这样很好。

        “启禀万岁爷，粮草军械已整装完毕，混迹在其中的探子已被悉数抓获，您看？”

        “一切照旧，召回所有将领，玄甲军会去接替他们。”

        夏羽现在的状态该怎么说呢？

        如果说当初在雁城中，她被迫收起锋芒做一个大家闺秀，是个冷硬的木头美人的话，现在的她就是朵生长在悬崖边的玫瑰，热烈、美好、朝气、有活力，总是让人一看就知道这是个人物。

        此时的她已经无关性别，就这么直直挺着腰站在她面前，身后跟着一众精兵却对她心服口服，这样很好。

        女子就该有如此魄力，这才是真正的美人模样。

        成元珊想见到更多的女子知道自己要什么，知道自己想做什么，而不是被他人定义，你要怎么怎么样，你不能这样那样，那样的人生和傀儡、和工具有什么区别？

        她们除了是谁的女儿、谁的夫人、谁的母亲之外，第一个应该做的是自己，而不是一个虚无缥缈的称号，和一句自古以来女人就是要在家相夫教子扯淡言论禁锢她们的一生。

        什么叫自古以来？什么叫一直都是这样？女人相夫教子、女人不能善妒、女人要好生养、女人还要生儿子，这些都是谁说的？还不都是男人说的？

        他们规定这么条条框框然后把女性推了进去，时间久了就能骗人，你生来就是如此的，一群得利者心照不宣当初自己的所作所为，反而告诉你不是我要你这样，而是世道如此。

        成元珊！我可去你大爷的世道如此吧。

        现在她是皇帝，她说了算。

        现在正值战乱，等回头国家稳定下来，她非要让那群老迂腐好好看看，没有你娘生了你，你吖就是滩细胞还在墙上扒着呢。

        万岁爷来镇北府的消息瞬间传遍了北疆的数十城，成元珊趁着这个空档前往军帐主持大局，先前有点子想法的城守还没想好该往哪头摆，万岁爷的人雷霆手段早已将他们控制起来。

        黑色肃穆的玄甲军精锐全部打散插进了北疆各军队中，他们每个人都不苟言笑，走在各地军中所有将士都不由自主地让出道路，低下头。

        同样的装备，同样的人，在不同的军队里，收获了同样的反应。

        不光是因为他们是万岁爷的亲兵，还因为他们的能力，在不久前的镇北府围困之局中，他们以势不可挡的步伐硬生生在敌军中冲出一条道路，成功将对方合围、击杀。

        战损比为零，是的，万岁爷的铁甲军第一次参战便以势不可挡之势一跃成为天元最有力的势力，没有之一。

        各地军政被玄甲军以最快的速度接手，整个北疆边界被玄甲军守得密不透风，成元珊看着平稳下来的身后数十城安心下来，只要没人给她背后捅刀子，前头的小杂毛们好收拾得很。

        天元气氛融洽，军民欢聚一堂，可对面帐子的鞑子可就没那么好过。

        本来已经到了深冬，在北地这种地方更是寒风凛冽白雪皑皑，他们帐子即使再大再厚实，还是抵不过北风的席卷，只要有人进屋就会带来一地风雪，趁着他们的败仗越发落魄。

        鞑子的可汗坐在上首，一点面子都不给，直接往肚子里灌了杯烈酒驱散寒冷，冲着下头的临风郡王和宁王不满叫骂道：“妈了个巴子的！你们不是说天元帝不足为惧吗？只有北疆的军队陈列边境，里应外合好解决的很，那刚刚冒出来的玄甲军是什么情况？接近十万人的军队，还都是精兵，这得举国之力才能练成吧？你们竟然说不知道？”

        可汗都快要被这群连对方底线都没弄明白就着急造反的蠢货给气疯了，你说你们是不是脑子不够用？一个两个还是天元的王爷呢，他们口中年轻气盛的小皇帝硬生生藏了十万精兵，他们竟连一点消息都不知道，现在这是把他架在火上烤。

        冲吧，是真的打不过，不冲吧，他也着实丢不起这个人。

        总之就是前后为难，气急了的可汗转身一脚把出馊主意撺掇他开仗的大皇子踹出老远，都是这个倒霉孩子的过错。

        “蠢货！都是一帮蠢货！”可汗越说越气，再看宁王这个领头的男子更加不顺眼，就这个蠢货还想和他平分天下？

        他可是清楚得很，天元的太后最是宠爱这个弟弟，到头来还不是为了自己的欲望竟直接叛国。

        就这么一只白眼狼，他可不敢深度合作，最多把这蠢货当枪使，还想让自己好处没见着就出力，真是长得猥琐想得美。

        宁王是个怂的，面对暴脾气一看就不好惹的可汗骂骂咧咧一句话不敢说，刚损失一半私兵的临风郡王此时也没心情反驳，肉疼得不行。

        他俩感觉到了一种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的凄惨，关键是现在已经没了任何后路，敢回去就是死全家的节奏。

        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被突然冒出来的大规模军队惊吓到的不止对面，还有此刻垂头耸拉眼等候在军帐中焦心不已的一部分老将。

        没错，他们就是站在楚将军那头，在守城当天全部神隐不见以此来逼迫解元帅站位的老头们。

        他们这个悔啊，要说无辜吧，不无辜，要说叛国，那是真没有，他们根本不知道楚老头竟然真的敢做这种掉脑袋的事情。

        他们站队只是为了利益，先前只知道是宁王要造反，根本不知道还有鞑子什么事。

        现在好了，牵头的楚老头祭了帅旗，万岁爷突然带着大批众人从未见过的精兵悍将出现在北疆，在众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接手了整个防线。

        现在是跑也跑不了，呼救也没处呼救，宁王还被困在对面不敢露面呢，一群人真是要多凄惨就有多凄惨。

        相比较而言，坐在老将对面的一排年轻将领，此时正挺着脊背坐在椅子三分之二处，个个仰首挺胸英姿勃勃，看上去就很精神很可靠的样子。

        别看他们现在一副正经的模样，实际上，众人被玄甲军替换，接到万岁爷的命令赶回来之时，激动得差点没上了天，可算是来了能给他们做主的人，这段时日大家都快被这群老头暗地里使的绊子憋得要死，现在看他们还怎么猖狂。

        成元珊就是在两方人马冰火两重天的时候走进来的，脚步慢慢悠悠不疾不徐，双手背在身后，脸上挂着似笑非笑的表情看向这群立马站起身来诚惶诚恐的身影默不作声。

        瞅瞅，多么多的泾渭分明，左边老头眼神闪烁惶恐得不行，右边的一群小年轻个个热泪盈眶地眼巴巴看着万岁爷一步步走了进来，那走出的是普通的步伐吗？

        不！

        那是踩在他们心房上的律动！

        那是战场上的战鼓擂！

        东风吹！

        那是他们坚实的后盾！坚毅的臂膀！

        那是龙爪爬行留下的岁月的痕迹！

        成元珊笑着安抚这群激动到不行的小崽子们，君臣双方看上去很是和谐融洽。

        前提是，她不知道自己这副威仪的模样在诸位眼中是龙爪爬行。

        亲近完自己的宠臣，作为一个威严的帝王，这个时候她应该垂下眼睑，然后沉默片刻，等众人凝固在这冷寂的气氛中时，她露出一副伤心的模样，眼底满是失望，接着老头们跪地求饶，然后她作为一个君主要大度，憋着一口气，撑出强硬的笑容来温和对老头儿们说道：“朕知诸位爱卿被楚将军蒙蔽，此番战场上将功折罪，这样可好？”

        “老臣谢万岁爷恩典。”泪流满面的老头们听闻纷纷拜倒在地，甭管心里怎么想的，此刻的脸上全是感动，一个个激动得差点厥过去。

        事实上，成元珊也是这么做的。她平时脸皮再厚，在这个节骨眼上，也要拿出点风度来。

        等笑呵呵地送走老头后，还没等小将领们提出质疑，她旋即沉下脸色对着天一玩味一笑：“把这群将功折罪的老头给朕派到先锋队伍去。”说着还忍不住冲着天一显摆，“现在高级将领的名额可不多了，正好趁着这个时候给你们腾位置。”

        说罢就冲众人甩了一个骄傲的表情，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朝着沙盘方向走去。

        现在战场胶着下来，成元珊这边还真的没法随意动作，毕竟鞑子那边除了一片荒地，就只剩帐篷了，抢过来她还嫌弃膻味熏得慌呢。

        众人看着万岁爷摆出一副与人为善的面孔，做出想象外的事情，心里头都噎得慌，她的套路从来都没有套路。

        官场中流行的万岁爷手册又该更新了，先前也太不靠谱了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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