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三章

众人被反驳得哑口无言，县令招来旁边的师爷“你去亲自请了柳河案的王仵作来。”

        王仵作是金陵最好的仵作，从无错验过，凡是出了大的人命案子，都会找王仵作来，同行接口称赞。

        王仵作匆匆赶来，问了个好。

        县令道“麻烦你验一下担架上的女子，她是否为上吊自杀。”

        那对夫妻死活不让验，说是污了女儿的清白，县令亲自劝了也不管用，不免生疑“将他们拉开。”

        差役得令，一前一后将夫妻拉到一旁，王仵作蹲下身，只看了两眼，很快得出结论“这不是上吊所致，而是被人用绳子勒死，请看这个伤口形状，上吊的走向应该是朝上，接近下颚，绝不会在这么下的地方，而被勒死的伤口，则是逝者这般，较为平缓，伤口呈紫红色，整个呈后用力形态，典型勒死。”

        县令听了，怒气腾起，大喝道“好哇，还不从实招来，逝者到底怎么死的！”

        两夫妻抖似筛糠，不断磕头请罪，哆哆嗦嗦交代了。

        那日招娣回去后，哭哭滴滴，仔细询问下才知出了这等事，虽然薛蟠没有成功，但许多村民看见后，开始传闲话，越传越难听，父亲气不过，想将招娣赶出去，恰好自己的儿子到了要娶亲的年纪，夫妻俩一合计，想用这事敲薛家一大笔钱，于是合伙勒死了招娣。

        人人都知道薛夫人爱面子，这事本来要成功了，不想半路出来个薛宝钗，打乱了他们所有的计划。

        百姓听得唏嘘不已，转而愤怒，他们的正义感和同情心居然被利用了。

        “肃静！”听着外面的喧哗声，县令一阵头疼，将惊堂木拍得作响“大胆刁民，竟然残害至亲骨肉，还想敲诈勒索，无法无天！来人呐，将他们押下去，关进大牢！”

        “老爷，老爷饶命啊！”

        哭喊求饶声渐远，县令收回目光，清了清嗓子，宣布道“薛蟠无罪释放，结案。”

        薛夫人松了一口气，忙扶着薛蟠起身，不想宝钗跪了下去“大人，民女还有一言。”

        “请讲。”

        宝钗面色淡淡，吐出的字却让周围的差役都忍不住吸气“薛蟠调戏百姓，该杖责十下，以儆效尤。”

        薛蟠脸唰得一下变白了，他怎么也想不通妹妹如今怎么这般无情。

        县令心中却道，好玲珑的心思，眼里不免多了丝欣赏“你说的是，来人呐，将薛蟠拿下，杖责十下。”

        他丢了个签条下去，立刻有差役搬来长凳，将挣扎的薛蟠按了上去。

        “放开我！刚开我，娘，救我！”薛蟠怎么也挣不脱两个人的压制，哭天喊地，向薛夫人求救。

        “蟠儿！”薛夫人想过去，被宝钗小手死死抓着“钗儿，你怎么这么狠心！”

        宝钗无动于衷，心里泛不起一丝波澜，只道“不打板子他不长记性。”

        薛蟠的惨叫声不绝入耳，外面人听了，心里狠狠出了口恶气，这薛蟠平日无恶不作，终于受了惩罚。

        打完十下，薛蟠再也喊不出来了，直哼哼。

        薛夫人甩开宝钗的手，赶过去看薛蟠如何了，一见着他泪糊的脸，哭得更厉害了“我的蟠儿！”

        宝钗起身，理了理裙摆，唤来几个小厮“你们去定一口薄棺材，让人将姑娘好生安葬，你们两个扶兄长去医馆。”

        那县令和差役也是聪明的，打板子的声音听着响，实际上没怎么用力，不过都是些皮外伤，每日上点药就好了。

        只是苦了薛蟠这几日不能骑马，只能趴在马车的软凳上。

        “哎哟，疼死我了……”薛蟠不停叫疼，薛夫人听了心更疼，不断为他擦汗喂水。

        等好些，他向闭目养神的宝钗望去，埋怨道“你还是我妹妹吗？怎么这么冷血，明明事情要过去了，你还偏偏要提一嘴。”

        薛夫人也道“宝丫头，从前你可不是这样的，如今怎么如此狠心。”

        哪知宝钗听了，倏然睁开眼，冷笑道“我哪样？若不是母亲惯着兄长，哪会发生这些事，你们可知人家都怎么说我们薛家，说等薛蟠掌了家，这薛家白花花的银子，都时候都富了青楼。”

        “住口。”姑娘家家，竟然能说出青楼这几个字，薛夫人气得说话都不利索了“我平日教你的规矩哪里去了？”

        宝钗眉头皱着，轻哼一声“娘还是担心担心兄长吧，外面不知有多少人在背地里骂他，这是老家，凭着薛家皇商的名声，尚且还能护住，等到了金陵还这么无法无天，万一惹到了哪个王爷，公主什么的，可就不是只打十板子的事了，今日既是给兄长一个教训，也为了安抚一下溧阳百姓的心，往后还请兄长做事三思而后行。”

        薛夫人哑口无言，呐呐半天，薛蟠还不服气，嚷嚷道“到了金陵，自有荣国公府罩着，这泼天的显贵，谁敢找小爷麻烦！”

        贾家有千般万般显贵又如何，最后权利更替，贾家还不是一夜之间失了势，被新权贵打压死。

        这些她现在不能说，只再次敲打薛蟠道“贾家再显贵，他能显贵得过皇上去？说到底，贾家的荣耀是皇帝给的，你要是哪天得罪皇家人，你看到时候贾家保不保你，到时候说不定啊，连母亲和我都要被连累。”

        薛蟠想反驳，想了想又是这个理儿，偏要嘴硬道“我怎么可能傻到惹皇家人……”

        宝钗不再多说，靠在车壁上休息，她本就体弱，刚刚公堂的事费了她不少心思，合着也该休息了。

        等到金陵，已经是半个月后的事了，树叶枯黄，纷纷扬扬洒满一地，大街上院里头的桂花斜斜往下落了几朵，被马车辗过。那探听消息的仆人早早在东街拐口等候，一见了那数十辆挂着‘薛’字的马车牌子，撒着脚丫子往回跑，大喊道“薛家到了！”

        到了府门前，他对大门口的仆人再次道“薛家到了。”

        那人得了消息，急匆匆往内院跑，先是派人通知了贾母，又去王夫人、凤姐儿那传了消息。

        恰好凤姐在贾母陪着说话，听了当即笑道“盼星星盼月亮，可算把她们盼来了，老太君且歇着，我去去就来。”

        薛夫人是王夫人的嫡亲妹妹，那也就是凤姐的长辈，她岂有不去迎接的道理。而贾母本就是长辈，不去也应该的。

        “好，凤丫头，记得待我向她们问个好。”贾母拍着王熙凤的手，笑得慈祥。

        “我记住了。”王熙凤起身，走到外面，唤来平儿“我妆容可还好？”

        平儿点头道“夫人长相明艳动人，这些胭脂颜色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

        她听了，笑着往平儿脑门上一戳，嗔道“就你会说话，我们要快些去，免得被说不懂事。”

        到了大门口，王夫人早早到了，旁边站着宝玉、黛玉、探春等二十多个人，就连赵姨娘也规规矩矩站在一旁，往街口眺望，王熙凤上前见了个礼，笑道“姑姑。”

        王夫人淡淡应道“嗯。”

        铃声由远及近传来，再看去，那挂着薛字的马车幽幽而来，王夫人眼里带了喜色，不由往前去了两步。

        终于，马车到前停下，丫鬟从里面拿了个矮凳，薛夫人踩着矮凳先下，接着是宝钗和薛蟠。

        “姐姐。”

        几年未见，薛夫人同样神色难掩激动，与王夫人手拉着手，互相打量着。

        “妹妹，许久未见，你憔悴了许多。”王夫人知她早年亡了丈夫，一个人打理大家子不容易，又免不了被同宗族欺负，她几次邀请薛家到贾府住下，只是自己这个妹妹心善好强，怕长期住在这，给自己惹了闲话，每每拒绝了，这次好不容易寻了个由头，才让薛家好安心住着。

        薛夫人心下感慨，姐姐的好她怎么不知道，低头擦了眼泪后，笑道“不过是舟车劳顿，所以有些疲惫，休息两日便好了。”她对后道“潘儿，钗儿，还不上来见过王姨妈和凤姐姐。”

        薛蟠这半个月伤早就养好了，再有宝钗看着，不许他到处逛，连精神气看着都好了许多，人走上前来，也称得上一句翩翩公子“见过王姨妈，见过凤姐姐。”

        宝钗欠了欠身“见过姨妈，凤姐姐。”

        王夫人虚扶了一把，打量着两个孩子，最后目光落在了宝钗身上，笑道“都是好孩子，既然来了，就把这当成自己的家，有什么难处的，都要和姨妈说，啊？”

        宝钗柔声应道“都听姨妈的。”

        人群中，一个头戴束发八宝紫金冠，面若中秋之月的小少年眼睛不眨往宝钗处望，他上前几步，先做起了自我介绍“宝姐姐，我是宝玉，你可还记得？”

        她听了，不过淡淡扫了一眼，笑道“似眼熟。”

        宝玉听他这样一说，乐得眉眼弯弯“宝姐姐真是貌若牡丹，这府里我没见过比姐姐更好看的。”话说完，他突然想到了什么，急忙收口，悄悄往后望了一眼。

        王夫人觉得宝玉这般太孟浪了些，打圆场道“好了好了，外头风大，我们进去说话。”

        王夫人和薛夫人在前走着，王熙凤和宝钗一路，她很是热情，怕宝钗认生，路上说着些贾府姊妹的趣事，探春等人也找这位新姐妹搭话，宝钗是个善于聊天的，不一会，笑声阵阵，只是她们这开心得很，后面的宝玉苦了，刚刚他脱口而出夸了句宝钗，黛玉听了，一路上怎么都不肯理他，任凭宝玉做鬼脸也不肯笑一笑。

        一行人到了大厅，先拜见过贾母，贾母笑意吟吟拉着宝钗端详了会，赏了几柄玉如意，说了几句客套体己话，宝钗谢过后，回到了位子上。

        王夫人一一介绍着家中的姊妹“这是迎春，大房的女儿。”

        薛宝钗与她见了礼，抬眼一扫，发现他们背后空空的，什么都见不着，难道她只能看见亲近之人的气运？压下心中所想，她笑着喊了一句“迎春妹妹。”

        迎春乖乖巧巧应了，默不作声退到了后面，当木头桩子。

        几人过后，王夫人指着林黛玉道“这是黛玉，老太君的亲亲孙女，宝玉的表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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