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梦还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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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梦还凉【1】
容三秀刚刚一只脚跨进了门槛，两阵浓香就朝他扑了过来，“哎呦小公子，您来啦，快进来快进来~”
他皱着眉头忍受着一左一右的环绕，心说这小九制的香也忒浓了一些，却也没有办法，只得微微侧头，对其中一个女子低声道了句：“人来了吗？”
“半炷香后。”
“好，”他展颜一笑，抬手将那女子鬓前的一绺碎发挽到了其耳边，语气却是冷的，“东西都准备好了？”
“老地方。”
“那走吧！”他哈哈一笑，将那两名女子揽着，一路上了三楼。
不一会儿，流仙阁门口就站了一个人。此人一身锦绣华服，腰间一把上好的宝剑，胸前还挂着个流光溢彩的金玉坠子，再往上却实在不敢恭维：一张瘦削到极致的瓜子儿脸，厚厚的红褐色嘴唇，眼皮与眼睑之间微微透出丁点儿缝隙——哦，那便是眼睛了。
“公子，您在门口站着干什么呀，快进来呀~”
“别别别，别拉我！”胡茂才慌忙将手缩到怀里，却没注意脚下的门槛，一个踉跄就栽进了流仙阁里，四周顿时响起了一阵嬉笑。
“笑什么笑！”
他“铿”地拔了剑，双手紧握着剑柄一顿挥舞，一路退着到了台阶旁才停了下来，却连第一级台阶都没踩上，就“吧唧”摔在了地上。
“哈哈哈哈~”
又是一阵笑声，只是这次他倒不再舞剑了，恶狠狠的朝众人瞪了一眼，转身就往楼上爬。
他身量极小，那握在手中的宝剑不免会碰到了台阶，每走一步就发出一声“咣~当~”的声音。
此时的容三秀正坐在房间里，很快就听到了这熟悉的声音，不觉扬了扬唇角，抬手一挥，房门当即打开，一双金锻鲤鱼纹的锦履就出现在了眼前。而后那上面的一双瘦鲤鱼突然蹦了起来，却依旧没有越过龙门，而是半空被高高的门槛拦下，扑腾了两下瘫在地上。
胡茂才揉了揉摔得生疼的膝盖，却不敢起身，就着摔倒的姿势半趴在地上，方才恶狠狠的劲儿也没影了，声音低如蚊蝇，“帮，帮主，您一定要救救我呀！”
可是那坐上的人却只是轻笑一声，半分没搭理自己。
胡茂才咽了口唾沫，慢慢抬起头，入眼是一双黑色的长靴，接着是一身玄色劲装，再到最上面，一个黑洞洞的面具，而那面具之上——他赶紧低下了头，不敢去看那太过幽深的目光。
“帮主，我只是贩卖了一点儿药草而已，那几个仙门就因此将我们围困，天理何在啊！您不能见死不救啊，我城里还有几万百姓呐！”
“百姓啊~”容三秀低声念着，随之一声轻嗤，“胡公子，你把药物卖给魔族的时候都没想到城里的百姓，今儿倒是念着他们了。”
“不是不是！”胡茂才抻着两条腿朝他爬过来，一个响亮的头磕在了他脚边，“帮主，我是真的不知道，我以为他们就是平常的修士，谁想到是魔族啊！那领头的身上没有半分魔息，那几个随从背上也是干干净净没有浊角，我实在没看出来啊！”
此话确是真的。
根据老王探得的消息，那几个人的确没有半分魔人的痕迹——难道又是哪个仙门出了内奸、与魔族串通？
想到自己此次回烨空的目的，容三秀不觉皱了皱眉。
而胡茂才似乎是见自己迟迟不说话，已经开始“啪嗒啪嗒”掉眼泪了，“帮主啊~呜呜呜呜呜~救救我们吧，我父亲尚在病中，那几个仙门是瞅见我的一点儿错处就揪着不放啊！呜呜呜~说不定这事儿就是他们背后干的呢！为了我胡家的财宝，他们一个个的栽赃陷害的事儿做得还少嘛！呜呜呜呜呜”
这话倒有了不少夸大的成分了。一来是那几人确是回了魔域，定然不会是纯粹仙门之人伪装；二来，这天下之大，如果不是自寻死路，倒是还没有几个仙门敢拿魔族来开玩笑。
容三秀俯下身，看着哭得稀里哗啦的胡茂才，抬手拍了拍他那张瘦得只剩骨头的脸，“既然如此，我自然不会坐视不管，不过胡公子也要注意身体啊，上次见你，这脸蛋还胖乎着呢~”
“那，那，”胡茂才立马换了一脸的堆笑，脸上的褶子生生多出了一半，“您，您愿意帮我了！那我现在就回去！”
“这是自然，”容三秀起了身，绕着房间走了一圈，最后停在了门口处，“明日我便遣人过去，不过事成之后，还请胡公子也帮我张某人一个小忙。”
“您说，我一定帮！”
“这个就不急了，等着吧。”他转身推开了门，单脚踩在那门槛上，一跃便不见了踪影。
胡茂才这才彻底瘫倒在了地上。
一炷香后，流仙阁门口，容三秀刚刚换好了衣服，接过了一屉糕点。
“帮主，这一口酥只有这么多了，我都买来了，您看看够不够？”
“够了，”容三秀接过糕点，别过了脸道：“下次叫小九换个香料，味儿实在太冲了。”
“是吗？”那女子低头在自己身上闻了闻，一脸疑惑，“帮主，这明明很香啊，再说了，我们九娘子调制的香料可是最招人喜欢的。”
“难闻。”容三秀随意摆了摆手，心说也许自己是老了吧，闻不惯闻不惯，他还是喜欢~嗯，淡雅一点儿的，清冽一点儿的，就像，就像就像慕慕身上的香味儿就好了！
想到慕予，他不由得叹了口气，瞧着天儿已经快亮了，便怏怏的回去了。
欢喜小筑内，桃花早落了，秋子梨倒是开了满树，他往床上一躺，一脚将毯子踹了下去。
“热死老子了！”
这天晚上，容三秀又做了梦，梦里他依旧在烨空山、檐雪峰、欢喜小筑，依旧穿着当年的赤红鲜衣——不对，那不是他，或者说只是曾经的他。
这似乎是很平常的一天，天蒙蒙亮，空气清新。
“容长老，城西有魔兽出没，已经袭击了很多个村庄，尊主让您快去降服。”有弟子前来告诉他。
“好的，知道了。”他摆了摆手，就着树上的叶子啜了几口露水，砸吧砸吧嘴准备出发。
看来这是慕予还没有来烨空的时候。
“长老，您要不要先去膳房用些早饭。”
“呐呐呐，你看现在还来得及不，走吧走吧！欸？我上次不是跟你说了顺便帮我带点儿饭过来。”
“回长老，上次来送信的不是我。”
“得，走吧走吧。大玄！”
玄青翳鸟当即出现，很快就带他飞远了。
这时候自己应该已经二百多岁了，那慕慕应该很快就……就要来到他身边了。
他突然有点儿想笑，即使在梦里，也真的笑了出来。
他的目光随着玄青翳鸟一起飞到了天上，看着其上的人揉了揉肚子，然后似乎很认真地在看着关于那魔兽的相关资料。
他自然知道那人看得并不认真，尤其此时晨光破晓旭日东升，人间的炊烟袅袅烟火飘飘，大东街上正响起了响亮的吆喝——
“豆汁儿~”
“肉包儿！”
“炊饼哟炊饼……”
“香油豆腐脑儿嘞~”
他看见自己似乎砸了咂嘴，却是左手扬起了照夜清，右腕露出袖剑，很快地，魔兽的怒吼传过来，遮蔽了人间万象，长街万声。
“呔！看小爷今儿不削了你！”
那时他尚自称小爷……脸上的表情看起来真是欠揍极了。
没过几日，五月到了。
五月初一是烨空素来的“清尘”之日。
一大早，容三秀就扛着大扫帚下了山，抬眼就瞧见烨空上下漫天的尘土……和飞舞的扫帚。
清尘，打扫也，干活也。
只是今日的监督者竟然不是溪阁，而是长安荼。
容三秀卷起裤腿、撸起袖子、举着大笤帚清扫着一处犄角旮旯的假山，余光不经意一看——大荼今儿似乎心情极佳，一张严肃的脸上都带了少有的……柔情？
其实大荼小时候还是很可爱的，性子虽不太外向，但也是毫不沉闷，说话做事都挺讨人喜欢，而且他记得当年……
“啪啪啪！”
这时长安荼拍了拍手，“大家停一下。”
容三秀只好从地上爬起来，拨了拨脸上的碎头发，这要干啥？清尘节也有别的新活动啦？
而前方的长安荼却不急不慢，轻轻一跃到了半空，唇角微微扬起，衣袂随风飘展，“新一届弟子们亦入门一月有余，今日适逢清尘，我便向你们引见一位长辈，这位长辈一月以来一直在峰上观察着你们、认识着你们，注意——”长安荼伸出一指来对着众人摆了摆，“是长辈，万不可无礼。”
长辈？
还有哪个长辈？
“哎，兄弟们，”容三秀早溜达到了夏春秋旁边，“谁呀？”
“莫不是……”阿春刚刚开口，刹那间忽听山林震啸风沙再起——
遥遥换羽峰之巅骤然闪出一道黑影，那黑影自山巅而下，所过之处花叶重抖擞~鸟兽乱扑腾……
“……”
容三秀眨了眨眼睛，咽了咽唾沫，一个大胆的想法在心中升起，“不，不会吧……”
亦是话音未落，一个——球！忽然自山腰跃出！
“啊！”
阿夏的声音同时在耳边响起，指着那“大球”惊道——
“莫非！”
“莫非！”
“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神犬——二哈！”
注释：
【1】词牌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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