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24章

春节是个大日子，往日不论家里头怎么省，这日也要吃一顿饱饭，条件允许的，也会在今日买些肉。

        大河村是家家户户都买上肉了，有些人家还买一串土鞭炮，就在这日点了起来，噼里啪啦地响着，把村里头刚买回来不久的鸡给惊着了，咯咯的叫个不停。

        刚祭拜完祖先，许村长拿着一碗粗酒，坐在门边的小凳子上喝了一口，听着外头热闹的人声，叹道：“上回听见鞭炮声，还是我们成亲的那回。”

        “可好意思说？”许大娘给他嘴里塞了两颗炒豆子，道：“那鞭炮还是我娘家给买的。”

        “也是委屈了你，跟着我熬了这么多个年头。”许村长拿过许大娘手中装着炒豆的小碟，放到酒壶旁边，捏了几粒放进嘴里。

        许大娘别过脸去，隐去眼中的泪花，说：“别说胡话，赶紧把酒喝了，然后拿封包到宁家那边去，省得他们家冷冷清清的。”

        “哎，你把菜都盛一些来，我拿着过去。”

        “早盛了，在灶房里头热着呢，满满的一大碗。”

        祭祖的菜是一大早就煮好了的，这日晌午和晚膳都是吃这些了，因着赚了钱，这回的菜式有两样都是肉菜。许村长的长子在城里头做学徒，晚膳前才能回来，于是夫妻两人商量着晌午这饭，让许村长到宁家那边吃，给个封包，也好热闹热闹。

        往村尾走去的路上，村里人瞧见了许村长，都尊敬地说些喜庆的话来，小孩儿更是一拥而上，讨要封包。

        许村长笑呵呵的对孩子们说：“想要封包的，就跟着来宁家，只要你们喜庆话儿说得好，就都给你们封包。”

        孩子们哪有不肯的，扎堆儿的跟着许村长，浩浩荡荡的就到宁家去。

        宁家这时也是热闹得很，早上在家里头祭祖后，许家就拿着肉菜过来了，说是大过年的干脆一起吃饭，省得二姐儿费力气煮。没想到他们前脚刚进了门，何婶儿就提着几只鸡蛋、几块米糕和半篮子蔬菜过来了，说是要给宁家人添些菜。

        宁锦欣刚接了下来，道谢的话恰恰说完，后头就又来人了，都是送东西来的。

        有的送煮好的肉菜，有的送煎饼和地瓜，有的送花生炒豆等吃食……

        宁锦欣接了满满一桌子的东西，正跟宁锦华说不用煮了，村长就在外头喊了一嗓子，带着一群豆丁，热热闹闹的过来了。

        在许村长的示意下，孩子们逐个逐个上前对宁家姐弟三人说喜庆话。

        虽然都是身体健康，长寿发财之类的话语，可从孩子口中说出来，听着就让人顺心又高兴，尤其宁锦华，笑得都合不拢嘴了。

        许村长这才从怀中拿出早准备好的红封，逐个派去，叮嘱他们要听话，健康长大。

        孩子们拿了封包都高兴得不行，有些拿了就走，有些身子背过去，就拆起红封来。

        “哇，有一文钱。”

        “真的吗？我瞧瞧。”

        “真的，真的，我的也是一文钱。”

        听着说封包里头有钱，尽管家中大人叮嘱过不能当着别人面拆封包，那些孩子此时也顾不着了，一个个都打开自己手中的瞧，就怕自己没别人的好运气。

        每年的春节，人们都会给孩子们封包，但是大河村的人家实在是穷，没舍得给红封里头放钱，就放一小撮麦子、糙米之类的。后来想法就更多了，红纸包着半棵野菜或者一小片麦饼、米糕、炒豆子等等，整村子走一趟回来，把得到的东西放一起煮，刚好够一个孩子吃上一顿。

        大河村里的孩子从没想过，封包里头居然有钱，一个个高兴得蹦蹦跳跳的，让宁锦欣看着十分心酸。

        “村长伯伯不必如此的。”宁四郎说道。

        许村长大张旗鼓地让村里的孩子跟着去宁家，村里人都知道，这下派的封包还装着铜钱，明眼人都知晓这是要他们记着宁家的好。

        许村长摆了摆手，道：“就该是这样才行，总不能让他们以为，这富贵都是他们应得的。”

        宁锦欣眨了眨眼，在心里头给许村长点了个赞，说：“吃饭吧，菜都要凉了。”

        “对，快开席，咱们沾了宁家姐弟的光，居然能吃食一口粳米饭。”许三叔笑着拿出一壶粗酒来，“今日要跟村长好好喝两杯才行。”

        ……

        春节过后，不仅各家忙着春耕，说媒的红娘也忙。

        从前不轻易踏入大河村的红娘，这几日已经来了好几个了，尤其是宁家，几乎每个红娘来到村里，最先进的便是宁家。

        因着宁家也没个长辈，红娘就只能找宁四郎说道，宁四郎也不懂这些，寻了许二婶和许大娘过来帮着应对。

        宁锦欣年纪小，许二婶让她回房去陪着宁锦华，她隔着墙听了几回，也听不甚清楚，实在是好奇得很。

        这回送走了红娘和许二婶之后，宁锦欣从屋里头走出来道，“今日这是第三个了吧，加上前几日的，都来八九个了。”

        “尽是些歪瓜裂枣的，还不如不来。”宁四郎用力地关上门，直接就给落了锁。

        宁锦欣扯着他衣袖，说：“四哥你就给我说说吧，我都不是孩子了，姐姐的婚事我也想知道。”

        宁四郎往屋里瞧了一眼，见宁锦华平静地做着绣活，便将宁锦欣拉到一边，说：“那些来求娶的，不是懒汉就是家里欠着债的，就等着二姐送钱过去呢。红娘说得天上有地下无似的，被婶儿他们揭穿了，立刻就拿三姐的名声说事，我气得差点要打人了。”

        “打呀，你怎么不打，就该打得她们不敢再来，替这样的人说亲，祸害人家的好女儿，他们就不怕遭报应？”宁锦欣听罢也气得很。

        宁四郎摇头道：“不能打，二婶儿说这些人嘴巴厉害得很，只能好生送出门去，不然她们外头胡乱说嘴，就连你也要遭殃。这事你莫要跟二姐说去，省得她又胡思乱想。”

        这事儿的确不能告诉二姐。

        这些天大河村的村民有到镇上卖饴糖，外头都知道大河村有了赚钱的手艺，冲着这来的人一波又一波，说亲来的更是不少。

        许村长家里的娟姐儿就刚相中了一户殷实的人家，宁锦华得知后虽然嘴上没说，可宁锦欣看她表情，就知道她也是有些期待的。若给她知道那些来家里的红娘，给她牵的都是些坏透了的人家，说不定又要投河去了。

        “也就是欺负我们宁家弱势。”

        这年头婚姻大事讲究门当户对，宁锦欣是清楚的。

        那些红娘在说亲之前，也是会先衡量两家的背景，才会把这活儿接下来，若是两家背景悬殊，这活儿是肯定不会接的。要是没搞清楚就接了活，到时不但媒人封包没赚到，还会被人当做是侮辱，打死了也是正常。

        不然那些穷人家个个都想娶公主，怎么不见这些红娘跑皇宫说媒去？

        “五妹妹莫气，我近日跟着子熙哥哥念书，子熙哥哥说我今年可以去考童生了，等我考到之后，这些人也就不会这般明目张胆的上门来。”宁四郎说道。

        被宁四郎提了一嘴，宁锦欣记起了和宋子熙的约定来。

        如今连那些懒汉赌徒们都觉得，他们肯娶宁家女是宁家的福气，可见名声的重要性。

        光是温饱还不够，她需要获得好的名望，这样才不会让人轻视，下一年的灾年，说不定就是一个契机。

        “四哥安心读书，家里的事情就交给我了。”宁锦欣答。

        宁四郎见她目光闪亮，问：“可是又有什么赚钱的道儿？”

        “四哥就别问了，要是你能考到功名，姐姐们的那点事也就不是事了，况且，这回我需要找力气大的人帮忙，你还是专心读书吧。”

        “也好……”

        砰砰砰！砰砰砰！

        急速连续的拍门声突然响起，打断了兄妹二人的谈话，宁锦华也慌慌忙忙地从屋中走了出来。

        大门一开，一个口青鼻肿的妇人跪在门前，嘴角还渗着血，哭道：“四郎，五姐儿，求你们行行好，借我五两银子吧。”

        宁锦欣还没认出眼前的人，就听见有人大喊：“不要借给她，我先说好了，她借了的银子，我是不会帮她还的。”

        “我会还的，我一定会还的，求求你们借给我吧。”妇人哭喊着的说道。

        宁锦欣抬头看去，只见何大叔手上拿着一根粗棍子，被许力和许大牛合力拉扯着，嘴上骂骂咧咧的，即使距离不够，还朝那跪着的妇人踢脚。

        果然家暴只有零次和无限次。

        宁锦欣将地上的何婶儿扶了起来，厌恶地看了何大叔一眼，说：“你这样打你媳妇，若是告到官府去，你也是要挨板子的。”

        “挨板子我也要打死她，这败家的婆娘，不害死我们一家子她就不安心，我就是赔她一条命，也好过一家子被她祸害死。”何大叔话音刚落，手中的粗棍就朝着何婶儿砸了过去。

        宁四郎反应快，护着宁锦欣连带着何婶儿往屋里头退了两步，那棍子砸在门框上，砰的一声响，落下了个印记来。

        村长这时也赶到了，不少村民也都上前规劝着何大叔，何婶儿这边却是没人安慰一句，宁锦欣眉头轻蹙，问：“何家婶儿，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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