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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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隔半小时，梁居安又一次躺在医务室。
齐国富和老三站帘子外面，悉悉索索商量些事。
声音停了一下，老三脑袋探进帘子：“诶，奖牌给你放哪儿？”
——今天领的金牌本来挂梁居安脖子上。来医务室的时候，老三看他戴着重，帮取了下来。
梁居安睁开眼睛：“你帮我拿着吧。”
齐国富打断：“他攒一堆了，都没用的。丢寝室去。”听得老三对着梁居安直翻白眼。
——正经金牌，在他嘴里像小商品市场批发来的挂件。
老三怨气冲天，不需要的金牌可以捐给有需要的，比如我。
梁居安在床上躺着，叹了口气。
对他唯一有用的，的确只有今年十月的联赛，进国家集训队，保送a大。还剩四个月了，时间催命似地过，然后他的左眼好巧不巧地坏了。
算了，不想这么多。梁居安自我安慰。
……其实眼睛的情况前两个月也出现过几次，只不过没这么严重，他都没告诉别人。梁居安这次也打算等着眼睛自愈，没想到齐国富反应会这么大，直接把自己当成生活不能自理的人。
从把自己绊倒至今，梁居安的意识大体清醒。发完言下台，一脚踩歪趴在主席台上，学生会主席冲过来在他耳边呼喊，以为梁居安把自己摔昏迷了。
梁居安赶紧爬起来。
爬是爬起来了，下一脚该下在哪，心里没底。他估摸着是话筒的电线把自己绊倒，关键是主席台和电线一个颜色，电线到底摆在哪儿，一点看不清。
梁居安在原地犹豫了几秒，直到有前排同学来扶他下台。
他下台的时候终于发觉，台下有点过于……安静了。热烈的掌声突兀地停了很久。
啊。
梁居安反应过来。
台下的，几千个同学，应该一直在看他。
看他在台上把自己绊倒，亲吻主席台，又自己爬起来，像腿脚不便的老教授发完言被人搀扶下台。
梁居安头皮发麻，对着台下观众大致的方向浅鞠一躬。
齐国富推着不知道哪里来的轮椅等在台下，老三也在，从队伍里直接跑来的。
梁居安想说，我的腿没有残疾，只要地上别再长出电线来我就可以走。
但他被齐国富二话不说地按在轮椅上。齐国富也没计较老三私自出列，还指挥着老三推轮椅。
梁居安在全校的注视下，坐上轮椅，被推走了。
……帘子外面那两人又在说话，梁居安拿起放在床头的书，翻开凌晨看的地方。
这题目的图，看轮廓就能想起来。
梁居安合上书，闭眼。
经历一早上视野的混乱，那题的装置终于在他眼前清晰浮现，有节奏地转动起来。
梁居安思考时一般听不见声音，奈何齐国富那嗓门，还是能听见他吩咐老三：“……你，吃完饭去趟寝室，把刚说的都拿好。今天上课笔记记全，放学带给他。”
梁居安经常因为比赛缺课，齐国富都让老三给他送笔记。
这么久了，他还没意识到这俩人没一个上课听讲的。
“书还有作业呢？”老三问。
“用不着的，我刚回办公室正好叫了个人。应该快到了吧。”齐国富看了眼时间，“我走了，你给他买份早饭。”
“哦，”老三往帘子偏过头去，提高了音量，“客官，吃啥？”
梁居安从转动装置的想象中惊醒，从床上爬起来：“我自己去。”
齐国富突然说话：“你就躺着。”
梁居安：“老师，其实我能……”
齐国富：“躺着！”
梁居安：……
梁居安：“香菇菜包。”
老三：“豆浆要吗？”
梁居安：“……好啊。”
“哦对，梁居安，”齐国富在出门前想起什么，补充道：“记得我怎么跟你说的？”
梁居安抬头：“题吗？”
“不是，”齐国富拧着眉，“你好好想。”
“……哦，”梁居安知道了，“先不跟别人讲……眼睛的事情。”
“任何人都不可以。”齐国富说，“除了我。”
老三心说，我不是人？
当然老三懒得管这种细节。他满脑子想着怎么跑食堂，这个点去，不跑肯定什么都没了。然而齐国富还在千叮咛万嘱咐，“无论如何都不能说，要说就说腿瘸了”之类。
老三看了眼时间。梁居安在帘子里，安静超过一分钟了。
按照他的经验，梁居安肯定在跑神，想他的物理大问题。这种时候别人说什么他都听不见，
又是一分钟过去，齐国富终于闭嘴，夹着本子准备要走。
老三长出一口气，拉开门准备冲刺。
诶。
门口有个人。
是女生，抱着一叠书和试卷，顶上放个笔袋。
这不虞微吗，今早都见第三回了。
齐国富也看到了站在门口的虞微，轻微一愣。
他可能后悔刚才说话太大声，以至于对虞微的语气都像突然开始漏气的皮球。
“来了？进去吧，放着就行。”
虞微没什么表情，轻轻点头，低头抱着东西进去了。
-
医务室里安安静静，一股消毒水味。
虞微环视一圈，看到帘子后面隐隐约约一个人影。
就你啊。
听他演讲的时候，虞微一秒钟就认出来了。那故事就是据现实改编的，校园开放日不可能到处有人给米线店吊着胳膊的同学送纸，梁居安不是吊着胳膊的，他是送纸的。
虞微目睹他在台上把自己绊倒，还有老三弹射出队伍去找他。她一看到梁居安习惯性鞠躬，虞微直接就笑了。
笑了一声，虞微把嘴捂上。
你笑什么。
这事不能细想。一细想又要烦躁。
虞微真诚希望送纸的能是老三或者别的什么正常人。
虽然当时送纸的场景尴尬得人三天睡不好觉，但那男生看上去是好心人。结果时隔一年，虞微发现这好心人在省会的重点高中，边睡过头迟到边拿奖。
让人火大。
虞微早操结束去办公室，焦躁不安地等齐国富发落。等了有一个世纪之久，齐国富终于姗姗来迟，边进门边打电话。
他瞥见虞微，张了张嘴，好像压根忘记这人为什么出现。他把电话从耳边拿远，说:“……正好。你到教室去。”
虞微:
虞微:您猜我从哪过来的。
齐国富:“你去梁居安位子上拿几本书。……我列下，这几本。”他撕过一片纸，龙飞凤舞写了一串字塞给虞微，“再把今天每门课的作业都拿一份。”
今天几门课
七门。
“没发的自己问老师要，物理在这。”他拍了拍自己桌上的试卷，“收好送医务室给梁居安。动作快点!别漏了。”
“再带几支笔，黑蓝红铅笔橡皮尺都要。”
虞微没忍住:“什……”
结果齐国富压根没给她机会反驳，迅速拨出下一个电话,举着手机大步往外走。
虞微:……
饿着肚子站一早上，又白挨一顿使唤。
她扯过物理卷子，咬着牙，强忍住把卷子团成团扔出去的冲动——这个角度正好能打到齐国富的后脑勺。
谁给你亲儿子干活。我就开溜，你能怎么样。
我要吃早饭。
你亲儿子能请我吃早饭吗
结果虞微刚走出办公室，就看到齐国富举着电话站门口，指着虞微，做了个口型:“快，去，啊。”
……七点二十五，虞微抱着厚厚一摞书和作业，顶上放了一袋文具，站在医务室里，质问自己，你是不是太怂了。
“……有人吗”虞微对着帘子问。
没人回答。
“梁居安……同学，你的书和作业我放椅子上。”虞微提高一点音量。
帘子里的人影还是一动不动。
虞微对这人仅存的好感也消失了，“笔袋和笔是我的，记得还。”
给过一包餐巾纸又怎样。人早把你忘了。
食堂现在可能还剩点粥和饼，咱赶紧麻溜滚吧，这位爷估计还睡着呢。
……正想着，帘子里终于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
那人影从床上起来，踩进拖鞋，拉开帘子往外走。
梁居安面色憔悴，没戴眼镜，揉着眼睛，打着哈欠。
他走几步又站住了，抬头看着虞微。
……应该是终于发现医务室里来了个人。
虞微:……
她张了张嘴，把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你的，书在椅子上，笔是我的。”
梁居安把眼睛眯起来。
……哦，他没戴眼镜，看不见。
虞微补充道:“我是虞微，你同桌。”
梁居安抬手，声音有点哑:“……嗨。”
他想了想，又说，“梁居安。”
我知道。黑脸阎王亲儿子。餐巾纸恩人。不过您应该早把我忘了。
贵人多忘事嘛，可以理解。
梁居安突然疑惑:“我有同桌啊”
虞微:“我以前七班的。”
梁居安恍然大悟地点头:“哦对，想起来了。”刚月考了。
虞微:真想起来了吗我不信。
她也知道自己在一班的位子之前空着，梁居安没同桌。
昨天他还没上课，肯定不知道自己。
这不妨碍她很不爽。
梁居安想了一下，说:“作业……谢谢了。”
虞微:你对谁都这么多谢谢。
梁居安想起来自己要喝水，又突然想起齐国富的一通叮嘱——绝不说眼睛坏了，是腿瘸了。
……这怎么办，刚走都走了。
梁居安硬着头皮，装作毫不在意地改成拖着一条腿，走到饮水机前。
虞微分明记得他刚下床的时候腿还是好的。
梁居安拖着一条腿走了两步，又抬头对着虞微笑了一下，好像在说：这条腿，坏了。
虞微:……
虞微:“下次当心。”
梁居安点点头，摸到饮水机前，摸了个杯子，倒水，喝水。
虞微转头往外走。
结果那人喝了几口水，在背后大声问虞微:“你喝水吗”
虞微大声回答:“不用!”
梁居安又想起什么:“那你吃饭了吗”
虞微:“没。”
怎么，你一条腿蹦着去请我吗。
梁居安:“食堂现在没饭了吧。”
虞微音量降下来:“看看吧。”
梁居安问完，觉得自己也够欠揍的。齐国富叫人不吃饭来给自己送东西，自己问她吃没吃，人没吃你能咋办。你目前人设是个瘸子，单腿蹦着去给人买吗。
没话讲了。
虞微:“那我去食堂看看。”
梁居安:“……哦，好。”
虞微点点头，往门外走，“你……早日康复。笔记得还。再见。”
梁居安:“拜拜。”
虞微去拉门把手，结果门自己开了。
今天早上刚见过三回的老三，提着一个包子一个白煮蛋一袋豆浆把门拧开，冲里面大喊:“客官!您的早点来——”
老三:“虞微你还在这儿啊”
虞微点头。
老三:“吃早饭了吗”
虞微摇头。
老三看虞微和梁居安，虞微和梁居安看老三和他手里的早饭。
早饭是一人份，老三送早饭，梁居安等早饭，虞微没早饭。
屋里三个人的肚子空着，互相对视。
老三的情商让他敏锐地尴尬了。
现在去食堂早就啥也没了，学校后门可能还有地方开着，手抓饼摊什么的，还有罗森便利店给学生打九折。
老三正想提议，就见梁居安去旁边拿了个拐，问自己:“你喝饮料吗”
老三:“啊……喝。”
梁居安:“走吧，咱们。去趟罗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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