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章 第188章胆大妄为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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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宁眼中尽是寒意, 不难看出她的不喜。
只是有人觉得萧宁过于兴师动众了,好声相劝,让萧宁将此事缓一缓,不好闹出太大的阵势。
“一国储君被怀疑不能容人, 因言杀人, 你们竟然认为这是小事?”姚圣此人, 那可不是寻常人, 一群人想粉饰太平, 他倒是觉得萧宁该查,且一意查到底,好, 很好!
小事?关系一国储君之事, 岂是小事。
德行不亏之人, 如崔攸被人参, 都要惹人非议,更何况萧宁已然为太女。
姚圣完全不觉得这是一桩小事,自然是同意萧宁提出彻查到底,还萧宁一个清白一事。
只是, 让顾义去主查此案, 姚圣有些拿不准。
有些世族间事,说起来还是他们世族自己最为清楚。
也正是因为如此, 不管是姚圣自己,亦或是明鉴, 其实都更合适主查此案。
合适的人萧宁不用, 仅是用顾义前去。这难免让姚圣更拿不准了。
萧谌听了老半天,看着人突然从崔攸的事扯到萧宁头上,而萧宁的提议落在他的耳朵里, 让萧谌一震。
看来有人是想对萧宁动手,萧评已然将同莫家之事告诉他,他自也知道,其中有人在推手,是想让萧家和莫家起间隙,更或是想将莫并收为己用。
萧谌自然正色以待。有些事,无论谁想动手,目的何在,也得问问他是不是愿意让人如愿。
“依太女所言。”萧谌当机立断,毫不犹豫地决定,一切就按萧宁提议行事。
查,明查暗查,都得要查,最好能把幕后之人查出来。
“另,请崔刺史入宫。连同崔刺史欲行不轨的所谓崔寺卿之妾侍。”萧宁要让人查,且现在立刻就让人进宫。
背后的人想把水搅浑,萧宁倒是要把分流以治之。
至于最后谁更技高一筹,总得比试比试才能知道。
萧谌嘴角勾起一抹笑容,知道萧宁心下有章程,事情就一件一件地办。“好。”
这回众人虽然困惑,主审的人就算主审,萧宁欲过问此事,谁也不敢多嘴多舌,道一声不该。
很快,陷入舆论中的崔攸一身孝衣入宫,萧谌在顾义他们审问崔修之前,私下先见的崔修。
面见萧谌时,崔攸眼眶泛红,“陛下。”
“清者自清,事情闹得再大,总能查个水落石出,你不必忧心。”萧谌看着似是一夜间憔悴下来的崔攸,轻声朝崔攸安慰一声。
崔攸于此时跪下道:“陛下信臣,臣甚喜之,然此事,臣希望陛下能由臣自行处置。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为臣者当为君分忧,而不是让陛下,朝廷因我一人之事吵嚷不休。”
面对崔攸行此大礼,果断决绝地相请,亦明了为臣之道是为何?
是啊,朝廷是为解决国家大事而存的,他一个臣子,因德行一事,因家中私事,最终竟然让朝廷为他劳师动众,这何尝不是向天下人昭示,他的无能。
所谓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身不修,家不能齐,谈何平定天下?
崔攸一直就是个聪明人,否则也不会在亲爹拼死也要跟萧宁作对的情况下,第一时间选择和萧宁投诚,辅佐萧宁。
事实证明他没有看错人,看看大昌如今如何,他亦身居于高位,桩桩件件,从来不是任何人抹杀得了。
恰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比谁都更清楚,如果想要在这样一个君明臣贤的朝代有一容身之地,他须得将自身问题解决好,尤其不该让他的家事引起朝廷全方面出手。
萧谌节一顿,这是他从未想地的答案。
萧宁是一片好心,想是崔攸心中有数,毕竟既然是他陷入泥泞之中,若是他处理不好,他会陷在泥泞中,永远也休想再能起来。
朝廷出面,很快就有查个水落石出。最重要的一点更是,朝廷查查,结果总是能让朝廷信服,不信的人,其实亦不敢对一直公平的大昌朝廷提出太多意见。
“你确定?”萧谌相信崔攸不是一时赌气,可是这一番举动的后果,崔攸当真想好了,绝不后悔?
“朝廷非臣一人之朝廷,臣一人之事,不该兴师动众。”崔攸的理由便是如此,再一次朝萧谌作一揖,崔攸请道:“请陛下给臣十日时间,臣一定会查明,证明臣的清白。”
此话透着几分狂妄,萧谌倒不认为他信口雌黄,若不是有把握,话是不会轻易脱口而出。
“你知道这不仅仅是你的事,有人疑心是太女杀你父亲,是为灭口。”萧谌不确定崔攸对朝廷诸事所知几何,该提的话,他既然见人,断然不能不说清楚。
“绝无可能。”崔攸毫不犹豫地回答,表露的是对萧宁全然的信任。
“若殿下有意杀人,断然不会留我父亲活到今日。杀人灭口,殿下行事,从无不可对人言之事,何须杀人灭口。”连对手下女将见死不救都敢承认的人,怎么可能有必要杀人灭口。
崔攸信任萧宁,既是因为多年陪在萧宁身边,对萧宁了如指掌,也是比谁都清楚,在萧宁身边的玉嫣其人,身怀对崔氏的怨恨,这个人无时无刻不在想杀崔令。
纵然如此,玉嫣到如今为止,从来没有做出谋害崔氏之事。其中若不是萧宁阻拦,可能吗?
从前有无数机会杀崔令,萧宁从来都没有让玉嫣动过手,那么萧宁又何必在这个天下太平时,亲自对崔令动杀手。
崔攸答得果断,亦叫萧谌心中甚慰,“你信太女,太女同样信你,你知道?”
“臣明白,正因如此,臣更不能辜负陛下和太女对臣的信任。此事臣一定会给朝廷一人交代。欲借崔氏暗害殿下之人,臣也会一并查出。”崔攸向萧谌郑重承诺,他敢做提出这等要求,心中自是有数,定然会将事情办得漂亮。
萧谌心下感慨颇深,以诚待人,萧宁收获得远比她自己以为的还要多。
“请陛下成全。”崔攸再一次恳请,他断然不能把萧宁拖入泥泞之中,能做的,该做的,他定会做好。
“陛下,太女殿下来了。”萧谌确实没有拒绝的理由,但也恰是因为没有,更想到崔攸的难处,所以并不想让崔攸一人承担太多。
为君为臣,都是一桩缘分,眼前的崔攸让他很是满意,将来他还指望崔攸能够为萧宁为相,辅佐萧宁。
正因如此,他是看重崔攸,更想好好地待人,务必让崔攸完好无损。
“让太女进来。”萧谌看重崔攸,萧宁亦然,这不,人急急赶来了,萧谌且让萧宁进来和崔攸商量商量。
萧宁很快走来,看到一身孝服的崔攸时,先与萧谌行礼,这才同崔攸道:“节哀。”
崔攸拜见萧宁,亦谢过萧宁,这才轻声地道:“殿下信任,愿意助臣一臂之力,臣铭感五内,然臣之家事,臣想自己解决,而不令殿下伤神。”
不必萧谌提,他倒是知道萧谌为何一直不肯松口。
萧宁道:“你以为那只是你一人之事?有人不仅冲你,也冲我。”
“请殿下给臣一个机会。臣不仅会解决家事,也会将对殿下不利的人揪出来。”崔攸接话,郑重向萧宁保证,他断然不会辜负萧宁的信任,有些事,他会办得漂漂亮亮。
“你知道是谁,我也知道是谁。可你看,现在你身陷泥泞。”萧宁指出一点,崔攸抬头与萧宁对视,掷地有声地回答,“殿下怎知臣不是将计就计。”
这话说来,萧宁一顿,随后笑了,“将计就计?”
崔攸一脸严肃地道:“不错,将计就计。有人想毁了臣,臣为家族太平,不愿意与之计较,他却得寸进尺,甚至杀我父亲,这样的人,臣断然不会再容。”
好!萧宁一直信任的崔攸,她亦不相信,这会是一个傻白甜,这要是个被人欺负都不懂得还手的人,萧宁岂会看重。
退一步本为海阔天空,谁能想到有人竟然会得寸进尺。
可他敢得寸进尺,崔攸便不会再一退再退,该出手时出手,谁都休想逃。
“你知道你跟他比,最大的差别在于何处?”萧宁再一问,崔攸一顿,“臣不如他狠。”
“错了,是你不如他下作。”萧宁纠正,崔攸面上一僵,看来是想到一些事。
“他为了达到目的可以不择手段,你可以吗?在他心里,眼里,就没有什么人是他不能利用的,你可以吗?”萧宁在这个时候询问,崔攸再次愣住了。
有些事他就算再想否认,也否认不了。
萧宁知道,崔攸有心对付人,会提防不假,但说到下作,他是如何也比不上。
“殿下。”崔攸终是不敢再作声,只是唤一句,亦不知如何才好。
萧宁道:“我知你之心。然此事既非你一人之事,自然也是不能由你一人解决。而我,到今日,我们都明白,他不仅冲你,也冲我。竟然他是冲我来,我岂能不出手?让人觉得我怕了他?你知所谓的前尘往事,牵扯的更是多年前的事,你以为,我会允许他们借前尘往后,胡作非为?”
敢翻起旧账,想让萧家不得安宁,也让大昌不得安宁,她断然不会允许。
“如今你手里有什么不妨如实道来,而你的将计就计,你何来的信心认为,你可以成功将计就计?”萧宁须得问个清楚,若不然下一步萧宁做,可就不管崔攸许多。
崔攸目光一沉,最后终还是如实答道:“美男计。”
这话说来,所有人听着都一顿,万万想不到!
萧宁眨了眨眼睛,她还真是小看崔攸了。
“看来这其中有不少内情。”能对父亲的小妾用上美男计,值得深思。
“她知道不少内情。”崔攸肯定地告诉萧宁,“眼下就差一着,还望陛下和殿下助我一臂之力。”
事至于此,就算萧谌和萧宁不来寻他,他也要进宫一趟,只为争取他们的支持。
唯有他们支持,接下来才能继续。
萧谌的目光落在萧宁身上,萧宁道:“好!”
萧谌立刻配合地道:“那朕这就下令斥责,让你回家自省。你这美男计要如何施展开来,人都进宫了,你且继续。”
“我再助你一臂之力。”萧宁对其中的弯弯道道,懂得更多。也正是因为如此,她绝对要配合。
崔攸一愣,萧宁在他耳边一阵轻语,崔攸!!!
太女殿下懂得真多。
崔攸感叹归感叹,还是按萧宁所说,这就准备操作。
好在萧宁早就准备,让顾义领三司长官一道查查崔攸失德一事。
大理寺卿原是崔令,崔令一死,此位便闲置,如今尚未定下由何人接任,且由两位少卿暂代。
御史台御史大夫林铮,刑部尚书许原,两位大理寺少卿,加一个顾义,五人一道见崔攸,当然,萧谌也在上座,曾为吏部尚书,今为一方大吏的人,他的案子,皇帝亲自过问,并不为过。
“崔刺史,你与楚氏之间可有私情?”旁的话不必多言,一来就开门见山,提出此问的正是大理寺少卿卫畏。
他这迫不及待的一问,引得一众人都微拧眉头,这样一个问题未免不得体。
好在亦无人想追究,问都问了,且听听崔攸的回答。
“有。”然而更让人震惊的是崔攸的回答,一个有字落下,众皆哗然,不可置信地望向前方,盯着崔攸。
“崔刺史,望三思而答。”顾义拧紧眉头,他自然是不信崔攸是一个会在父亲刚死不久,竟然和父亲小妾有染的人。崔攸如此回答,此中定是另有内情,绝不可当真。
顾义更是希望崔攸可以重新考虑后再回答这个问题。
崔攸抬起头,“男女独处一室,是与不是,我道不是,她道是,难道能证明我的清白?”
当日的场面,被捉住的两人,既然是独处,是与不是,就不由一人说了算。
“倒不如我遂了他们各自的愿。”崔攸冷笑着答来,林铮已然提醒道:“崔刺史,公道自在人心,你要三思而行,万万不能为一时之怒怨,认下不该认的过错。”
崔攸冷哼一声,“我知道,只是有人既然要毁了我,且让她毁了就是。事至于此,我如何也脱不了干系,证不得清白。既不能如我所愿,且如她所愿,又如何?”
崔攸的话,听得人都拧紧了眉头,怎么总觉得崔攸的话不是说给他们听的?
“你既供认不讳,当知会是如何的下场。”卫畏依然抢先开口,透着一份迫不及待。
“我熟读律法,自然知道后果。无论什么后果,我将一力承担。”崔攸坦然迎对众人,也愿意承担任何后果。
“陛下,顾中书令,御史大夫,崔攸失德一案,还须再查下去吗?”卫畏万万想不到事情竟然会是这样顺利收场。出人意表,却是遂了他的愿,立刻征询旁人的意见。
目光尤其落在萧谌身上,萧谌对崔攸的独爱,知道的人不少,正因如此,卫畏更想让萧谌知道,他所信任钟爱的臣子,却是这样一个德行不修的人。
“子达,你当真做下这样的事?”纵然崔攸承认了,萧谌依然不相信,不信,便再问一句,只为从他嘴里得到一个否认的答案。
崔攸,字子达。迎向萧谌,面上流露出愧疚,“臣有负陛下信赖。可今日之事,臣无法自证清白。臣,错了。”
萧谌面上流露出了不悦,最终厉色喝斥道:“好,那你便回去自省吧。何时处置你,再议。”
“陛下。”萧谌如此处置,明摆着偏袒崔攸,引起卫畏不满。
“这是我朝一方大吏,难道在你眼里,大昌朝的威严丝毫不值一提,当让天下人都知道,我大昌竟然有这样的官员?”萧谌于此时不悦之极地质问卫畏,卫畏连忙解释道:“臣无此意。”
萧谌一言定论,“便就此定下。”
话毕,萧谌起身头也不回地离去,不容任何人再置喙。
卫畏再不满,终还是只能乖乖地应下一声是。
其余人知道,此事其实并未结束,就算崔攸承认此事,并不代表不会再查。
只是无人知晓,在隔壁处,几人站在隔间,屋里人的对话,她们全都听见了。
“你想毁掉崔攸吗?我也想。难为他竟然愿意承认此事,再好不过。你定要坚持之前的供词。你与他有私情。”
“你分明是太女殿下的人,为何与我说这样的话?”
“难道无人告诉你,我和崔家有仇?这些年我一直在等一个机会,一个可以将崔家一网打尽的机会。等了那么多年,终于让我等到了,难道我会错过?”
崔攸德行有亏一事,审问后得出结论:崔攸与其父之妾楚氏有私情。
这样的人,如何还能担起朝廷重任,一时间朝廷上关于处置崔攸的奏本堆得比山都高。
而在崔家,本来是崔氏家主最好人选的崔攸,一时间变成了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从前奉承崔攸的人,这个时候只想踩着崔攸,最好把他踩入泥泞中,一辈子都起不来。
可是关于崔攸的处罚,朝廷迟迟没有下达,倒是让人纳闷了。
莫恢他们这些日子除了莫怀还像之前一样入宫为萧宁讲课,绝口不提纸条一事,就好像从来没有发生过。
萧宁也一般,外面因崔攸之事闹得沸沸扬扬,就崔令之死,看起来似乎也要跟萧宁扯上关系,萧宁除了那日在早朝上请以彻查此案后,再也不提查案一事。
每日上朝上课,处理其他事宜。
莫怀同萧宁交往,越是深入了解越是不得不说,这孩子年轻不假,实在沉得住气。
说来莫怀一把年纪的人,这能忍住什么话都不说,也是忍得极为不容易。有好几回莫怀都想仔细地问问,萧宁的想法。
可是,莫并回去后整个人对问萧宁的事绝口不提,这也就让莫怀心里都犯嘀咕了。
既然是孩子们自己都不提的话,莫怀也不想多问。
况且就这些日子教萧宁下来,莫并算是看明白了,萧宁能成为太女,那真是凭本事。
当真让萧宁继承皇位,至少能保大昌繁盛百年!
萧家也不知道几世修来的福分,竟然能得到这样的女儿。
也是他们莫家没有福分,若不是莫忧,如今萧家所得之利,他们莫家必也会得分几分,而不会
再多的惋惜亦是无用,莫怀明了,事成定局,谁也休想能够改变。
而莫忧之死,他们亦左右为难得不知如何处置才好。
杀萧评报仇?真论起来是莫忧先对不起他们萧家,纵然是莫忧活着,他们当兄长的也不敢说,莫忧不会再做出不利于萧家之事。
若真是如此,他们才是真正的没脸见人。
“阿舅在长安住得还习惯吗?不如考虑举家迁来?”萧宁上完了课,小声地道一句,不难看出她的期待。
“不好。你外祖不会愿意。”莫怀立刻想起父亲,明了这桩事断不可能。
萧宁想出这个主意,倒是为了莫家好,可惜了,他们家老父亲是不会答应,否则当年就不会离开京城。
“那得看请外祖来长安是为何而来,当官自然是不成,若是修史呢?修一部不偏不倚,为后世传颂的史书。”萧宁从萧钤和卢氏处,都`得到对莫家的外祖十分推崇的答案,更道那是最最公道不过的一人。
既如此,不想出仕为官,不过是不想让天下人以莫忧为由,道他们莫家不会教人。
可若是不当官,不必与人相交,只需要埋头修史书呢?
萧宁相信,作为一个男人,没有一个会是全无野心的人,既如此,只要道中人的心坎,他们谁都不会再推辞。
莫怀瞪眼睛,萧宁道:“阿舅来长安许久,难道不知朝廷早已组织人修史?”
那眼睛似在无声地询问,你们进长安以来都在干嘛了?
“没有仔细打听。”国家亲自住持修史这事,古今往来那是第一回,恰也正是因为如此,其实不太有人放在心上,也不觉得这么一件事,值得他们惊奇,当然也无人同莫怀说一句。
他们想不到打听,旁人想不到说,这不就,都不知道有这么一回事。
莫怀答完后,“你若是真想让你外祖来,可以考虑将部分整理出来的史书给我几份,我给他送回去,他定然会按捺不住。”
只能说,莫怀或许也并不想再回去,长安很好,能让他看到光明美好的未来,他们这一辈子也就这样了,可是孩子们还年轻,将来的日子还长着,就算他们家不能出仕,至少也可以积攒声望,有助于来日。
读书识字,成名门望族者,何尝不想在朝廷上一展抱负。
当年发生莫忧的事,确实让他们愧对萧家,亦觉无颜见人,齐家归隐,这一去就是十数年。
莫怀从不悔于当年归隐一事,可如今,他有儿女长成,亦须得为他们谋划。
他可以一生不出仕,却不能要求孩子们终其一生都碌碌无为。
莫家本也是世族,不管是谁都不会希望家道中落。
退一步,退了十几年,退到现在,也够了。接下来该是让他们为后世准备的时候。
三代不出仕,不过数十年,他将来或许会有机会看到他的孙儿在这朝堂上崭露头角。想是有萧宁在,只要他们家儿孙成器,定然不成问题。
莫怀心动,又怎么能不为萧宁出谋献策。
“有何不可。”萧宁连连点头,十分同意。
“准备准备。”一听萧宁同意得爽快,立刻催促萧宁。
萧宁抬眼看了莫怀,总觉得这么一个舅舅一张严肃脸下有着一颗逗比的心。
“看我做甚?”莫怀说完话,发现萧宁一直盯着他不错眼,不由地摸了一把脸,“我脸上有脏东西?”
“没有。”萧宁敢跟莫怀说实话吗?她怕说出去挨揍。
莫怀自是不信,不过也没有再追问的意思,而且看了萧宁半响,最终还是忍不住于问,“那一位达侯,是你心之所喜?”
这个问题莫怀很早就想问,只是一直没有寻到合适的机会,现在好了,终于等到,无论如何也要问个明白。
萧宁道:“他是我所选的太卿,心动之人。”
莫怀问了也不曾想过萧宁会答得如此爽快,更是理所当然,但却松了一口气,“那就好,那就好。愿你们共携手白头,永不相弃,千万,千万”
千万什么,话是未出口,但萧宁明白。
莫忧的事闹得太大,莫家心里搁着这事,没那么容易放下。
萧宁宽慰地道:“我以诚待人,选定了他,终此一生我定护他周全,不让旁人辱他。”
莫怀本能要点头,一眼看到萧宁,点头的动作一僵,差点把脖子扭了。
这话不该是郎君们说的吗?怎么会是萧宁来说的,疯了疯了,真是要疯了。
“你是女郎。”莫怀还是忍不住地提醒一句。
“我知道。身为女郎走到这一步诸多不易,正因如此,更要珍惜拥有的一切。一个不在意他人异样目光,愿意站在我身后的人,我理当护着他。”萧宁轻轻道来,其中缘故,不仅仅是对程永宜的心动,也是责任。
责任两个字,或许很多人觉得,人生短暂,若只是为了责任而活着,没有自我,何其苦。
可是,一个人若是忘记自己的责任,人人皆随心所欲,这个世界会变成什么样子?
为人父之责;为人子之责;为君之责;为臣之责;原就是相辅相成,也正是各种各样的责任,才会构造成一个完整的世界,虽有很多恶,却也有许多不自觉的善。
萧宁愿意担起她的责任,这一切是她的选择,她走到这一步心甘情愿受之。
莫怀依然不能适应萧宁用着郎君们的语气,说着老气横秋的话。
这要是个郎君,他定会更欢喜。
“年纪轻轻,莫想得太多,你的婚事,若是按我们家从前的意思,定是不乐意。一个连父母都不知道是谁的人,只有一个姓氏,连名字都没有,再好,就家世这一条如何配得上你?”
莫怀说到这儿那叫一个嫌弃,恨不得马上把人揪过来打。
“然今日的你,已然不需要所谓的门当户对,你能选寒门庶士出身的人为太卿,可见在你心中,世族与寒门一样,你能激励寒门更上进。这对分解世族权势极有好处。”莫怀不糊涂,他虽不入朝,很多事看得分明。
萧宁亦不否认,好处,就连程永宜自己都说过选他的好处,可见这点事瞒不过谁。
瞒也不用瞒,萧宁选人只问心意,若不是那一刻看着程永宜感受到从未有过的怦然心动,她还未必决定得这般快。
莫怀这时候打量着萧宁,“你倒也是个什么话都敢说的。就算真要同意这门亲事,也该避着人再说,何必急于一时。”
这是在说萧宁当众拉程永宜小事手的事吗?
萧宁浑不在意地道:“那么多人想知道我会选谁,我不过如他们所愿,并无不可。”
得了,他就别说了,萧宁当众拉程永宜小手这事,不少人背地里窃窃私语,说的自然不是什么好话,不外乎萧宁丝毫不矜持,没有半分女郎的样儿。
他是听着觉得不甚入耳,亦不想萧宁继续再落人口舌。
“从前的事过了就过了,往后你要记着些,不宜太情绪外露。”莫怀没办法,这个时候只能这么叮嘱萧宁。
萧宁总不能跟莫怀争论这个话题,毕竟男女有别这个事,就算是多年夫妻,有多少人当众手拉手的?也就萧宁这么不拘小节,不代表所有人都能接受。
话是人说的,事也是人做的,怎么做,萧宁用不着处处跟人禀告,莫怀的叮嘱,且应一应他亦是无妨。
“唯。”萧宁不在意忽悠人,莫怀想听,他说就是。
“殿下。”玉毫突然急急行来,莫怀正满意萧宁难得听话,嘴角笑意尚未浮起,却被人打断。
萧宁并无避着莫怀之意,只问玉毫道:“何事?”
玉毫亦不迟疑,立刻答道:“崔家又出事了。”
???最近崔家的事是一桩接着一桩,从未停过,萧宁浑然不在意,只道:“有话只管说。”
“此事同忠国公有关。”玉毫拧紧眉头,崔家的事,见怪不怪,长安的人都习惯了,可是另一个人牵扯入其中,这就让人极度不能轻视。这也是玉毫着急的原由。
“怎么与忠国公扯上关系?”萧宁想到宁琦远在边境,如何能与崔家人扯上关系,玉毫听错说错了?
“崔家那位崔伋与忠国公主通信,信件不知如何流传出来,情意绵绵,如今长安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玉毫如实答来,内容令人震惊之余,同样也必须考虑后果。
要知道宁箭战死沙场才不到一年,宁琦依然在孝中,这个时候她与男子通信,情意绵绵,这简直是不孝。
萧宁猛地站起来,“竖子竟敢!”
玉毫从未见过这样怒火中烧的萧宁,那恨不得食人之肉,饮人之血的模样,饶是玉毫追随在萧宁身边多年,依然触目惊心。
“忠之一字,可不能只忠不孝。”莫怀闻之,第一反应便是如此。
萧宁立刻道:“此事定然有异。我道他下作,没有底线,却还是小看了他。他是从何时盯上宁琦的?对了,上一回在登闻鼓前。”
细细分析事情可能发生的时间,还有这样一个人的意图,萧宁怒到了极致,这是不怒了?
不,压抑的怒火最后爆发出来更可怕。
萧宁冷笑一声,“好,好。果真是好大的手笔,敢闹出这一桩桩事来,是想改天换地?就凭他?”
“殿下,眼下该如何处置?”玉毫来禀,是为让萧宁拿个主意,他好去安排诸事。
“请京兆府将崔伋下狱。”萧宁当机立断,她还从未做过仗势欺人之事,今日看来她须得破一破这个例,做一做仗势欺人之事。
莫怀一听急忙劝道:“此事真假未辨,若是最后问出来,他们之间确有私情,此事当如何是好?”
显然并不希望萧宁为了此事卷入纷争中,最后更可能成为众矢之的。
“不会有私情。”萧宁斩钉截铁地回答,她相信宁琦,一如相信崔攸。
若不是宁琦远在边境,迅速请人过来当面对质,立刻能够水落石出。
然有些人或许就是吃准了,远在边境的宁琦,无法在第一时间出面澄清,便用一些手段,以假乱真。
哼,打的如意好盘算,萧宁却是要在第一时间将这些流言平息。
“殿下,以言入罪,实不妥。”玉毫提醒。
“如今不是以言入罪,诬陷朝廷命官不孝,乱我边境将士名声,毁我大昌根基,岂可等闲视之。事由谁人而起,当问责于何人,若是他能证明他的清白,我等着。”萧宁不可能一味让人出招,招招落在她的重臣们身上,她倒是毫无反应。
崔伋,事至于此,他敢以自身出面,也要拖宁琦下水。
女子出将入相,本为天下人瞩目,她们的一举一动,都被人盯着,若不迅速处置,任由影响,接下来引发的后果,只会比姚拾儿一事有过之而无不及。
萧宁虽然早料到有人的目的并不简单,至于此才惊觉,何止是不简单,对方未尝没有乱大昌江山之心。
“去。”萧宁一声吩咐,不容抗拒,玉毫不敢再多言,立刻前去办事。
莫怀亦想到后果,也正是因为如此,拿不准的追问:“接下来你欲何为?”
“诬陷朝廷命官,捉主角只是开始,彻查流言之始,只为找到究竟是谁传出这等不实之言。”萧宁不出手则矣,一出手,样样都已想周全。
“崔家,我正愁没有光明正大的机会走一趟。去请玉嫣来一趟。”玉嫣,萧宁料想这个时候的玉嫣前往崔氏,必引起崔氏恐惧,那很好,再好不过。
一个崔伋出了头,她倒要看看,究竟有多少人是他的同谋。
莫怀看着面容冷酷的萧宁,这才意识到,萧宁果然是大昌的太女,这般模样,实在令人不得不畏。
萧评依然是京兆府尹,玉毫前来,将萧宁要他办的事说来,萧评亦不问原由,立刻下令将崔伋擒来。虽然为此,崔家皆是惶恐,亦是不解,为何,为何朝廷突然捉人。
可惜,京兆府拿人,无意向崔氏解释。
崔氏,原本朝中有崔令和崔攸这两位重臣在,谁人不敬他们三分。眼下,崔令身死,崔攸被卷入德行有亏一事,就算处置未达,谁都不觉得崔攸还有翻身的机会。
崔伋是个聪明人,想笼络人时,真没有他笼络不来的人。
崔家上下,在崔令和崔攸相继出事后,如今倒是事事以崔伋为重,谁都不曾料到,崔伋会突然被朝廷所拿,这究竟是出了什么事?
百思不得其解的崔家人,想救崔伋,也得有人买他们的账才行。
萧评这位明王,能一直为京兆府尹,既因他为亲王,又是皇帝兄长,也因他处事公正,心系百姓,断案公正,从不需要看任何人的脸色。崔氏的面子,他愿意给则给,不愿意给,谁也奈何不得他。
随后,玉嫣带人直入崔氏,奉命查查崔宅,第一个翻的是崔攸的院子,其他院子,每一处都翻了,崔伋的院子也翻上一翻。
崔攸处倒是没有什么是她想要的,旁的地方就不一样了,尤其是崔伋的院子。
玉嫣在看到崔伋处不少香囊丝帕情诗时,眼中闪过冷意,不二话,全都拿走,对外却不道半句。
自然,她这一趟来不仅仅是为了查出些什么,更是为了见一个人,崔令的妾侍楚氏。
楚氏长了一张梨花带泪,楚楚可怜的脸,话不用说,怯生生的望着你,好似你欺负了她。
男人们倒是极喜于这样的女子,可惜来的人是玉嫣。
“现在是大好的机会,一个崔伋本来还能主主事,结果他非要作死,敢和忠国公扯上关系,这是自寻死路。你既要毁了崔攸,该在这个时候让更多人知道,他都做了什么丑事。”玉嫣面对楚氏,仅是提醒,让她千万好自为之,不可错失良机。
楚氏听到这话,本来怯生生的脸瞬间变了,冷峻地道:“我做事还轮不到你指手画脚。”
“我不过提醒你一句,你既是求而不得想毁了这个男人,倒是不必再犹豫,该让他死,就得让他死。崔令怎么死的,难道你不比旁人更清楚?”玉嫣另有所指,楚氏脸色一变,“你还想让我扣他一顶弑父的罪名?”
“有些事既然开始,何必再惺惺作态。与你有私为崔令所察,你们便杀人灭口,理所当然。你若是不做,不如我告诉天下人,究竟是谁真正与你有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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